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孤村女子(七)
“好好!我鬆手,你也將瓷片放下。”方氏慢慢後退,示意三兒子趕快上。
無奈此時的宋三貴的一顆心都揪了起來,看看孩子又看看楚雲秀,眼淚竟劈裏啪啦的落下來,至於方氏發出的信號,早就屏蔽了個幹淨。
看到三兒子這樣,方氏不禁氣急,但由於情況特殊,此時偏偏還不能發作,楚雲秀是她家幾乎花光積蓄買來的,要是就此死了,但真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了。
所以,方氏強忍著怒火,強迫自己的換了一張笑臉,手中也慢慢的泄了力道,放開了已然掐的臉色青紫的孩子。
“哇!”可能小家夥也意識到了什麽,一直默默無聲的她竟發出聲聲哭泣之聲,聲音嘹亮,四肢亂動,似乎也在慶祝自己的新生。
聽到孩子的哭聲,楚雲秀不禁淚眼朦朧,但已然清醒的她,並未就此鬆勁兒,而是眼神堅定的指揮宋三貴將孩子遞過來,抱在懷中。
“誒!”這次宋三貴答應的很幹脆,連忙將小丫頭裹好,然後才小心翼翼的遞給楚雲秀。
“孩子!”接過孩子,楚雲秀的心終於鬆了鬆,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笑容,但與此同時一種虛弱之感更又一次襲上心頭——楚雲秀不敢睡,她怕一看不到孩子,就會害其丟了命。
“哇哇!”可能出於本能,孩子還未睜眼就開始往楚雲秀懷裏拱,楚雲秀則無比嬌羞撩衣笨拙的給孩子喂奶,小丫頭才重新恢複安靜。
看到這一副情形,方氏不禁奪門而走,眼不見心不煩,以後的時間還長,她斷然不會讓這個白吃飯的小丫頭活在這世上。
但宋三貴看到的卻是另一番的景象,清冷的月光灑在這一對母女身上,就好似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光。
孩子安靜嬌俏,母親溫和柔美,可能因為是母女的關係,二人嘴角都帶著相同的笑,好似隻要像此時一樣相依相偎,她們就都已然滿足了。
“嘩啦,嘩啦!”楚雲秀移動,鎖鏈聲響,顯然就是楚雲秀生產,宋家的另兩兄弟也沒舍得將其放開。
由於鎖鏈鎖的時間太長,楚雲秀的腳腕都已經磨的血肉模糊,但這個剛晉升母親的女子,好似渾然不覺一般,依舊掙紮著站起來,嘴裏唱著不知名的歌謠,輕輕晃動手臂,哄孩子睡覺。
看到這一幕的宋三貴,竟一時說不清楚心中所想,隻覺的麵前的畫麵無比的溫馨,這天地之間,最美的已然在他的麵前。
孩子極其乖巧,就在楚雲秀這不知名的歌聲裏睡著了,好似由於本能,身體使勁朝自己的娘身體靠。
而此時的楚雲秀早支撐不住了,她順著牆角慢慢的坐到稻草上,一雙無神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宋三貴瞧。
“雲秀啊,你想說什麽就說吧!”出於對她的了解,宋三貴自然知道楚雲秀有話要講。
“我睡一下,孩子給我保護好,不然……”楚雲秀又將那片瓷片拿了出來放在脖子上。
楚雲秀知道,宋三貴是真心待她,從剛才的動作上來看,也是真心愛她的孩子,但是,他實在是太軟弱了,隻要麵對兄長和娘,永遠都被動,永遠糾結痛苦。
而她如此做,並不是怕宋三貴趁她睡著將孩子劫走,而正好相反,希望宋三貴不走,因為隻有他,才會提醒告訴她,那樣她才會醒來,繼續和那些人對峙,以保護孩子的安全。
但是,楚雲秀更知道,她以後的日子過的會更糟,她可以用自己的命要挾他們,同樣方式肯定會想到用孩子的命要挾她就範。
這個孩子是丫頭,他們肯定還要她生個兒子出來,所以那豬狗不如暗無天地的生活,又會再一次發生在她身上。
不得不說,楚雲秀很怕!
