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孤村女子(六)
朦朧的遠山,籠罩著一層輕紗,影影綽綽,在飄渺的雲煙中忽遠忽近,近山的大樹蒼茫中直插雲霄,像一雙雙巨手,將青山村與外界的紛擾隔開。
可是誰曾想到,這青山綠水之間的人們,並沒有黃發垂髫怡然自樂,更沒一絲隱士的超脫味道,更多的則為最為基本的生存而紛擾,為添丁加口而牽動著肝腸。
“生了嗎?”不知道多少次了,宋家三兄弟不止一次的問自己的娘。
“還沒有!可不用擔心,女人生孩子啊,就和母雞下蛋一樣,該出來的時候自然會出來。”方氏的老臉上洋溢著笑,不管怎麽說,她總算沒對不起死去的相公,宋家終於有後了。
就是對這個兒媳婦有些不太滿意,雖說是三兄弟的共妻,但這丫頭的身體還真不怎麽樣,懷的速度可以,但實在是生的實在是太慢了。
方氏記得,當時她生她家老三的時候,是幹這活兒的,當時就覺得小腹下墜,來不及動地方,老三就來到人間。
哪裏像這丫頭?這都嚎了一天一夜了,孩子腦袋還沒完全露出來,兒子們都來了好幾趟了,搞得還都挺緊張。
“娘,你說,會不會是兒子?”宋二貴慣會油嘴滑舌,看到老子娘就是一陣笑。
自己用的力自己知道,宋大貴去常去打獵,三貴的一顆心都在這楚雲秀身上,看她虛弱的模樣根本不忍心動一個手指頭,所以這就便宜了他宋二貴,所以這孩子十有八九啊,就是他的種兒。
“當然是啦?你看她那笨重的模樣,不是兒子還能是丫頭片子不成?”方氏一臉自豪,就好似她能透過楚雲秀的肚子,看到裏麵一樣,把握顯然大了去了。
“丫頭實際也挺好!”宋三貴眼望前方,突然說道:“生的和雲秀一樣美麗,我覺得也挺好。”
“挺好個屁!”方氏一個巴掌拍到宋三貴的後背之上:“丫頭片子能幹啥?連給我劈個柴都幹不了,我告訴你,咱青山村的規矩就是生了閨女要溺死掉,你別給我說那些沒用的,聽見沒?”
“可是……”宋三貴顯然還想據理力爭,但被宋大貴攔住了:“孩子還沒生下來,就別生這頓閑氣啦?還惹娘不高興。”
聽了大哥的話,宋三貴也無話可說了,畢竟家裏都是娘在一手操辦,真的是夠辛苦的。
不過雲秀實在是可憐,她的苦,她的痛,他都知道,但苦於村中浮橋失修,不能將雲秀送走,讓她在此受苦,真是苦了她了。
“你倒是使勁啊,這麽小力氣,是我們老宋家不讓你吃飯嗎?”方氏進去,看了看炕上的楚雲秀一臉嫌惡說了一句,就走了出來。
“今天估計夠嗆了,明天再看就好了。”方氏一邊說一邊率先走進自己的屋子,將門一關,顯然是準備休息了。
而看自己娘這麽的氣定神閑,老大老二也篤定孩兒是沒事的,就是楚雲秀比較弱,出來的時間稍稍有些晚,所以也沒放在心上,也都回去了。
隻有老三宋三貴一臉的不放心,一天一夜了,他真不知道楚雲秀怎麽樣了——方氏不讓三兄弟進去,說屋內的血汙會衝撞了他們,不吉利。
但此時眾人都走了,宋三貴再也忍不下去了,而推門走了進去:
屋子還是那個屋子,地上的稻草顯然已經被血汙浸透了,而楚雲秀則奄奄一息的躺在稻草之上,雙眼瞪著屋頂,聲音越來越小。
“雲秀,你怎麽樣?”宋三貴忙倒了些糖水——這些糖是方氏特地為給大孫子補營養用的,家裏人都不準動,但此時宋三貴顯然也顧不上這個了,還是先救雲秀要緊。
果然,有了糖水的滋潤,雲秀的好似清醒了些,木然的神色恢複了一些神采,看到宋三貴眼眶一紅,淚劈裏啪啦往下掉。
“別哭,別哭!”宋三貴的心馬上好似被誰抓住一般的難受,眼眶一熱,好似也要掉下淚來。
要是知道女子生孩子這麽難,雲秀的這胎,怎麽也不能讓它坐住了,宋三貴心道,可要是流了的話,雲秀的命運又會怎麽樣?讓宋三貴真的不敢想。
實際上宋三貴不是沒想過出去報官,但都是他的家人,他又如何下的了手?再說這裏家家如此,難道官兵還能將一個村子的人都逮了去?
