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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劍器近第六折下

  然而風茗仍舊是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沈硯卿回身後不及閃避,亦是有所顧忌似的壓抑住了手中本能便要反擊的傘。


  短劍在他一雙澄明的眸中映出一道極亮的劍光,在一聲極輕的血肉撕裂聲中沒入了他後心略偏幾寸之處,而沾血的劍尖又從他身前刺出,淋漓地落下幾滴血珠。


  風茗緊咬著下唇看著自己握著短劍的手,而後又有幾分僵硬地小心翼翼抬眼看向沈硯卿,而後者微微低垂著眼簾臉色蒼白,卻仍是在察覺到風茗的目光之時輕笑著輕輕地搖了搖頭。


  “嗬,這都下不了手?”風縈冷笑著將劍猛地拔出,又以同樣的動作挾持著風茗後退了數步,“沈硯卿,你也不過如此。”


  “與此無關……”不料沈硯卿雖是聲線虛弱了幾分,仍舊是毫不在意地嗤笑起來,轉過身看向風縈,“不過風縈小姐的這句話……真是沒有一點新意……”


  風縈微微抬起下巴,頗為不屑:“事已至此,你輸了。”


  身後的幾名打手在其中一人的引導之下,無聲地掠身向前。沈硯卿看也不看,冷冷地笑著輕旋傘柄,將手中已經破得不成模樣的傘向後徑直擲出。


  青竹傘的傘麵早已碎裂剝落,隻剩下了伶仃的骨架。削成修長月牙形的傘骨鋒利如刃,此刻雖已有半數折斷在了惡戰之中,仍舊可見挺立的傘骨上森森地濺滿了血跡與碎肉。


  “呲”。


  那血淋淋的傘尖刺穿了當先領導著那幾人襲擊的打手頭目的咽喉,他的口中噴出一道血柱,臉上的皮膚已瞬間被旋轉著的鋒利傘骨刮得血肉模糊。


  剩餘的幾人懾於沈硯卿餘力尚存,一時皆是不敢妄動。


  “風縈小姐當真覺得……你贏了麽?”沈硯卿借機穩了穩氣息,複又意蘊不明地笑了起來,“看來果然是你在此玩得太盡興了。”


  “你想說什麽?”風縈心知他如今撐不了多久,索性不緊不慢地反問了一句,語調挑釁。


  沈硯卿戲謔地笑了起來,反擊道:“你猜?風縈小姐,看一看此處的人數,好好地猜一猜吧。”


  “你……什麽時候設下的埋伏?”風縈環顧了一番,似是終於發現了什麽異常之處,“秦風館的其他人呢?”


  “自然是如你所想。”沈硯卿好整以暇地看著風縈的神色一瞬變幻,語調依舊戲謔,“不然風縈小姐以為,沈某因何而孤身赴約,又為何會遲了這麽久呢?”


  而風茗自方才開始便一直緊緊地盯著沈硯卿蒼白的麵色,良久似是終於明白了什麽,臉色倏忽變得極為複雜。


  “嗬,那麽沈公子可當真是殫精竭慮呢。”風縈咬牙切齒地回敬了一句,複又盯著他的臉色冷笑一聲,“隻可惜似乎方才將九小姐作為棄子殺死更穩妥些呢……我沒有看錯的話,你的後心似乎有舊傷呢,如今新舊傷勢交疊又折了武器,沈公子當真覺得自己能活著離開?”


  剩餘的幾名打手此刻齊齊暴起,拔劍掠身刺向手無寸鐵的沈硯卿。


  “風縈小姐該不會覺得,沈某隻會舞弄這些風雅之物吧?”


  沈硯卿話音未落而身形已動,浸染血色的天青色衣袍翩飛而起。這一次甚至還來不及看清什麽,寒芒紛轉之間,剩餘的那幾人便已被一擊封喉。


  “別過來!不然你等著為她收屍!”


  風縈在血光飛濺的一瞬便知情況不妙,一手製住風茗執劍的手,一手扼住她的咽喉猛地後退了數步,揚聲威脅道。


  “哦?風縈小姐似乎有些不冷靜呢。”沈硯卿手中握著一把精巧的黑色袖劍輕聲笑著,逼近她的腳步卻是立刻停了下來。


  “我似乎聽義父提及過,這劍法還有後心的舊傷……你到底是什麽人?”


  風茗明顯地感受到風縈的氣息已然有幾分慌亂,手中的力道不覺也輕了幾分。


  “這很重要麽?風縈小姐?”沈硯卿盯著風縈的一舉一動,語調之中有輕微的驚訝,“這些陳年的舊事,也真是辛苦風歸藏居然還能記住了。”


  然而風茗在風縈的禁錮之下,呼吸仍舊幾分困難。她一麵掙紮著喘息,一麵根據風縈緊貼著她的身形,暗自估算著她的心口位置。


  無論如何,她絕不能再這樣坐以待斃了。


  “你當真是那個……”


  沈硯卿打斷了風縈驚恐而怨憤的話語,冷笑著:“剔骨削肉最終也是風歸藏動的手,風縈小姐可別胡亂泄憤。”


  “哼,真是想不到啊……”風縈陰鬱地盯著沈硯卿,“難怪你這麽迫不及待地想要調查並州……可惜北城絕不會放任商會總管的權力,而你若是殺了我,南城也絕不會再施以援手了。”


  “我倒是覺得可以一試。”沈硯卿冷笑著上前一步,“風縈小姐可沒有半點願意調查的意思,既如此,又留你何用呢?”