那樣的日子太苦太難,活著和死了沒什麽兩樣,雖然宋三貴這裏稍稍給予慰籍,但來自於身體和精神上的傷害依舊是慘痛的。
無數次,她想到了家,想到了自己的爹,自己不見他老人家會急成什麽樣,但一想她那表麵一套,背地一套的繼母,她就再不敢有任何的念想。
繼母慣會見風使舵哄爹爹開心,對於她的失蹤,隨便胡謅一個理由,老爹或許都不會有一絲的疑問。
所以,現在孩子才是楚雲秀唯一的眷戀,也自從懷上她,楚雲秀才開始變得堅強,原本哭唧唧的臉頰,自那時才帶上了笑。
懷孕這段時間,是她在這裏最美好的時光,不用下地,不用麵對宋大貴和宋二貴,雖然腳上被鎖了鎖鏈,但她的心情還是很好,因為自那時開始,她就不再是一個人了。
但生下孩子後的情形,確實有些出乎楚雲秀的意料,就因為是丫頭,方氏就要將其帶走溺死。
一想到剛生下來的孩子就被方氏拎腳掐脖子,差一點就西去了,楚雲秀就心如刀攪。
可楚雲秀實在是太累了,剛才本就脫了力,又和方氏對峙了一番,所以心力憔悴,已然累到虛脫了。
“睡吧,我看著孩兒,隻要我有一口氣,斷然不會讓孩子有事。”深深了解楚雲秀的宋三貴知道,此時的孩子就是她活下去的動力,所以不敢怠慢,將門從裏麵拴上,悄然守在了門口。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孩子和楚雲秀都傳來輕微的呼吸,夜更深了,四周更安靜了,隻有夜風悄悄吹起宋三貴的衣角。
實際上宋三貴也很累了,但一點都不敢放鬆身心,這裏的傳統他明白,家家女娃生下來都是被溺死,不然這麽多年,村裏不會不見任何的女娃。
而對於老子娘方氏,宋三貴則十分了解,她就是個愛麵子的主兒,就算現在她妥協,但讓女娃死的心也絕不會斷的。
她以為女娃死了,再生一個就好,全然不知道,雲秀早將女娃當作了所有,所以女娃死了,雲秀必定是不能活的。
而雲秀死了,他又會怎麽樣?宋三貴簡直都不敢想。
所以,為今之計,並不是享受安逸的時候,他們必須要抓住這個看守較為寬鬆的時候,一舉逃走才行。
想到要逃,宋三貴不禁打了個激靈,這麽多年來,他一心修路,從來沒想過將娘和兄弟留在此處獨自逃走。
但自那日看到雲秀,今日又看到他們的孩子,宋三貴心中那種愧疚,又慢慢的消退了,沒關係!他走了還有兩個兄弟,娘自然還會過的很安逸。
但雲秀顯然就不一樣了,她們母女沒了他,以後的生活簡直不能想象,所以他不能再猶豫徘徊了,因為這樣的機會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
所以一直老實安分的宋三貴第一次走向大哥房間,倒不是他要叫醒宋大貴做工作,而是過來偷鑰匙。
大哥的習慣宋三貴還是很熟悉的,做事粗枝大葉,什麽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在他心裏,宋家就是一切,就是好容易買到個媳婦,他也不願一人獨享。
而對於楚雲秀,就隻有最為原始的那個願望——給宋家留後,楚雲秀和什麽方雲秀王雲秀一樣,與其他女子沒有任何的區別。
對於宋二貴要將楚雲秀鎖起來的提議,宋大貴也不置可否,但他的習慣使然,鑰匙和其他東西一樣,都喜歡亂丟。
而之前宋三貴就注意過,隻不過楚雲秀馬上要生了,他並不想那個時候節外生枝,所以就當做沒看見。
而這位宋大貴呢,則更加不以為意了,就以為是宋二貴小心過度了,有沒有那鑰匙,根本就沒任何的兩樣。
而今日,宋三貴就是利用大哥這個習慣,想將鑰匙偷出來,然後趁著夜色,跑出村子,許楚雲秀和孩子一世安寧。
不出所料,宋大貴的鑰匙依舊丟到了桌子上,而宋大貴睡覺本來就死,再加上這一天一宿盯著很累,早睡的不省人事了。
所以宋三貴很容易的就拿到了鑰匙,返回自己屋子拿了有些東西以備不時之需,然後又重新返回楚雲秀的屋子。
“雲秀,雲秀!”宋三貴將楚雲秀腳上的鎖頭打開,然後輕輕呼喚。
“啊?怎麽了?”楚雲秀一個激靈,忙看向一旁的孩子,看到孩子好好的,才神色恢複正常。
“雲秀,快走,不然明天我娘定逼你就範。”宋三貴神色焦急的一邊將孩子抱起來,一邊扶著楚雲秀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