更有心將雲秀偷偷帶走,但大哥二哥好似看賊一般的看著她,更為了防止將雲秀放跑,特意加了鐵鏈,而鑰匙,隻有他們兄弟倆才有。
“三郎,你說,我是不是要死了?”楚雲秀無力的說道,臉上已顯出燦白之相。
“不會的,不會的,你說過你要等著村裏的路通了,還等著去外麵見你的爹娘。”宋三貴輕輕撫著楚雲秀的背勸慰道:“還有,難道你就不想看看我們的孩兒嗎?”
“想!”楚雲秀露出一抹笑,雖然她也不知道孩子是誰的,但她就是希望孩子是宋三貴的,因為隻有他,才會給她帶來美好,也隻有他,才會讓她知道,這世間有感情,是真摯的。
宋三貴給她講過他的夢想,她相信,這裏的人們一定會走出這個村子,這座大山,他們約好路通了他們就走,離開這裏,離開一切的紛擾,來到一個誰都不認識他們的地方,開開心心的過一輩子。
所以楚雲秀覺得她不能死,更不能讓他們的孩子死掉,而看到楚雲秀眼睛裏的神采,宋三貴又很合適宜的給倒了更多的水,然後一勺勺的慢慢喂給雲秀喝下。
而此時的楚雲秀,好似突然有了力量,雖然嚎叫的聲音越來越小,但宋三貴看得出她已經慢慢掌握了訣竅。
於是早就谘詢過老子娘的宋三貴就當上了臨時的接生婆,一次次的鼓勵,一次次的擦汗,更是燒了一大鍋的熱水,細心的為其擦拭身體。
“哇!”
一聲孩童的啼哭,響徹夜空,宋三貴則準備好高粱杆,把高粱杆的外皮削下,用鋒利的外皮割斷臍帶。
“雲秀,你成功了!”宋三貴一把抱住脫力的楚雲秀,眼睛裏的喜悅,好似馬上就要溢出來。
而就在此時,方氏衝了進來,一把將自己三兒子拉開,臉色黑的鍋底一樣:“這裏晦氣,你還不出去?”
不待宋三貴出去,就將孩子一把拽了過來,細心的擦淨身上的血汙,滿懷希望的去看孩子的身下。
不過看到之後的方氏的臉馬上就帶了寒霜,然後直接倒提了孩子的腳,就好似拎小雞一樣好似要拎出去。
“娘,你在幹什麽?”還未出去的宋三貴很吃驚的一把奪過孩童,很是愛憐的放在懷中,這可是雲秀的孩子,他一定要好好的疼愛。
“這是丫頭,丫頭知道嗎?生下來就是要被溺死的!”方氏的語氣簡直能冷的結成冰,看自己三兒子更是恨的牙根兒癢癢——這還是那個從不忤逆她的三兒子嗎?
“閃開!”方氏的怒火“轟”的一下燒了起來,但燃燒的方向,顯然不是自己的兒子,而是此時依舊不能說話的小丫頭。
“你在幹什麽?”母女連心,剛暈過去的楚雲秀在此時幽幽轉醒,看方氏那樣對自己的孩子,楚雲秀簡直要被氣瘋。
“幹什麽?”方氏馬上將火力都集中於楚雲秀:“你就是個掃把星,生個孩子還生個丫頭,真晦氣的要命。”
然後方氏好似示威一般看了一眼楚雲秀,然後手指用力,看樣子是將將孩子在楚雲秀麵前給給結果了。
“孩子還給我!”不知為何,楚雲秀竟“騰”的一下坐了起來,另一手將桌上的茶壺砸壞,順手拿起瓷片貼在脖子上:“不給我,我就自殺,我讓你人財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