  “不想讓她活命了嗎?!”


  沈硯卿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風縈,依舊冷笑:“我改變主意了。以九小姐一條命換南城斷去一臂,也算不錯——你盡管動手。”


  “你!”風縈緊了緊扼住風茗咽喉的力道,到底沒能敢動手。


  “風縈……”一直沉默著的風茗忽而掙紮著冷冷地開口,“我想風歸藏恐怕……也要清算一番你……私自動用洛都的南城勢力……勾結藩王……”


  “清算?這可是他老人家自己的野心呢。”風縈好似聽見了什麽笑話一般,陰惻惻地在她耳畔笑了起來,“而且我的九小姐啊……你當真知道你眼前的這個到底是誰又做過什麽嗎?哈哈哈——”


  又是一道短促而雪亮的光芒。


  “風茗!”沈硯卿身形再次向前一掠。


  “你……”風縈有幾分癲狂的笑聲倏忽間戛然而止,她微微低下頭,震驚地看著風茗握著短劍在刺穿了自己的左側肩胛骨後,又深深地紮進了她的心口。


  “風縈……你以為……我真的不敢……”風茗在掙開了對方無力的手臂後。吃痛地喘著粗氣,將那短劍又紮得深了一些。


  風縈恨恨地抬腳猛地踢在風茗的後腰上,痛得她直直地向著前方倒了下去,將劍刃也帶離了風縈的胸口。


  下一刻,沈硯卿靈巧地繞開了風茗的身形,抬手一劍便刺入了風縈的咽喉。


  “風縈小姐,不如你便看一看,上一個說著‘不過如此’的人,是何等下場。”


  說話之間,沈硯卿的劍刃已沿著風縈的喉頭一路切下去,從氣管經由動脈直至心肺,又最終在心口快速地絞了一下。


  風縈瞪著一雙不可思議的眼盯著沈硯卿,手足抽搐了幾下,漸漸地斷了氣息。噴湧而出的鮮血沿著她外衣上的錦繡紋路浸染下去,如一隻浴血的鸞鳥包裹住了餘溫尚存的屍體。


  即便是死亡,也依舊帶著風縈素來追逐的華豔,隻是她所拚命去擺脫的陰影與追逐的華豔,終究也不過一場空夢。


  夜空依舊一片猩紅,而雨早已不知何時便停了下來。


  一片寂靜之中,隱隱可聽見渺遠的廝殺聲。


  “呃……”風茗倒在地上,半晌才緩過一口氣來。她艱難地翻過身,右手顫抖著握住劍柄,幾次深呼吸後猛地將它拔了出來,好不容易支起的身子痛得再次仰麵倒在了地上。


  “啊……”風茗無力地癱倒在地上低低呻吟了一聲,在瞥見那雙不緊不慢走近的黑色布靴後,複又死死地咬住了下唇抬起頭來,在一片頭暈眼花之中本能地掙紮著向後退了退。


  那雙布靴一步一步地走近,最終停在了風茗的身前,緩緩地半跪下來。風茗也再一次近距離地看清了沈硯卿的麵容:蒼白,俊朗,沾了不少殷紅的血跡,一雙瞳孔中正倒映著她的影像。


  他一手將劍背至身後,另一手緩緩地抬起,輕柔地撫上了風茗肩頭的劍傷。風茗感受到傷口上略微冰涼的觸感,不自覺地偏過頭下意識地想要避開。


  “方才……時間不多,我隻是想快些處理掉這些麻煩。”沈硯卿見此也便收回了手,自嘲般地輕笑了一聲,手掌向上保持著一個邀請的姿勢,“天快亮了,和我回去吧……”


  風茗仍舊撇著頭並不看他。


  “這場動亂持續不了多久,天亮之後,秦風館必須表現出毀於兵禍的模樣。”沈硯卿幾不可察地歎了一口氣,又道,“即便你想殺了我,也該回了枕山樓再做計較。”


  風茗也不知究竟是想到了什麽,回過頭來看向沈硯卿,有幾分木然地點了點頭,將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走。”沈硯卿似是輕輕地舒了一口氣,起身將風茗拉入懷中,足尖點底飛身而起。


  風茗微微偏過頭,垂下眼眸看著風縈的屍體離她越來越遠,忽而又以極低的聲音輕輕開口似是在回應沈硯卿方才的那番話:“沈硯卿……在你看來……我到底算是什麽啊……”


  回應她的是對方環得更緊了些的雙臂和輕輕摩挲著她發頂的下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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