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女(六)

  寧鬆蘿這麽做,顯然也是有原因的,因為她相信,剛才的這陣子陰風並不是無緣無故刮的。


  這麽長時間,寧鬆蘿顯然也總結出了規律,周舉岩雖然好似個神鬼懼怕的人物,但有一點,就是他也避免不了,那就是陰風。


  這雖然對魂靈來說是極大的考驗,但至少可以傳遞消息,告訴她這裏有問題,今天就是這樣,剛才的風雖然一般人感覺不到什麽,但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了。


  “好了,出來吧。”待周舉岩離開一丈遠,寧鬆蘿方幽幽的說。


  “鬆蘿丫頭果然厲害啊,伯父躲得這麽嚴實,還是沒能逃過你的眼。”令寧鬆蘿沒想到的是,墳中魂魄沒出來,裏長曲貢眉倒帶著曲徑山出來了。


  “曲,曲伯父!”作為晚輩,寧鬆蘿和周舉岩都過來見禮。


  今天的曲徑山依舊一副儒雅書生打扮,就是臉色簡直不要太難看,特別是看到施玉露那清澈的早已沒有了情義的眼睛,臉就有些拉長。


  當然,曲徑山並不是對施玉露有什麽,而是想利用施玉露刺激寧鬆蘿,而使其快些將周舉岩休掉。


  不過如今看來,施玉露和寧鬆蘿處的還挺好的,要不是這次書院清明休學三天,他或許還不知道寧鬆蘿竟還要為高家還債呢。


  想到這些,曲徑山雖然自詡淡然,也禁不住想咆哮,自從遇到周舉岩,寧鬆蘿就好似沒好兒,如今竟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高家老大作孽,就讓他作去,和他們又有什麽關係?好好的生活不過,竟然跑到深山裏去找什麽藥材?山中的野獸都是吃素嗎?真是渾身都長滿了膽子!要不是他眼尖,正好看到他們進山,不然山這麽大,還真不知道去哪裏找呢。累的老父親擔心他,也跟著跑這一遭。


  “鬆蘿啊,你們來這裏幹什麽?這位是?”曲貢眉一襲深藍色長衫,微微蓄著胡須,一說話,眼睛就微微彎起,像極了一個慈眉善目的長輩。


  “裏長您來的正好,您可要為我做主啊。”寧氏撲通一下跪倒。


  “怎麽了這是?起來說話就好。”曲貢眉連忙拱手大叫,神情微微慌亂,畢男女有別,他還不能用手相攙。


  “就是這個人。”寧氏顯然顧不了這些,而是直起身子一指旁邊的周舉岩:“我正上墳,他竟敢掘我家相公的墳,您看看這個……”


  寧氏一邊說,一邊指向墳墓那黑黝黝的大洞。


  “周捕頭,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吧?人家小婦人好好上墳,你怎麽能……哎!真是說你什麽好?”曲貢眉搖著頭,大有一副惋惜的模樣。


  “伯父,我沒有啊,這鋤頭是它自己從墳墓裏蹦出來的,當時啊……”


  這邊周舉岩敘述,那邊寧鬆蘿早躲到了一丈外,剛才事發突然,就是高氏兄弟和施玉露也不一定能看的清楚明白,所以與其浪費時間解釋,就不如趁機將事情弄明白。


  “你還不出來嗎?你此時還想你的娘子的清白蒙塵嗎?”寧鬆蘿朝黑黝黝的洞穴說道。


  “對不起!”就在此時陰風吹過,一個身穿獸皮,頭戴皮帽,手拿弓箭獵人打扮的男人出現在寧鬆蘿眼前。


  “剛才不是我不出現,而是我需要幫忙的人,不是你,而是她。”男人一指旁邊的施玉露。


  原來他之所以一直沒走,就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娘子和父母,如今爹娘亡故,而娘子身邊那個命定的他已然到來,所以他就想走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將他的墳墓掘開,將一把鋤頭埋了進來,當然一把鋤頭而已,他並不在意,但當發現這把鋤頭上還有一個地龍魂魄加持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走不了了。


  地域的滋養,地龍的加持,以及鋤頭自身陰氣遍布,他覺得他的屍身已然忍受不了,開始發生變化了。


  這種變化,可不是一種有益的變化,而是由於陰氣太多,而快進行屍變了。


  屍變,就是一種身體在特殊條件刺激下,進行的不自覺的變化,沒有靈智,亦與魂魄無關,但這是一種很危險的狀況,特別是他娘子常在墳前。


  所以他今天一感受到猶如熾熱火焰般周舉岩存在,就利用地財的靈性,將銀子弄出墳墓來,誰知這把鋤頭,竟也不是凡物,竟然直接衝開地龍魂魄的束縛,跟著蹦了出來。


  當然,它蹦出來,也有一個缺點,那就是使得他的屍體與空氣接觸,會加速屍體屍變,所以他忍著魂飛魄散的危險出來,想拜托施玉露將他的屍身吃掉。


  可是,事情簡直不要太巧,這曲徑山和裏長在,難道要施玉露顯出原形來吃屍體不成?還有寧氏和高家兄弟,要怎麽將他們離開可好?

