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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一斛珠第三折下

  昭陽宮大殿之外,玉衡抱臂倚著大殿的外牆,仰首看著飛簷之上流下的一道道珠簾似的水流。


  這故事聽來可不正是定襄伯府的那個案子?

  謝小姐在這時候偏偏提起了此事……當真有趣。


  玉衡不覺挑了挑眉,意蘊不明地冷笑著聽了下去。殿中的另外兩人似乎也對這個故事頗為喜歡,時不時地也會評論調侃一番,惹得謝小姐數次輕輕發笑。


  她倚著牆微微闔眼,不知在思索著什麽,隻覺得那滂沱的冷雨漸漸地轉小了。


  “不過……我那時也是數日裏聽得斷斷續續,這宴會之後的幾段更是在晚輩入宮前都不曾說到。”殿內,謝小姐的講述又是微微一頓,語調之中不覺流露出了幾分凝重,“故而這個故事,隻怕也隻能是個殘章了。”


  玉衡聽得此言不由得蹙眉:倘若她的講述不曾出錯,這個故事裏雖是多了不少天馬行空的改動,但仍有不少細節與定襄伯府的案子對的上。到底是何人寫出了這樣的東西又流傳到了說書人的口中?


  正疑惑之間,她聽得殿中的謝徵隨即開口,含笑安慰道:“堂妹也莫要沮喪,這個故事我倒是在初入洛都時聽過一段開頭,那時曾隱約聽得看客交流,說是這家的老爺原有個文武雙全的私生子,他那日便混在赴宴的賓客之中,便是他最後取走了那傳家寶物。”


  玉衡心下一驚,不覺一改方才懶洋洋倚牆的模樣,直起身來蹙眉思索著。


  倘若不是民間一味尋求傳奇的編造,那麽便隻怕是有人摸到了那時的些許貓膩,想要引蛇出洞了。


  然而能夠如此散布謠言的人,多半絕不會比蘇敬則好對付。


  “真的?這倒是很意外。”謝小姐的語氣明顯輕快了一些,“那堂兄可知,他們這樣拚死爭奪的這所謂傳家寶物,究竟是什麽呢?”


  “這……他們卻是不曾提及。”謝徵很有些為難地沉吟了片刻,“也不必遺憾,來日待堂兄聽完了那說書,再來告訴你便是。”


  “好。”謝小姐亦是笑了起來。


  “你這孩子……”明儀太妃忽而輕歎一聲,“今日長秋宮準下的探望時辰,怕是要結束了吧?”


  “隻顧著談笑,倒是險些忘了此事……”謝徵的神色凝了凝,道,“既然如此,晚輩便先行告辭了。”


  玉衡舉步行至殿門邊,聽得殿中三人又寒暄了一番,謝徵的腳步聲才漸漸地向著殿外而來。


  “謝小將軍,廉貞奉長秋宮之命送您離宮。”見得謝徵走出了昭陽宮的大殿,玉衡不緊不慢地走上前去,噙著一抹標準的禮貌微笑躬身道,“請吧。”


  “不過一介校尉而已,當不得廉貞大人的‘將軍’二字。”謝徵輕嗤一聲,而後舉步走下了殿前的台階,“原來那夜斬殺楚王的人,便是閣下了?”


  “謝小將軍猜得不錯。”玉衡笑道,“長秋宮之命不可違抗,廉貞也不過冒險一試。”


  “廉貞大人還真是尊敬長秋宮。”謝徵聽得此言,有意無意地譏諷了一句,“看來廉貞大人在殿外窺探至此,也是長秋宮的命令了?”


  “畢竟這是宮闈之中,還請謝小將軍見諒。”玉衡仍舊保持著笑容,“何況三位也不過隻是聊了些市井奇談罷了,又有何擔憂呢?”


  “廉貞大人也認為,這隻是市井奇談?”謝徵微微駐足,瞥了若無其事的玉衡一眼,“我聽聞約摸是八月之時,廉貞大人便曾接手過類似的案子。”


  “實際上也不過是個再簡單不過的私人尋仇,哪裏有你們所說的那般奇詭?”玉衡不以為意地挑了挑眉,“謝小將軍也相信這些小說家言?”


  “好奇罷了。”謝徵見此便也不打算再多問。


  不曾想玉衡卻是微笑著接過這個話題說了下去:“謝小將軍當真打算特意去聽完這個故事?”


  謝徵一時拿不準她究竟在盤算著什麽,便隻是反問:“舉手之勞,何樂不為?”


  “那倒也不錯。”


  不料她會這樣回答,謝徵再一次有些訝異地看向她,聽得玉衡緊接著頗有深意地說道:“畢竟我也很好奇,小說家言的傳家寶物,究竟是什麽。”


  “廉貞大人可真是有雅興……”謝徵話未說完,便見得玉衡似是頗為隨意地取下佩劍抱著,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他看著做工似乎頗有些奇特的劍鞘與劍柄,一時沉思不語。


  “看來謝小將軍是同意了。”玉衡見他不語,倒也不惱,反倒是漫不經心地笑了起來,“說來這一次謝小將軍得以入宮,似乎還是長秋宮那邊的恩典,也不知下一次……會在何時?”


