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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江蘺

  見二皇子一副恨不得拿頭搶地,指天立地的向他宣誓自己絕對不會再做輕薄這人的表情,何有心下暗自譏笑一聲,這就是高貴如此的皇子啊!麵上卻冷淡麻木,他直起腰來不再多看這人一眼免得髒了自己的眼睛,聲調冷冷道;“即是如此,天色不早了,二皇子該早日回寢宮才是。”


  “是是是!本殿這會兒就回宮了!”二皇子慌忙站起身就往外歪歪扭扭的走,他之前被十一狠力扔到了地上,膝蓋撞得生疼,卻不敢在此停留一分,生怕何有反悔生事。


  聽見那淩亂的腳步聲快速消散在空中,知道是那惡心人的東西消失在了自己附近,何有才覺心中鬆快了許多,煩人心腸的沉悶感也漸漸散去。


  他今日本隻打算來這後花湖裏散散心而已,卻都能撞見這種惡心死人的渣屑,難不成是他今年流年不利麽!


  心裏一麵想著些有的沒的,何有一回眼正好就看見那亭子中迎風獨立的青年,正雙目深沉的凝望著自己,眼神卻是渙散空洞,好似是透過自己看著什麽人,他當即不快的皺了一下眉頭,那青年見他回看自己皺了皺眉,也明白自己的舉動不禮貌,連忙收了視線低垂下頭,不敢再去看他,素手垂下,目光盯住了自己的腳尖看,好似是能看出朵花來。


  望見那亭中的人有些許局促緊張的模樣,何有便覺心中好笑,這會兒才知道害怕了,剛才他打了皇子一巴掌的氣勢去哪了?


  再一細想,他又微不可察的歎了一口氣,說到底也是個可憐人,進了宮中當了個受盡白眼的男寵,日日被公主當個玩具似得帶出去到處炫耀沒個自由不說,這又險些被皇子虐打,要不是他恰好經過順手幫了他一把,那到了最後他也隻得是啞巴吃黃連,悶聲吃了虧還不能說。


  這一想之下,他對這人的排斥就輕了幾分,且這人義正言辭的拒絕了皇子的親近,還敢伸手打了皇子來保衛身旁下人的清白,是個熱血不畏的好男兒,何有心中便對他改觀了幾分厭惡,增了幾分欣賞,他扭頭對身邊的人吩咐道;“十一十二,你們在這裏等著我,我去與他囑告幾句話。”


  對個男寵能囑告個什麽勁?十一十二疑惑的互相交換了個眼神,不敢質疑自家主子的吩咐,便奉命與一幫宮婢們一起等在亭下花廊裏,目送了何有一步步的走進那亭子裏。


  沒想到何有會獨自一人親身走了過來,江蘺與那婢女立刻雙膝下跪,同時敬畏喊道;“草民參見九千歲,多謝九千歲的救命之恩!”


  話音剛落,低垂的視線裏就出現了一隻白潔修長的手,接著那手中傳來的力道扶著他起身,再一抬頭就是一張麵色清淡的淺笑,看他的目光竟是帶著點點的讚歎與滿意,江蘺愣了一楞,接著聽他陰啞低柔的嗓調說道;“起來吧,這份救命之恩你就留著以後還給花樓吧。”


  花樓?公主宮裏的那名男寵?江蘺喉頭一動,再看向何有的眼神都帶著探究,而何有則是坦蕩蕩的任由他看,笑聲輕輕的為他解釋道;“花樓是本督多年前救下來的,這孩子心善又記恩,一直深記著本督當初的恩情,所以對本督十分的孝順貼心,本督…..沒有孩子,所以也拿他當自己的孩子看待,因此他的性子被公主與本督慣得有些刁蠻任性了,有些時候做事說話就不是那麽的理智冷靜,本督也不能時常去照管著他,所以需要個人來看著些…..”


  後麵的話他沒有說完,但明眼人都知道後麵是個什麽話了。


  直到此時,江蘺才知原來這人救自己是因為了花樓,偏偏那人明麵上還是與他爭寵的人,即便他根本不屑去做那等討好公主的事情來,但公主近來特別寵愛他卻是事實,所以這月來花樓明下暗裏是故意為難自己好幾次,就因為公主寵愛他,他便來找了自己麻煩泄火,倒真如了這人所說一般的是個任性性子!


