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酒中仙(一)
街道兩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陽餘暉淡淡地普灑在紅磚綠瓦或者那眼色鮮豔的樓閣飛簷之上,給眼前的鎮子莫名增添了幾分朦朧與詩意。
正值趕大集,整個街道依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酒旗獵獵,果酒獨有的醇香四溢,在街道街道間飄散,好似將整個鎮子都沉浸在濃香裏。
聞著這沁人心脾的香氣,看著旁邊的商販和行人,悠然走在石板路上,曲徑山覺得豁然放鬆了身心,毫無疑問還是錦江鎮最合他的心。
已在縣城數月,他始終惴惴不可終日,雖然中舉拔得頭籌,得知府老爺青眼,拜慶元縣主簿,但天生傲慢的他,始終覺得不是很順心,眾人的心思好似和他都不怎麽合拍,這讓他心中隱隱不忿。
要知道“主簿”雖然不入流,但和知縣、縣丞、典史四職均由吏部銓選、皇帝任命,故稱"命官",所以在縣裏那也是舉足輕重的存在。
而曲徑山之所以能成為這個“主簿”,都是知府大人替他走動的,畢竟這個官職,雖然算不上肥缺,但在吏部顯然都是在冊的——與那些整天忙乎的捕頭不同。
可就是這麽高的起點,曲徑山一去竟處處受癟,屢屢碰壁,就好似一隻正預翱翔於藍天的雄鷹,被關於狹小的空間之中,別說“一飛衝天”了,就連平常的“展翅”都做不了。
一幹人等,各個都是老頑固,不是說這不行,就是提意見說那不好,幾月的時間,曲徑山連本職工作都沒捋順好,更別提有所建樹,讓知府老爺得臉兒了。
所以在縣裏的那些天,曲徑山整日鬱鬱寡歡,知縣老爺不辨理,手下人也用的不稱手,不是這出錯,就是那不好,讓曲徑山始終有種挫敗感,有時候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做官的料。
但好在一切都抗過去了,曲徑山也始終不曾低下高貴的頭。
時值中秋,曲徑山趁休沐的空閑回家看看,轉換一下心情,以便回去之後,更好的和那些人做鬥爭。
不得不說家裏的事情還是讓那個曲徑山十分的高興,老爹曲貢眉因為政績卓著,從裏長升為了亭長,掌管整個錦江鎮,而由於地位的變化,所以也要搬至鎮中。
而這麽這麽長時間以來,曲徑山因為政務繁忙,都未曾見過新家,這次回來,顯然要好好的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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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粉牆環護,綠樹周匝,三間垂花門樓,四麵抄手遊廊。院中甬路相銜,山石點綴,整個院落設計精巧,剔透玲瓏。
走進後院,方將株株桂樹吐芳,遙想月圓之夜,把酒賞桂,陳香撲鼻,令曲徑山頓時神清氣爽,將所有的不快都甩掉。
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隻香留。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遙想那時候圓月如盤,和寧鬆蘿一起坐在桂花樹歡樂飲酒,曲徑山就無比高興。
雖然曲徑山說的,寧鬆蘿多數不懂,但她的神情依舊專注,眼睛更是亮晶晶的好似天上的行星辰,那崇拜的目光更是毫不掩飾,不得不說,那種感覺,真的讓曲徑山覺得無比美妙。
可是,已經一年多了,他們好似從沒好好說過話,雖然不時書信交流,但字麵的情感,怎麽能與麵對麵互訴衷腸相提並論?
所以這些天,曲徑山每逢夜深人靜,都思念成疾,不知道寧鬆蘿是否安好。
不過有一點還是比較好的,聽說寧鬆蘿已經將那個什麽烏鱗集齊,也就是說,寧鬆蘿馬上就可以離開周舉岩,而回歸到他的懷抱了。
這一年間,曲徑山才情豔豔,成為書院的姣姣,繼而鄉試頭籌,得到知府大人的青眼。雖然當的官職不大,但畢竟功名在身,待他稍稍修整,參加會試殿試,他曲徑山定會揚名整個王朝。
而既然有了功名,曲徑山就實現了對家人的承諾,也就是說,他和寧鬆蘿的關係再不用隱瞞,已經成為舉人的他,已經可以娶妻啦。
所以,曲徑山這次回來,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和老爹曲徑山攤牌,寧鬆蘿就是他心上的人,他要將她娶進門。
“爹,我回來啦!”曲徑山一邊進門,一邊大叫道,語氣之中不掩興奮。
“我兒回來啦?”曲徑山的娘張氏快步迎了過來,臉上俱是歡欣。
張氏穿一件黃色古紋雙蝶雲形千水裙,雲髻峨峨,烏發高挽,戴一支鏤空蘭花珠釵,雖已將近四旬,但臉蛋依舊嬌媚如月,眼神顧盼生輝,一看就知道曾經是個美人。
張氏乃名門之後,要不是之後沒落,也不會輕易嫁給曲貢眉,但無雙的姿容,這麽多年來,依舊不像一個出自村裏的人。
而曲徑山的容貌則是隨了張氏,所以才這麽風姿奇秀,神韻獨超,成為這方圓數百裏數得上的俊逸兒郎。
獨有的書卷氣,更讓曲徑山的氣質更勝一籌,加之豔豔文采,據說悄無聲息的,已經在整個大鄴王朝都出了名。
“娘,我爹呢?”不知為何,曲徑山那張俊逸的臉上,竟顯出幾分落寞之情。
“難道你看到娘不高興?”張氏頓覺不快,她日思夜想的兒子,見到她竟不高興。
“當然高興,就是兒子找爹爹有事情商議,所以就有些著急。”一看自家娘親不悅,曲徑山馬上解釋。
當然,作為曲徑山的娘,張氏豈能真生氣?於是馬上將曲徑山拉到椅子上坐好,方問道:“什麽事情?”