  她又一次略微咬重了“長秋宮”三字。


  “明白了。”謝徵不覺微微挑眉,一副很有些意外的模樣,“前麵便是宮門,廉貞大人不必送了。”
——

  朝會散去後的崇德殿難免顯露出了幾分冷清,但此刻卻也並非寂然無人。


  偏殿中微微晃動的珠簾後,皇後的目光冷冽,語調卻仍舊是持重而淡漠:

  “今日朝會上,裴卿的意思是,即便如今的太子已是這般不堪大事,也仍舊是要維持現狀了?”


  “這是最為穩妥的方法。”裴紹沉默了片刻,簡短地答道。


  隔著珠簾,兩人的視線無聲地交匯了一瞬,在對方的眼中都看見了毫不退讓之意。


  “……好,很好。”皇後忽而冷笑了一聲,“本宮倒是不曾想到,你與鍾鳴會這麽快地另攀高枝。”


  “中宮殿下,放眼大寧上下,可還有與您齊平的高枝?”裴紹隻是搖了搖頭,“與此無關,隻不過是時勢確實如此罷了。”


  而後麵的話,則被他掩在了沉默之中:更何況,皇後也並非是第一次對自己生出疑心了。這樣的事情到底是可一可再不可三。


  皇後的語調之中終於流露出了些許對連日關於東宮論辯的厭煩之情:“昔年本宮破例提拔你,那時的時勢,可並非對我長秋宮有利。”


  “但那時的中宮殿下,無疑比陛下還有幾位王爺更為冷靜,也更適合平衡那時候混亂的局勢。”裴紹說到此處略微頓了頓,終是問道,“中宮殿下,陛下膝下隻有這一子,您想親手毀去這個平衡嗎?”


  “宗室不缺賢良的皇族子弟。裴卿這是在向本宮興師問罪了?”


  “……臣不敢。”裴紹立即俯身稽首請罪,麵上的神色也因此而再不可見。


  這也昭示了這一場論辯的最終結果。


  “裴卿和太宰不妨靜觀,看看這朝堂上下的安危,是不是真的由這樣一個人決定。”皇後重又冷笑著,抬起手擺了擺,“今日你且退下吧。”


  “……是。”


  “等等,今日本宮朝會散後命你留下,隻不過是詢問先前並州戰事中的一些細節。”


  “微臣明白。”


  裴紹退出崇德殿後,韋皇後環顧著這座莊嚴肅穆的大殿,忽而冷冷笑了一聲,戰起了身來。


  “中宮殿下,”從方才便一直候在偏門外的宮婢這才戰戰兢兢地捧著手中的玉盤,低頭趨步走入殿中,“這是……鉤弋宮的那位小姐送來的,說是特意為您調的寧神香。”


  韋皇後幾不可察地輕輕挑了挑眉,看著玉盤中央小巧的天青色細頸瓷瓶:“哦?呈上來看看。”


  那宮婢不敢怠慢,趕忙將那玉盤舉過了頭頂。


  韋皇後取過那隻瓷瓶,打開木塞略微貼近聞了聞,輕聲一笑:“倒是有心了。”


  緊接著,她又看向了這名宮婢:“你是何處的宮人,抬起頭來。”


  “婢子……便是長秋宮外灑掃的……”宮婢畏畏縮縮地抬起了頭,一雙眼忽閃著清亮的光。


  “原來如此。是一雙漂亮的眼睛呢——”韋皇後忽而微微俯首,嘴角揚起了一個奇特的弧度,“——不該看到這些複雜的東西。”
——

  與此同時,東宮宮殿之外。


  “望之?”蕭玉珈迎麵見得那不過十四五歲的華服少年自東宮之中走出,不由得訝然,“今日太子的早課……怎麽也結束得這麽快?”


  “是啊,因為太子殿下今天的貨也賣的很快呢。”河間王世子蕭望之笑了起來,卻分明是嘲弄的意味,“我作為陪讀,今日自然也就可以早些結束了。”


  蕭玉珈微微蹙眉,想到東宮裏的這位多半便會成為自己未來的夫婿,心下隱有幾分不悅:“貨?太子每天這是在……”


  “姐姐沒有聽那些宮人們提過麽?”蕭望之笑著,很是自然地拉過了蕭玉珈的衣袖,示意她離開此處,低聲道,“也不知是東宮的哪位多了嘴,引得太子殿下對市坊之間的商販買賣很是有興趣。故而這幾日的東宮之中……都是在陪著太子殿下‘做買賣’。”


  蕭玉珈的秀眉不覺擰得更緊了些:“這未免也……太荒唐了。”


  “姐姐,”蕭望之笑了笑,又是輕輕地拉了一下她的衣袖,“我想告幾日假,回去見一見父親,你也一同來吧。”


  “太妃娘娘想來倒也不會阻攔什麽,不過……”蕭玉珈抿唇沉思了片刻,正色問道,“望之,你說實話,你是不是發現了些什麽?”


  “確實……”蕭望之的目光略微閃了閃,複又偏過頭笑了起來,“不過對姐姐而言,也不盡然是壞事吧?”


  “說什麽‘不盡然’?若當真出了什麽大事,隻怕沒有人能置身事外。”蕭玉珈蹙眉輕聲斥責了一句,而後又放緩了語氣,“不過你確實也有好些日子不曾回去看看了,我陪著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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