  可現在他竟要自己在私下幫襯花樓,明著是讓他帶花樓一把,兩人一起侍奉公主,討得公主歡心,暗中則是在花樓做了錯事時及時拉他回來,總的說來他就是要當了花樓身後的盾,護著花樓,幫著花樓,自己卻不得是傷害花樓一分。


  這般算盡心機的護著花樓倒還真是……像極了那為人父母的淳淳憂心,又希望自家孩子過得好,又不想他出什麽禍事,所以找了個貼身人隨時跟著看著,以防止不測。


  而他,就是那個最合適的對象。


  “當然,花弟與草民同在公主宮裏謀事,自該是有難相助的。”江蘺長睫低垂,濃密的睫毛掩住了眼中的所有思緒,隻聽到嗓音清脆明亮,好似是山間吹過的脆葉綠水,“還請大人放心,草民是一直把花弟當自家人的,他若出了事,草民這個當哥哥的絕不會袖手旁觀。”


  這意思就很明確了,如果那時候花樓真的犯事惹怒了公主,他一定會極力伸手援助花樓,而不是在旁邊煽風點火,雪上添霜。


  見江蘺一點就通,何有極為中肯的點了點頭,看著他的視線更顯溫柔寬厚了,按道理來說這時他該是賞個什麽東西給江蘺表達一下自己的示好,但他一貫出門是無需帶什麽銀兩寶物的,身上就腰間掛著的一塊雙蛟遊龍玉佩是個金貴之物,那是一年前番邦進貢時皇上特意賞給他的玉佩,他也不能就把這賞了他。


  想了一想後,何有低頭瞅見了懷中抱著的白蓮花,之前十一折下後他尚且來不及觀賞一下就被這邊發生的糟心事引來,湊巧全身上下也就這個可以勉強作為了信物,縱使他心中有些不舍,也隻能是舍痛割愛的把手中的白蓮遞給了江蘺,然後迎著江蘺不解的目光,微笑道;“本督現在身上沒有什麽東西可以賞你,就這一白蓮而已,你回去後把這白蓮去根取朵,放陽光曝曬晾幹封存好,若是今後有了什麽心願或要事,叫人把這花送來,隻要是本督辦的到,都可以允你。”


  何有的權勢滔天,身家高昂,後又有皇帝做主當了靠山,因此得他一諾相當於是得了個可許任何要求的願望了,這比起那些所謂的金銀珠寶,賞賜恩典要來的更為寶貴稀奇!

  每日裏有求於何有的達官貴人們多如犛牛,若是知道有人得到了他一口可許任何要求的承諾,不知是要羨慕妒恨成了什麽樣子。


  江蘺自然知曉其中利害分量,他沒想到何有闊綽到了這個地步,任予任求一願,反倒是叫人一時找不到所思所念,偏他心中一直夢寐以求的,縱使是何有想盡了辦法也是得不到的。


  世間之事不如人意,總是十之八九。


  平靜從容的接過了那一株蓮花,江蘺朝何有微微垂腰扣手;“多謝九千歲,草民記著了。”


  他們之間隔得不遠,隨著他這一彎腰謝恩,湊得何有近了些,恰好湖風刮了過來,鼻尖便敏捷的聞見了一縷輕輕淺淺的軟香,猶似桃花糕的花香,卻沒有那桃花糕的甜膩香味,其中摻雜的柳葉清香頂替了那甜香,增上了幾分冷意春風,格外的清新耳鼻,令人舒適。


  隻是這香味太輕太淡,稍縱即逝,他快以為是自己聞錯了。


  “大人近來,可是有食用過什麽糕點?”


  突然之下聽見這個問題,何有就愣了一下,倒是未怪罪麵前人的逾界過問,他回想了一會兒,慢慢的點了點頭;“是有,近些月公主時常差人送桃花糕到東廠,本督吃著不錯,便經常在吃,有什麽問題?”


