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章.仰望與俯視
這句然後呢,看似是蘇慶廣的疑惑,又何嚐不是慧賢自己的解釋呢,要知道,想要通過言語去替他人解開疑惑,那就必須先要替自己解開疑惑,隻有得到了自己認可,方才有可能去得到別人的認同。
萬事萬物皆是這個道理。
所以,當蘇慶廣是用著疑惑的口吻向他發問的時候,作為李耳的左膀右臂之一的慧賢,竟然愣了一會兒。
而慧賢這麽一愣,蘇慶廣更是極為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微妙的變化。
“最後,也是最為重要的,蘇侯爺,孩子遲早都要長大,就如同鳥巢之中的幼鳥,遲早都要飛出巢穴,麵對天空,如果咱們因為趙璿的事兒而將俞江一直保護起來,那麽對於這個孩子的未來,當真有益嗎?在我看來,與其將俞江一直護在身旁,將孩子的潛能遏製在你我的手中,倒不如讓孩子去直麵這個世界,去從紅塵之中學到生存之道,隻有這樣,俞江才能最終成長為一名合格的男人,成長為一名富有擔當的男人。”
慧賢說罷,隨之深深呼出一口濁氣。
“若真的按照你這般的去說,若是我將俞江給扣在身邊,這孩子就成不了才了?這孩子就不是個男人了?”
聽著慧賢的解釋,蘇慶廣不僅反問一句。
“這倒不至於,在下的意思隻是說,若咱們都希望俞江能有更大的作為,那麽對俞江來講,當真可以做到不是那般的,凡事都讓孩子自己去琢磨,去推敲,去從失敗中總結經驗,隻有這樣,孩子的心性和品德,才會得到進一步的升華,而不是將孩子束手束腳的綁在身邊,去強行地給孩子灌輸自己的思維,因為我覺得,每個人,都有去認知世界的權利,都有去接觸真相的權利,因為孩子,也是人啊。”
可以說,慧賢的話,當真說得很好。
“但是慧賢,你曉不曉得,孩子之所以會被稱之為孩子,那就是說,孩子在其年幼的階段,是沒有一個正常的判斷能力的,他們對於事物的正確與否,是沒有一個衡量的標準的,這也就為何會說,想要讓孩子學好很慢,而想要讓孩子學壞很快是一個道理,對,你說得都沒錯,孩子是有趣認知世界的權利,去接觸真相的權利,但是你要知道,俞江今年才是個十來歲出頭的娃而已,這般大的年歲,他能有多麽了不起的自我判斷的能力呢,這一旦遇到了事情,孰好孰壞他能分得清楚嗎?他分不清楚的啊,而我們作為成年人,作為孩子的監護人,我們就有權利去替孩子們做出選擇,最起碼在孩子們尚且沒有一個完善的判斷思維之前,是要替孩子們做出選擇的。”
同樣地,蘇慶廣的話,亦沒有錯。
“可是侯爺,你有沒有想過,若是因為自己過多的涉及到孩子們的判斷,是否會給孩子們帶來更大的壓力呢,就好比是現在,現在兩國交戰,我們理應讓俞江了解真相,從而讓他從正麵的角度去分析這個現況,而絕非是對他隱藏,對他守護,在我看來,現階段的過度保護,不是在救俞江,而是在害了他呀。”
情急之餘,慧賢不僅快速反駁。
“害?慧賢你怎麽能用害這個字呢?身為長輩,又豈會害了自己的孩子?慧賢你怕不是忘記了,眼下兩國交戰於此,就依照你方才所說的,單就夏誌傑一個人就已率五十餘萬的軍隊進入倉州,那麽我龍寰若是想要在這場戰事中不落下乘,就勢必會以同等數量的將士奔赴於此,那就是說,一旦兩國戰事肆起,在這小小的倉州,就會瞬間湧入百萬之多的士兵,慧賢啊慧賢,我知道你以前一直都在大音寺內潛心修行,並未真正的接觸過戰爭,所以對於戰爭的殘酷,你不了解,對此我也不會埋怨你,因為這是你的人生短板,我並不會拿你的短板來笑話你,不過有一說一,戰爭,不是你所想的那般美好,戰爭,是殘酷的,是無情的,是泯滅人性的。”
蘇慶廣一邊說著,一邊將自己手中的那盞茶杯給放置一旁。
“慧賢,戰爭的初始,人們還會彼此克製自己,而當戰爭步入中後時期,兩國的士兵勢必會因種種的事宜而令自我喪失人性,我就問你一個問題,假若兩國開戰,靈葉師父為保護明都百姓而慘死於夏誌傑之手,屆時的你會如何?”
既然說到此處,蘇慶廣也不得不向慧賢拋出了一個極為現實的問題。
“我會”
恐怕慧賢自己也沒料到,蘇慶廣竟然會給自己拋出這樣一個難以去抉擇的問題。
一邊是自己賴以為生的求生法則,另一邊卻是養活自己成長,教導自己認知的師父,至此慧賢當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如何去選了。
“怎麽?不好回答?不好選?那麽我給你個答案,你來選吧,如果靈葉師父當真為了守護明都而亡,作為晚輩,作為靈葉師父的弟子,屆時你所需要麵對的,無外乎就是兩種局麵,第一種局麵,便是為師父報仇,親手去血刃敵人,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敵人怎麽殘害自己的親人,你就怎麽回饋對方,以一百倍,一千倍的怒火去回饋”
冷眼地觀察著慧賢,蘇慶廣繼續說道
“這第二種局麵,便是你繼續秉信你所認知的求生之道,視以天下蒼生皆為友善之輩,天下皆無仇恨可言,那麽對於你死去的師父,就隻能是回憶中的破碎片段,好了慧賢,現在你來告訴我,如果事件真是那樣發展,屆時的你會怎麽選?”
