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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玉山頹 終上

  數日後。


  “繡衣使的密信?還真是少見。”風茗瞥了一眼這個有些鼓囊的信封左上角的花紋,暗自驚奇了一番,前往雅間將它交給了沈硯卿。


  而沈硯卿顯然也有些出乎意料,用手指摩挲著信封粗糙的表麵:“這是從哪兒送來的?”


  “似乎是銅雀街那邊的,依照他們所說,托付將信帶來的人行色匆匆,他們也來不及多問。”


  沈硯卿隨手將信封拆開,一張信紙和一個小紙包掉了出來。


  他取過小紙包遞給了風茗:“風茗,你且看一看這裏麵的是什麽。”


  “好。”


  風茗取過紙包,打開後隻見是一些白色的粉末。她湊近聞了聞,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又取到一邊用尋常的藥材試了試。


  “先生,這看起來很像是醉生散,不過其中的毒性更為猛烈,幾味原料也似乎與常見的醉生散有所不同。”風茗走上前,看著沈硯卿幾度變幻的神色,又試探著問道,“這上麵……究竟說了什麽?”


  “這是廉貞的信,這一次,可是我們欠了她的人情呢。”沈硯卿將信放下,笑了笑,“這是她好不容易取來的、裴紹在並州調查的成果——九年前的平陵之變後,並州曾有過小範圍的病疫,有幾個當地士族還因此遭了殃,就是它造成的。”


  “偏偏是平陵之變後?當時為何不見人調查?”


  “並州那時曆經戰禍一片混亂,而洛都還在忙著改天換日……這點小瘟疫,沒有引起任何人的關注。”沈硯卿說到此處微微蹙眉,“那時連商會也覺得,這是戰禍之後應運而生的普通病疫。更何況醉生散這種東西雖說是朝廷禁用,世家大族嗜好此物的也不算少,每年都少不了因此而死的。”


  “難怪……”風茗沉思著:醉生散這種東西,確實屢禁不止,“可裴紹為何調查起了此事?”


  “他在為自己謀後路呢。”沈硯卿不覺冷笑一聲,“長秋宮的信任動搖了,他卻不想步謝家的後塵。”


  “那……玉衡還說了什麽?”


  沈硯卿將信遞給了她:“獨孤家的玉符不見了,既不是在獨孤詢手上,也不是在韋氏手上。”


  “易氏之人均已身死……還有誰會找到那裏?”風茗覺得此中之事越發奇怪。


  “我想我知道是誰了。”沈硯卿忽而神秘地笑了笑,“雖然不如廉貞那麽可靠……總算也不是個壞去處。”


  “……誰?”風茗一頭霧水地瀏覽著信件,忽而注意到了什麽,轉開了話題,“她覺得寧州案中那些人中毒的跡象……和這種‘醉生散’十分類似?”


  “這個猜測,隻能由她去驗證了。”沈硯卿側過頭看著窗外的街景,“依你所見,這其中與尋常醉生散不同的用藥,可能會有什麽效果?”


  “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它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加速藥性發作。”風茗說著,語調也不禁隨著心中的悚然而顫了顫,“中毒者想必死狀與長期服用醉生散無異,但……隻需用上一次便足以殺人。”


  若說寧州易氏因此而死是宿敵蓄意報複,那麽並州……


  一個更為可怕的想法在心中浮現。


  易氏,或許隻不過是凶手謀害平陵軍前的試藥工具。


  “先生,若我記得不錯,在並州和風城一帶做過醉生散生意的是……”


  沈硯卿自然早已明白了風茗的言下所指,眉頭緊鎖,語氣不覺陰冷:“石斐和雪嶺。而兩個案子中又另有一個共同之人出現。”


  祁臻。


  他受命“處理”易氏案在先,“賑災”並州瘟疫在後。


  而那時候,祁臻的背後是崔榮,崔榮的背後是——


  當年的太子妃,如今的長秋宮。


  “如此一來,這個案子也總算是塵埃落定了?”