  真是傷腦筋啊!寧鬆蘿有些抓狂。


  “仙師啊,我娘子這邊不用擔心,你這樣……”那人在寧鬆蘿耳邊說了幾句。


  “嗯嗯!”寧鬆蘿趁寧氏轉身的瞬間,在她的左腰眼上點了一下,寧氏瞬間就好似破麻袋一般跌倒。


  隻不過,她並沒有跌倒在地上,而是被一個人扶住了,這人竟然是老二高閩紅,而看他擔心的麵容,顯然早就對寧氏有心了。


  旁邊那人看著,朝寧鬆蘿點了點頭,然後直接不見了,毫無疑問高閩紅就是適合寧氏的那個人。


  “還愣著幹什麽?還不送回去?高家大哥啊,你也去看看!”寧鬆蘿朝著高閩紅大叫。


  “啊?好!”高閩紅顯然也顧不上男女大妨了,抱起寧氏就跑。後麵髙湖紅就追,生怕自己兄弟會鬧出什麽不必要的誤會來。


  “伯父,你們不去看看嗎?”寧鬆蘿一邊說一邊朝周舉岩使了個眼色,告訴他這裏有事情要忙。


  “哦,好!伯父,徑山兄弟,我們也去看看吧,事情不說明白,對我的清譽有影響。”周舉岩連拖帶拽將父子二人帶走了。


  當然,此時也不是沒有閑人,不過是寧鬆蘿故意留下來的,這裏是山裏,到時候有野獸出沒怎麽辦?

  再說墳墓裏麵還有個屍變的呢,要是發狂,他們還真弄不了,當然,還有最為重要的一點,那就是看一看高宜紅的真心。


  他與別人不同,他對施玉露有情,但對於施玉露來說,單單有情還不夠,他必須能接受施玉露是妖的事情。


  “擦擦!”


  就在此時寧鬆蘿聽到墳墓內有聲音,很顯然屍體已經開始動了。


  “玉露啊,行不行啊?”寧鬆蘿也很焦急,畢竟她之前從來沒聽過烏鴉可以克製僵屍。


  “可以!”施玉露點了點頭。


  “鬆蘿啊,你怎麽問玉露啊,她不是……”高宜紅未說完,就僵立在當場,看著頭上一隻翅膀就有一人長的烏鴉,吃驚的說不出話來。


  “對,玉露是妖!”於是寧鬆蘿就將三十三年前的事情,說給高宜紅聽。


  當然,這邊施玉露也沒閑著,而是用利爪直接將墳墓刨開,然後一口一口的啄食著地上的已然長出黑毛的僵屍。


  “這這……”高宜紅驚的一時說不出話來,就那麽看著施玉露,很顯然他也在做著鬥爭。


  而就在此時,意外又一次降臨,吃完殆盡施玉露陡然發出淒慘的聲音,雙翅捂住肚子,在地上不停的翻滾。


  “玉露,你怎麽了?”寧鬆蘿想抓住施玉露,無奈此時的她太大且是鳥身,根本扶不住。


  好一會兒施玉露方逐漸安靜,但靈羽已折斷了好幾根,身上也傷痕累累,很顯然,吃掉這東西,她十分的不好受。


  但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施玉露依舊用碩大的嘴,將墓主人的骨頭推進墳中,然後以嘴代鍁,重新為主人起了墳。


  “哇哇!”施玉露悲鳴聲聲,眼睛中竟滴下大滴的淚。


  “不,玉露,你很能幹,並已報了恩。”寧鬆蘿哆哆嗦嗦從懷中將那六兩銀子拿出來:“大哥已改好,二哥有了真愛,三哥雖脫離高家,但也得了好處,四哥……”寧鬆蘿偷看高宜紅。


  “四哥得到的更多,找到了一生要守護的人。”此時的高宜紅早已真情流露,一把抓住施玉露:“你去哪裏?帶著我可好?”


  “哇哇!”施玉露搖頭,人妖殊途,她不敢奢望,就算之前喜歡曲徑山,那也多於來源於傾慕,真正在一起,顯然她也不會願意。


  “不要說這些沒用的,我就問你,要不要痛快愛一場?過了這村兒可沒這個店兒了…”寧鬆蘿朝施玉露微微一笑。


  然後,寧鬆蘿轉頭就走,心中則暗暗埋怨,周舉岩這個家夥,怎麽都不知道回來接一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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