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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玉山頹第六折下

  因崔府突發巨變,而廷尉寺的調查取證也已結束,這座宅子便也一時無人看管,顯出了幾分蕭瑟之意。


  玉衡循著她對畫中指引之地的記憶,順利地尋到了那處地下倉庫的入口機關。她按下機關,床榻之下的暗門應聲打開,石磚階梯一級一級地通往幽深的地下。


  取過一旁尚能使用的燭台點亮,玉衡小心翼翼地沿著台階走了下去。盡管是在白日,這間地下室依舊頗為陰暗,玉衡隻能依靠著燭光所及之處勉強辨認著道路。一側是掛著各色名貴古畫的牆壁,而另一側空空落落的,連闌幹也不曾設下。


  就在這一片晦暗之中,驟然有利器破空之聲迎麵而來。


  “叮”。


  玉衡自是不會中這樣的花招,頃刻間已拔出匕首將利器擊落,定睛一看,是一支已有些古舊發白的竹弩箭,看來這裏曾經的主人還設下了些機關。


  玉衡持劍繼續向下走著,不出幾步便又聽見了細微的響聲,卻並沒有機關向她射來。玉衡心道不妙,趕忙向後退了一階,卻仍舊是被傾落而下的木屑迷了眼。


  她抬手欲拂,手中的燭台不覺晃了一下,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又一支弩箭破空而來。玉衡難免有些手忙腳亂,擊落弩箭的手勁也弱了些,那支弩箭隻是方向偏了偏,紮入了她的左肩之上。


  大意了。


  不過如果她當時不及去擋……


  玉衡明白了過來,將手中的燭台向台階下拋了出去,同時從未設闌幹的一側直接跳下。


  燭台從台階上滾落,發出幾聲清脆的聲響,熄滅了。幸而這階梯並不算高,玉衡落地後將弩箭拔出,動了動左臂,感受到了一陣迅速蔓延的酸麻。


  黑暗之中,有女人的笑聲驟然響起。


  “如何?還滿意你所看見的嗎?”


  地下室中驟然有燈光亮起,玉衡循著看過去,正見得不遠處的案桌旁,衣著華麗的中年女人次第點亮了牆邊的一列燭台,對著她快意地笑著。


  “……老夫人?”


  那正是定襄伯府的韋夫人。


  隻是在看清來人之時,韋夫人也同樣有幾分驚訝:“怎麽是你?嗬……不過也無妨。你們啊,但凡心裏生出了得知真相的成就感,就很容易喪失警惕。”


  玉衡蹙眉,握著匕首的力道微微加重了些,卻明顯感到了力不從心。


  “易家留下的機關還真是好用。”韋夫人看著她,冷笑,“你又何苦呢?自衛?你已經被傷到了。而反擊……除非你想要被我留在宅子外盯梢的親信指證為這一係列案子的凶手。”


  “老夫人可真是好手段呢。”玉衡亦是冷笑著,顧忌而又防備地後退了幾步,倚靠在身後的牆壁上,以免被看出迷藥的作用程度,“看來自始至終,都是你在布局。”


  她說得不錯,此情此景之下,自己確實不敢反擊。


  韋夫人盯著玉衡的一舉一動,道:“你也不要妄想偷襲,這屋子裏的機關,都是在這案桌上操縱。”


  玉衡笑了笑,已然冷靜了下來:“這裏就是易家所謂的‘遺產’?看來老夫人早就和那位易小姐有過交易了。”


  “想死個明白?無妨,這種事情,我也不吝惜。崔榮到死都以為這不過是易家用來討好他的普通宅子。”韋夫人似乎很是自信,“原則上我不太願意親手做任何事,好在我的這位庶子和我有著同樣的目的。”


  “她的同夥果然是獨孤詢。不過你們獨孤氏也不會缺這一點錢財吧?”


  “錢財?嗬嗬……”韋夫人不屑地笑著,“那不過是崔榮和易氏想要的。你該不會以為當年清明隻是因為查出了寧州案的內幕,才‘病死’的吧?”


  “……什麽意思?”玉衡覺得眼皮有幾分沉重。


  “我不知道輕鴻或是獨孤詢用了什麽法子,讓你們一開始便朝著翻出寧州舊案的方向去了……嗬嗬,正好為我打了掩護呢。”


  “願聞其詳。”


  玉衡心中一動,她也不是偽造凶器之人?不過她說的沒錯,不論這是誰做的,都是為了用看起來牽涉甚廣的寧州舊案去掩蓋另一個目的。


  “清明這女人可是聰明得很,知道我那先夫是個兩麵討好的,不知用什麽手段竊取了獨孤氏手中的那一部分白虎符——至於這是什麽,你沒必要知道。”韋夫人一麵說著一麵在地下室堆積的珍寶字畫之中逡巡著,“她把白虎符藏在了這裏又毀掉了自己找到的線索,便以為長秋宮的人便不會找到了——可惜,易家的這個遺孤,實在是太好用了。”


  玉衡大致猜到了她的布局,卻是明知故問:“你與她合謀了?殺死崔榮後,她得到這筆錢,而你得到白虎符。”


  “不,那是獨孤詢。”韋夫人道,“不過他們的合作並不誠心,平分遺產可不是誰都願意的。所以我使了些離間的手段,又私下裏找到了輕鴻——我設宴給她刺殺的機會,而作為報酬,她隻需要殺了這個合作者。”


