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八章 番外篇、翠鬢荷戈上將壇（9）

  在席上達成了共識之後，陰承運便開始陸續與各個族老巫師們私下接觸，教他們如何使用話術與手段，在鄉間做出種種抵製新法蔓延的布置——很快，泠陵山中便出現了“災變”：稻田的絕收讓山民們困惑不已，而那無法可愈的“怪病”更是讓鄉人們陷入恐慌……至此，陰承運及族老巫師們的“白妖邪說”開始深入人心，人們在未知恐懼的驅使下，不得不聽命於巫祝與宗法的蠱惑，將女兒們送往山頂大寨……


  自與一眾巫老們達成合作共識後，陰承運便開始著手改建族寨，依照著記憶中天虞城西坊街的印象，將大寨打造成了外有高牆堅壁，內有軟玉溫香的享樂所在。那些頭一批被山民送進來的異族少女，便在這高牆闊院中被訓練成了以色藝侍人的私娼家妓……自打在陰家享受過不遜於天虞城“折花會”的高級待遇後，那些自打出生以來便沒見過多少世麵的巫師族老們紛紛樂而忘返，有不少從此就在陰家族寨裏長住下來——食宿全包又有專人伺候，日子過得比留在自家村寨裏不知要逍遙多少倍！

  從實際生活和思想上控製了泠陵山區的巫老與大部分山民之後，陰承運的步子開始大了起來——仿照其他地區的商堡驛寨模式，陰承運將自家的大寨也進行了堡壘化的改造：不僅豢養了更多的私兵，也蓄養了獒犬夜巡，修造了望樓、暗道、兵械庫等等，甚至暗中派人前往蜀中，偷師火藥的配方製造……


  如此苦心經營數年，陰家大寨已然是當地不可小覷的一霸。大到山中的宗法民俗，小到婚喪嫁娶、民間借貸，陰家都有絕對的話語權，而在收受了陰家多年的資材賄賂及家妓款待之後，甚至連當地的官吏也開始對陰家的勢力擴張睜隻眼閉隻眼，在不到短短十年之內，陰家就一躍而成泠陵山中第一豪族，於山民家中是足以禁令小兒夜啼的存在。


  七年前的“商堡民誹”，便是陰承運檢驗陰家目下真正影響力的開始：當時已經覆蓋全國的商堡驛寨終於修到了泠陵境內，然而麵對監修官吏的種種說辭，已經深受陰家及巫老蠱惑的山民們卻抱持了極大的懷疑與敵意。


  第一年監修商堡時，工程隊便無法招募到足夠的當地工人，也無法從山民村寨中獲得補給；期間雖然沒發生過大的衝突，但工程隊與山民間的齟齬卻從未止休；末了等年終時，修造隊伍剛剛撤出山區，已經修建一半的商堡結構就被山民完全拆除……如是拆了修修了拆，任憑來來去去的監修官員說破嘴皮，這通行全國的商堡驛寨硬是一磚一瓦都無法在泠陵山中立足。


  修造商堡驛寨是朝廷推行的強製新政，地方官吏不敢怠慢，於是乎便隻能派人去找陰承運商量辦法。陰承運於明麵上答應幫忙說服山民，暗中卻煽動巫老們率領鄉眾去縣衙門口聚眾靜坐，向縣中百姓痛陳新法帶來的種種災變，並傳播謠言宣稱新起的商堡會給各地帶來更多的妖法異物與災禍……麵對這些打不得抓不得的族老巫師，縣衙毫無辦法，隻能好言安撫哄勸，同時便借著“民心存疑，不可冒進”為由，一再拖延商堡修建完工的進度。


  如此這般又是七年過去，山下的商堡始終建不起來，山上的陰家族寨卻是修得愈發恢弘壯闊了。在確定了自己於山中的絕對影響力之後，陰承運的膽量與野心都開始愈發膨脹——自去年秋天亦始，他已經在寨中偷偷修建了匠造作坊，開始仿製祝餘國朝廷軍使用的銅火銃；除此以外，他還命人帶著錢糧坐船出海，尋訪散布在南洋諸島上的海盜，與他們秘密建立聯絡交易，以備將來不時之需……


  扣開銅鏡下的鏡匣，陰承運從中取出了一枚小瓷瓶——裏麵的藥是叔父留下的，說是父親收押後從牢裏偷偷送出的東西，傳聞是自當今天子景玗手中所出的毒藥，不致人死卻能令人痛不欲生，天下罕見……手中的毒，與池中的魚，都是父親留給他的遺物，亦是幫助他控製泠陵山民，實現複興家族誓願的“法寶”。


  用手指輕輕摩挲著這件唯一能夠讓自己與景玗產生關聯的現實證物，陰承運的嘴角勾起一絲弧度：你能夠辦到的事情，我未嚐不能夠一樣做到！你可以自我明家手中竊取榮華恩寵，自昆吾天子手中竊取國祚社稷，那麽我未嚐不可從你的手中，將這一切都奪為所有！

  如是打定了主意，陰承運煩躁的心緒才稍稍得以平複。是夜月黑風高，濃雲再一次遮蔽了朧月疏星，然而這漆深的黑夜卻是恰如其分地包裹了陰承運的執妄……他吹滅燭火，將銅鏡扣下，哼著記憶中的天虞城曲調，追思著少年時代的過往種種，以及構思著未來的無限風光，全然沒有察覺到寨外的竹林深處，啼鳴的老梟忽然斷了聲息——兩道迅捷的影子已然矗立於樹梢陰影間，借著雲隙間灑落的點點月色，冷靜而審慎地打量著大寨內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