  獨孤詢一一地回答過蘇敬則的幾個問題,看著他在卷宗之上又補了幾筆,試探著問道。


  “交與左民部複核的卷宗大致便是如此了。”蘇敬則落下了最後一筆,將筆擱在了一旁,“不知府上的老夫人可方便一見?卷宗有些模棱之處,最好還是核實一下。”


  獨孤詢麵露難色,躊躇半晌道:“這……不瞞蘇少卿,家母自昨日歸家之後便是身體抱恙,恐怕不便相見。”


  “這樣啊……”蘇敬則也並不強求,頗有歉意地笑了笑,“也並非什麽至關重要之事,老夫人若是不便也無妨。”


  “對了,不知蘇少卿是否方便透露一番,這案子最後將如何處理?”獨孤詢似是想到了什麽,有幾分謹慎地再次問道。


  “凶手既然都已喪命,即便被害之人是一位尚書與他的寵妾,此事多半也不過是留個定論不了了之了。”蘇敬則笑了笑,似是隨意地問,“不過在調查此案之時,我倒是發現了一個有趣之處,不知道獨孤寺卿有沒有興趣聽一聽呢?”


  獨孤詢好奇的神色之下似乎還隱藏著什麽:“願聞其詳。”


  “是關於輕鴻娘子失蹤的屍體。”他依舊溫雅而從容地笑著,收攏好卷宗抬眼看著獨孤詢,“我前日裏謹慎起見,還是去調查了一番她的棺木。”


  “哦?不知蘇少卿有了什麽樣的發現?”


  “屍體消失的關鍵,正是出在了棺木上。”蘇敬則道,“這種規格的棺木長七尺寬三尺深四尺,其實是足夠葬下兩人的。”


  “蘇少卿總不會想說,這棺木裏裝了兩個人?可這一眼便能看出來。”


  “獨孤寺卿何必著急?”蘇敬則微笑著反問了一句,頓了片刻,方才繼續說道,“開棺取出了那替死丫鬟的屍體後,我發現這口棺木內層的底板,其實是可以翻轉活動的,隻需解開邊緣一個簡單的鎖扣,便能將它翻轉過來——也就是可以將這底板上的屍體,翻到底板下的狹小空間之內。”


  “蘇少卿的意思是,那晚屍體其實根本沒有被盜走?”獨孤詢笑得有幾分勉強,“這未免也太異想天開。”


  “如果說屍體消失也沒錯,隻不過屍體並非在停靈夜裏消失——恐怕在棺蓋合上後不久,便被人趁機動了手腳。而直到棺木入葬後,屍體才被人乘夜取了出去。”


  獨孤詢依舊保持著鎮定:“原來是如此麽?”


  蘇敬則沉黑的眸子與他對視了片刻,才不緊不慢地笑了起來:“所以獨孤寺卿選用棺木之時,還是太大意了些。”


  獨孤詢於是也暗暗地鬆了一口氣,笑道:“是啊,想不到在這裏也會給他人可乘之機——還真是一個絕妙的手段。”


  蘇敬則站起身來,微微欠身:“耽誤了獨孤寺卿這麽久,我也該將卷宗交回廷尉寺了。早先事發的那個宅子我還得去看一看。”


  “那處宅子?”獨孤詢笑了笑,“不知會如何處理?”


  “想來在崔尚書的親屬前來處理之前,都會被封鎖吧。”蘇敬則從容地看著他,又似已經看透了他的所思所想,“兩個月內連著兩位尚書出了事,雖然說並非有什麽關聯,含章殿也免不了會重視一些。”


  獨孤詢看似頗為雲淡風輕地答了一句:“這樣,我原本想著此前在那裏似乎落下了些東西,還打算去取回來。”


  “這時節天氣陰晴未定,獨孤寺卿還是為自己著想些吧。”蘇敬則笑得十分溫文爾雅,“若是同老夫人一般在外染了疾,便不好了。”


  “……蘇少卿有何高見?”獨孤詢心下訝然,默然片刻後問道。


  “我不過一介剛剛入京不久的江南士子,能有什麽高見呢?”蘇敬則笑著作揖道,“不叨擾了,就此別過吧,獨孤寺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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