  “那把火是……你?還真是‘母慈子孝’。”玉衡心中一驚,她原本以為那場火是獨孤詢在滅口之後的洗脫身份之法,“可惜獨孤詢早就為此備好了替‘死’的屍體。”


  “在這之前他都以為我一概不知,不過誰知道他真的敢偷出屍體呢?地方是輕鴻選的,我麽……隻是因為她死得早了些,不得不去動這一手罷了。”韋夫人露出了些許遺憾的神色,“不過無所謂,有的是殺死他的辦法,我原以為他會比清明的那個孩子聽話一些。想不到他早早地動了殺死輕鴻再脫身的念頭,真是和他平日裏的風格很是不同啊……”


  “不可能,如果是輕鴻與他約在了那裏,你又如何能確定獨孤詢會在明知輕鴻已死的情況下仍舊過去?”玉衡冷笑,“你隱瞞了什麽呢。”


  “真是聰明……因為輕鴻對他說的是——在她看見崔榮死後,會把此處的地圖放置在那個院子裏,由他自己去取。”


  “輕鴻還真是聽話。”


  “因為她隻想複仇,然後帶著這筆遺產的秘密死去——當然,所謂地圖原本就是不存在的,就連我,也是借用了姐姐的心腹才查到這裏的。”


  玉衡蹙眉:“那麽引我們入局的意義呢?”


  “意義?從一開始便證明我不知情罷了。”韋夫人道,“至於另一位……山陰蘇氏與清明頗有些淵源,雖然他看起來一無所知,不過誰能保證呢?還是死人比較安靜。”


  玉衡驀然想起來,定襄伯府那死去的側室之中,似乎正有一位出自蘇氏:“清明……也是你授意殺死的?”


  “讓廚房每日給他們母子二人的飲食中加些狀似瘟疫的毒藥而已,可惜這毒來得太慢,反倒是她的孩子先斷了氣。”


  “斷氣?你這時候倒是不疑有他。”


  “真死假死如何呢?反正——他也被釘在棺材裏埋了,爬不出來的。”韋夫人陰沉沉地冷笑著,“謝家那時候遲早要倒,清明再留著也礙事。隻要他們得不到白虎符,我們就可以慢慢找。”


  玉衡譏諷道:“喪心病狂。”


  “那又如何?”韋夫人終於尋到了一隻雕鏤著藤蔓花紋的精美首飾盒,她如獲至寶地將它捧在手中,徑自笑道,“是她愛用的首飾盒呢……想必是把那塊白虎符嵌在了中樞,一旦取下,首飾盒也會被破壞吧?”


  玉衡見韋夫人不再過多地注意她,掙紮著試圖讓有些麻痹的身體恢複知覺。


  一片薄薄的香片從她的衣襟裏掉落出來。


  這是先前在城隍廟中所得之物,被她一直貼身帶著以防萬一。


  玉衡沒有多想什麽,抱著一試的想法將它碾碎了敷在傷口之上。


  而另一邊,韋夫人也已打開了首飾盒上的鎖扣,將盒蓋打開。


  首飾盒的盒蓋帶起了一小陣嗆人的灰塵,讓她著實咳了好一會兒。


  玉衡遠遠地看見,就在她緩過氣來看向首飾盒中之物時,韋夫人臉上一直帶著的笑容猛地凝固了。


  而下一刻,她見鬼似的將那首飾盒拋了出去。


  玉衡起身看向那落在自己不遠處的首飾盒。那香片似乎還真有些解毒之效,玉衡隻覺得此前的酸麻之感已經消去了不少。


  “怎麽可能?他回來了……他回來了?”韋夫人頗為驚恐地後退了幾步,也盯著那隻首飾盒,“不可能,我是看著他進棺材入土的……”


  他?

  玉衡立刻明白過來這是在說何人。


  獨孤家的三公子,側妻蘇氏的孩子。


  那首飾盒中並沒有任何類似於玉符的東西,隻有一張嶄新的紙條輕飄飄地落了出來。


  此人是什麽時候入局的呢?


  “看來即便是您,也並不是算無遺策呢。”玉衡趁勢擺出了一副漫不經心的笑容,向著韋夫人的方向走了幾步,“但凡心裏生出了一點成就感,就很容易喪失警惕,這句話真是一點也不錯。”


  韋夫人卻還是有著幾分冷靜:“你想如何?”


  “你我都離開此地,並且不再過問此事。”玉衡笑著,“至少表麵上看來,如今該死的人已經都死了。”


  “聽起來我沒有什麽損失,但我若是不同意呢?”


  “倘若真的在這裏鬧出了人命,依照情勢便不得不去翻一翻寧州的舊案了——到時候損失最多的是哪一家呢?老夫人不會不明白。”


  韋夫人嗤笑一聲:“即便這個案子翻出來,會澄清很多謎團?”


  玉衡依舊冷笑著看著她。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韋夫人在玉衡的注視之下,依舊踩著穩重而優雅的步伐,離開了這處地下倉庫。


  玉衡的目光再一次地落在了首飾盒中飄出的那張紙條之上。這是極為普通的宣紙,成色潔白而嶄新,上麵寫著的是一行十分標致的正楷:


  “一切隻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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