“這個?”曲徑山不禁猶豫。
他這個娘,是大家閨秀出身,所以對他的婚事可是要求的很多的,他長得好,如今中了秀才,肯定眼界比以前的還要高。
至於寧鬆蘿,張氏則是由衷不喜,雖然曲貢眉和寧惠明走的很近,但張氏還真看不上寧鬆蘿這個野丫頭。
一則覺得她性子粗野,二則家境出身還不好,所以她一開始就告誡曲徑山離寧鬆蘿遠一些,就是為了避免以後她生出什麽情愫來,讓自家兒子憂心。
所以,這件事曲徑山真不敢和自家娘親提,當時寧鬆蘿沒嫁,她都這般的不同意了,此時寧鬆蘿嫁過一次就更不用說了,肯定不是氣瘋就是以死相逼。
“實際上也沒什麽事情,就是有些職位上的事情,要請教一下父親。”曲徑山決定還是不說。
不得不說,這個借口實在是太好了,張氏因為出身的原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外麵的事情她還真不懂,特別是官場的上的事情,她一直以來都是以丈夫的話為行為準繩,所以定然不會插嘴。
“哦,這樣啊?”張氏果然舒展了眉頭,但臉上的擔憂依舊不減,伸手拉了曲徑山的手囑咐道:“你可有什麽可心之人?要是有了,一定要告訴為娘,為娘肯定給你好好把量。”
“知道了,娘!我有了一定不會瞞著您!曲徑山回答的極其篤定,神情更無比的真摯,讓張氏看不出一絲不同。
“你爹出去和鎮上的幾個鄉紳去商量舉辦‘鬥酒詩文會’的事情了。”此時張氏才回答之前的問題。
“鬥酒詩文會?那是什麽?”果然聽到此話,曲徑山很是關心。
張氏顯然看出了自家兒子的心思,而進一步解釋道:“咱們錦江鎮以製酒文明,而白鷺書院又是王朝出名,將這兩者結合起來,不但宣傳了錦江鎮的酒名,還將才名一並帶起,這樣的詩會,你父親豈能不辦?”
聽到這話,曲徑山明白了,這是自家父親“新官上任三把火”,和上一屆的亭長的不作為不同,很顯然曲貢眉就是想通過這次將錦江鎮變得更好,而他也牢牢的坐在這把椅子上。
而至於這次“鬥酒詩文會”,顯然就十分的好,自古酒詩不分家,這次要是辦好了,說不定還會出一些猶如太白一般,鬥酒詩百篇的人才。
“那我能參加嗎?”曲徑山躍躍欲試。
作為錦江鎮的人,幾乎沒有人不好酒,而此時正值中秋,果酒盛行,這就使得不管男女老幼都可參加。
這對一直男尊女卑的大鄴王朝來說又是一場盛會,畢竟才女也不少,但因為不能參加科考,多數也隻是養在深閨,而這次顯然是個機會,想必能見到不少才女驚才豔豔。
“你當然能啦,不限年齡不限性別不限地域,你豈能不能參加?”張氏眉眼含笑。
當然,作為娘親,張氏不會告訴曲徑山,她已經和自家老爺商量好,就在這次給自家兒子選一女子為妻。
才情卓越溫婉如蘭,一想到未來的兒媳婦就會在這次鬥酒詩文會裏產生,張氏就止不住的有些興奮。
“那當然太好了!”曲徑山雖然感受到母上的興奮,但他此時很顯然要和自家老爹說寧鬆蘿的事情,所以也就無暇顧忌她的感受了。
“娘,我想出去走走!正好也迎迎我爹。”曲徑山連忙往外走。
曲徑山此時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找寧鬆蘿了,這麽多天不見,他實在是思念壞了。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他想找周舉岩耀武揚威一番,此時的他也已經入了官場,嚴格來說,比周舉岩的品級還高,到時候最好再看著周舉岩被休掉,那感覺肯定無比的美好,於是曲徑山就悠然往寧鬆蘿家走。
不得不說,寧鬆蘿家住的還真遠,簡直都已經出了鎮子,環境也不是很好,房子顯然還是茅草房,雖然收拾的幹幹淨淨,但依舊擋不住那股子窮酸的味道。
想到這裏周舉岩不禁一陣心疼,這一年多來,這妮子是怎麽過的啊?聽說當年搬進鎮子,身上一無所有,可對於他,她竟隻字未提,隻是說搬進了鎮中。
“娘子,你怎麽樣?”就在此時,曲徑山聽到一聲驚叫。
曲徑山也顧不上什麽那女大妨了,連忙三步並兩步走進院中:
隻見寧鬆蘿依偎在周舉岩的身上,雙眼緊閉,臉色慘白,而旁邊局促坐著的,竟然是熟人——雲寶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