  聽到這話,江蘺暗道了一聲果然,他回視著何有詢問的目光輕笑一聲;“糕點沒有什麽問題,九千歲請盡管放心食用,隻不過那並不是公主送去的,那是花弟專門做來送給您的。”


  “哦?”何有嘴角含有興味的勾起,那孩子可從沒有跟他提過這事。


  江蘺便一五一十的細細講解道;“公主宮裏的桃花樹多月前便熟了,聽聞花弟一早就把花樹上開的最好的花朵采摘下來泡在了蜜壇裏,泡了足足一個多月,然後再取出來用秘法炮製,再用新綠的柳葉層層包裹,這做出來的桃花糕便有了柳葉清味,食之清甜不膩,口有餘香,長時間食用下去若是身上揮汗,也會有此香跟隨。”說到這裏他口頭一住,再看向何有的眼神便有些羨慕敬重的暖意,“隻是這香味會很淺淡,若不是靠的太近是聞不見的,草民天生鼻子靈敏遠勝常人,故此能聞見一些。”


  為防花樓任性出事,何有特意救他下來,就為了給花樓暗中留下一張底牌,而那個一向驕傲如此的花樓竟會是不辭辛苦的做了這種麻煩的糕點來送給何有,說明了這兩人的情誼是當真濃厚至此,堪比世間父慈子孝的典範了,叫他這個從小沒什麽太大父愛感受的人怎能不羨慕,怎能不敬重?!


  聞言,何有便是失笑,想來花樓應該是不好意思直接把食盒送到了他手中,才借了公主的由頭輾轉送給他,花樓倒是也不嫌麻煩,卻正是表明了那傻孩子對他的一腔盡孝丹心。


  “小樓這孩子瞧著甚是機靈古怪,膽大心細,沒想到臉皮如此之薄,給本督送個東西都這般費心思!”嘴裏雖是這麽說,但何有眼中卻是稱意愜心,笑道,“也不枉費本督為他操心至此。”


  江蘺笑了笑,沒說話。


  由此何有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心道原來如此,這香味清淡,必須貼身靠近才能聞見,可旁人便是親信都不能近他太多,他自己又沒什麽感覺,唯有應青山一人被他縱容親近,這就解釋了為什麽前段日子應青山總說他身上香,還一個勁的纏著他廝靡親近,原來是被這香氣蠱惑。


  他竟是靠著這香氣才得來了某人的親近,何有也不知自己是該慶幸,還是該糾結了。


  既然該說的都說了,不知道的也知道了,何有便打算離開這裏回東廠辦事了,偏頭看了看周遭,又轉回來對江蘺微微一點頭,細致囑咐道;“好了,若是無事本督就走了,你也快些回去吧,以後最好少離開公主身邊,記住這後宮之中唯有待在公主身邊,你才是安佑無事。”


  “多謝大人屈尊關心,草民謹記囑告。”江蘺輕笑頷首,“大人的恩德,草民沒齒難忘,今後一定是結草銜環來報恩大人。”


  見他如此知禮懂數,卻又不卑不亢,何有更覺這人不矜不伐,堪若文家的翩翩貴公子,於是讚賞順意的對他點了點頭,自己轉身走向了亭下等他的十一一群人。


  “草民恭送大人,大人慢走。”背後傳來輕淺若蜻蜓點水的嗓音,幾分恭敬,幾分溫涼。


  湖畔池水上忽起微風拂麵,吹動了婷婷嫋嫋的蓮花擺動,暖風含香的吹過來,掀起了水榭閣亭上的軟紗薄簾,層層疊疊間飛舞飄揚,便遮住了繁複花廊裏的那一群擁擁攘攘離開的人們,為首之人是一如既往的身直挺立,聲勢威厲,自傲嚴穆。


  待到那群背影徹底消失在了視線中,江蘺垂首低頭看向了手中的白蓮,看它濯濯蓮瓣,白潔清高的不食人間一點煙火色,哪裏有與那人一絲相配之處?

  偏偏他拿著,卻又是這般的自然無二。


  “九千歲何有,與男寵花樓,倒是個奇妙詭異的組合……”江蘺抬手輕輕摩擦著一片蓮瓣,沉聲自語道,“不過花樓,這便是你所期望的親情嗎?”


  話音一落,江蘺喉嚨中跑出一聲嗤笑,冷冷諷刺,冰涼自嘲,也不知是譏諷的什麽,譏諷的誰。


  一行人回到東廠後,何有剛落腳入了座,屋中正做事的林二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計,適時的送上了一杯香茗到他手邊,他接過來微嚐了一口,口中立刻蔓延開了竹葉清雨的罄香潤澤,正好驅散了在外行走一段後的燥熱口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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