既然言以至此,蘇慶廣也就將選擇權是重新地交還到了慧賢的手中。
“我會”
猶豫
“我會”
徘徊
“我會”
無助
“我會”
迷茫
可以說,一時間,蘇慶廣當真是問住了慧賢,盡管此刻的他早已因為天之殤一事而手上沾滿了鮮血,可是當蘇慶廣在這個時間段內,在這個敏感的時期,向他拋出了這樣一個難以讓他去做出選擇的命題的時候,他當真是猶豫了。
慧賢不知自己該怎麽選,他不知道自己會怎麽選,因為無論怎麽選,他都感覺自己的選擇會違背真心,無論他最終怎麽去選,他都會因自己的選擇而後悔。
若是選擇了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那麽在一時的殺戮過後,自己所要麵對的,不僅是失去了親人的痛苦,他還要去麵對敵人更為瘋狂的反撲,他每日每夜皆會因自己的行為而陷入無邊的恐懼之中,直至這樣的恐懼把自己徹底逼瘋。
可若是他選擇了放下心中的仇恨,那麽這般的選擇,他當真會記恨自己一輩子,因為這般的選擇,會讓他的人生觀得以崩塌,會讓他餘生再也沒臉活著。
所以,當蘇慶廣問起慧賢這般現實的問題的時候,那般精明的他,也不僅沉默起來。
“選不出來?那我幫你選好了,無論如何,無論事情怎樣發展,我若是你,我都會選擇第一種,因為我既然生而為人,我既然生為男兒之身,那麽我就有這個責任和義務去守護自己所愛之人,我會用自己手裏的劍去捍衛家族的榮耀,我會用自己體內的血去鑄造家族不可被褻瀆的信條,我將會活成家族子弟心目中最為敬仰的存在,隻因為我身為男兒,保家、衛國,不可懈怠,慧賢,這下你懂了嗎?戰爭,遠不是我們所以為的兒戲,戰爭,是每個男人所為之拚死付出的地方,是見證你我心中榮耀的聖地,而眼下,倉州便是兩國將士們心目中的聖地,是見證彼此兒郎英勇事跡的地方,可這般亂勢的地方,俞江就這麽一個人的闖了進去,慧賢你自己說,我該怎麽選?”
隻見蘇慶廣話鋒一轉,是將這話題再次轉到了俞江的身上。
“我想,你應該是對的吧”
過了很久,久到蘇慶廣都連喝了好幾杯茶水之後,慧賢這才緩緩回答。
“所以”
可還未等蘇慶廣繼續說下去,他便被慧賢給打斷了思路。
“蘇侯爺,你方才說的,我都聽明白了,也許你是對的,也許這場戰爭本應無比殘酷,但是我還是覺得,戰爭的本質不應是征服,戰爭的本質應該是守護,守護我們的摯愛,守護我們的家園,守護我們的財產,守護我們膝下的兒女,征服是很有快感,但是當這陣快感散去,餘下的,恐怕便隻有無盡的空虛了”
慧賢說著,是緩緩地抬起了頭,是讓自己的目光眺望天空,繼續說道
“眼下,對於我們來講,我們便站在了道德的製高點上,因為這場戰事,並非是由我們挑起的,所以我堅信,這一次,我們一定會戰勝對方,至於俞江,我對他很有信心,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在這場戰爭中活下去,因為我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未來,我相信自己所住太機天樞之中看到的警示,所以蘇侯爺,請你也和我一樣,相信先知,相信警示,相信太機天樞,相信俞江,他,一定可以。”
看著眼前的慧賢,蘇慶廣當真是有些無語。
這個木頭
“我相信俞江,我也相信影豹,可是,我卻不相信戰爭,不相信掙紮在這場戰爭中的亡魂,影豹是厲害非常,可是,當俞江在麵對數倍於他的敵人的時候,當敵人的數量成百上千的時候,我想這頭影豹,是救不了孩子的,而我絕不允許這樣的事兒發生,我答應過趙璿的,一定會照顧好俞江,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這孩子任憑自己的喜好就這麽胡鬧下去,慧賢,去河下的事兒,你幫我跑一趟吧,而我明日便會帶著手上那些家衛離開這裏,不找到俞江,我絕不回安國侯府。”
與慧賢此時的模樣恰巧相反,隻見此刻的蘇慶廣就這般低頭盯著自己手中的茶杯,平緩地說著自己心中的話。
翌日
蘇慶廣離開了,就如同俞江離開時一樣,他隻是提前將自己的想法是告訴給了慧賢,即便他相信,慧賢定會在之後的某個時間段內,是將自己的這般想法不加保留的再告訴李耳,不過對此他已經沒有那般的在意了,畢竟在他看來,以俞江的腳程,他若是能加快腳步,還是有機會找到對方的,至於李耳,也就那麽著吧。
出了天機穀的山門,回首望去,那依然高聳的神機崖,那依舊浮雲湛藍的蒼天,隻不過,此時的人,已不再是故人了。
“駕!”
雙腳猛地夾緊胯下馬兒,手中的韁繩猛地一甩,蘇慶廣就猶如離弦的箭,是朝著天機穀的東麵方向不斷疾馳。
而那一路追隨著蘇慶廣的安國侯府家將,也是一個個的高揚手中的韁繩,是伴著初升的朝陽,一路東行。
俞江
你在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