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激蕩天下(77)
“想法的確不錯,不少內容可謂振聾發聵。”聽玉羊細細講解完,景玗收好手中紙箋放入懷中,再次皺眉道,“隻是……恐怕推行不易:設立官集、賑災救濟便也罷了,這子女同等受田,設立女官,以及改革賦稅及學塾等諸般事宜……恐怕會在朝野內惹出一番驚天的動靜來。”
“你是在怕,還是在期待?”玉羊瞥了眼景玗,故作促狹地揶揄道,“花大家先前寫信給我,說是石門新練的鐵銃兵千人隊已經可以出陣……若是東邊空桑城周圍的那些學閥世家們不肯消停,或是南邊天虞城的豪富貴胄們不願將就,不若就拿他們來練練手如何?”
“那你這是殺雞用牛刀了,鐵銃兵我是留著將來掃平北疆全境用的,教訓那些個世家夫子,銅火銃足以。”景玗聞言失笑,心知妻子使得好一手激將法,“話說回來,這女官女學一事……為什麽也這麽急?”
“你是開國之君,你立的法,便會成為新朝的綱紀,成為新的規矩。”玉羊收斂了先前的揶揄表情,對景玗鄭重道,“你之前也看到了,在我的世界裏,女子也可以像男子一樣讀書求學,像男子一樣建功立業——我們要建立的新朝,必然是將人視為人,而非牲畜芻狗一般的存在,若是先將一半的人劃出‘人’的範疇,剝奪她們生而為人的智識與創造力,那麽‘視人為人’又從何談起呢?”
“說的也是。”景玗點頭,同樣鄭重承諾道,“明天朝議時候,我會將新法公布,爭取盡快擬定出細則,以作推廣……另有個事,我想聽聽你的意見:如今新朝的名字和新的年號都還未定,你可有什麽建議?”
“昆吾山出赤銅,以此為刀,可削鐵如泥。先朝以此山為國名,的確有一掃六合之豪情……然畢竟煞氣太重,不堪久承,我聽說在南方有一種仙草,名叫祝餘,吃了它便可使人不再感到饑餓……我也沒什麽太宏大的願望,便是隻想讓國中的每一個人都可以吃飽肚子而已,如是,便以這‘祝餘’為新朝國名,如何?”玉羊低頭想了想,回答道。
“天下百姓,何止千萬。你想讓每一個人都能吃飽,還說這願望不大?”景玗聞言,不禁苦笑,“不過這名字倒是不錯——祝餘祝餘,祝歲有餘,好名字!那麽年號呢?”
“這個倒是……想不出來了。”玉羊皺眉沉思了好一會兒,卻是一籌莫展,這時候屋內忽然傳出嬰兒的啼哭聲,玉羊下意識地便從座榻上彈起身來,走進裏屋去查看孩子……待兩個嬰孩重又哄睡,玉羊回到外間,卻見景玗若有所思地伏在桌案上寫著什麽。
“你又在忙什麽?自家娃哭鬧也不進來瞧一眼!”玉羊見狀有些置氣,故意跺著腳上前道。景玗不惱反笑,招手示意玉羊過去,解釋道:“屋內本有奶娘侍兒,你跟雪衣又都趕將進去,我再跟著做什麽?又不能替你們奶孩子……不過剛才聽著他們哭,我倒是想著了一個年號——你且來看?”
玉羊聞言,好奇地探頭過去,卻見桌上白紙正中寫著兩個大字:“祥泰”。
“先前你告訴過我,在你的世界裏,羊是不甚吉利的屬相。”景玗看向妻子,眼中帶笑,“然而說來可巧,今年卻是羊年,你我這兩個孩兒便也屬羊,我於今年獲得禪讓天下,羊年於我於此世,便是大吉之年——卦書中有‘三陽開泰’,陽羊同音,如今我家中便有三羊作伴,可不是天下安泰之兆?”
聽罷景玗的一席話,玉羊瞪大了雙眼,好半天沒反應過來——她從未想過,自己曾經被親眷詬病的屬相,如今竟然會有如此這一番全新的解釋,也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擁有一對和自己同屬相的雙生子,但卻與生俱來擁有了不一樣的祝福與期待。
“……沒想到,你倒是記下了。”玉羊感到眼圈有些發酸,分明在此世中見慣了種種人間滄桑,她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容易被觸痛落淚的小女生,然而如今景玗的一席話,卻讓她再一次地感到了來自另一個不同世界的別樣溫柔與暖意。
“風好像停了,出去透透氣吧。”見玉羊紅了眼眶,景玗放下紙筆起身,順手從雪衣手裏接過鬥篷,將玉羊裹住攏在懷內,“快過年了,這幾日金波池對岸會開始試燈,可以先隔岸觀火,瞧個新鮮。”
玉羊答應一聲,跟著景玗走出屋內——隔著瓊林苑的雕梁畫柱與金波池的十裏碧濤,果然可以看見對岸有無數燈火亮起,那些五顏六色的燈或隱在禿柳濃梅之間,或現於高樓華宇之上,星星點點,絢爛奪目,宛若墜落人間的又一道銀河。
隔著一道水波,即將執掌天下的人在眺望著這個流光溢彩的天下。景玗攜著玉羊於月下賞燈,忽然開口:“你覺得,天下是什麽?”
玉羊低下頭去沉吟片刻,再抬頭時看見景玗望向自己的眸中閃著點點光亮,霎時會意,於是手指對麵的隔岸燈火,歡喜做聲道:
“天下,就是這萬家燈火!”
——《激蕩天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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