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 激蕩天下(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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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嚓!”幾案上放著的青瓷茶盞被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淳和帝在丟了茶盞後一骨碌從席上坐了起來,開始在房間中來回踱步——淳和帝雖不是個好皇帝,但卻是個實實在在的大孝子,從小因為母親位份不高的緣故,他的少年時代有很長一段時間裏,便是被寄在先皇後處撫養長大的……萬幸先皇後早逝,他才得以回到生母身邊,這才稍解了骨肉相思之苦。因了有過這一段經曆,淳和帝在登基後便即刻將母親升為太後,並且時常拜見百依百順,去歲太後大壽,排場更是比自己過生日還要隆重幾倍……於孝道禮儀上,淳和帝堪稱是昆吾國中足為師表的典型人物。
然而如今親娘被叛賊扣押在宮中生死未卜,自己卻也被困在千裏之外的孤城中無力馳援……淳和帝惱得如同被圍在獵網中的孤狼一般,滿身戾氣焦躁憤怒憋屈無處發泄,一回頭看見杵在身後不敢抬頭的薛公公,轉身抬起腳來就是兜心一踹!
“當時朕並不想禦駕親征,你這閹奴是如何說的?”見薛福慘呼倒地,淳和帝並未放過,跟上去又補了好幾腳,“你當時說了什麽?說朕有什麽‘三樣寶貝’,可以保朕降克妖邪,無往不勝……如今朕的這些個寶貝呢?有什麽用?還不是被那白妖困在城中動彈不得?快,宣朕的旨意!召集文武群臣即刻去堂上朝議!今晚若是不能商議出個破敵之法來,朕第一個就剮了你!”
“聖上,聖上請息怒!”曾文觀膝行著上前勸阻暴怒中的淳和帝,同時製止了一旁兩個正打算出門宣召大臣的小太監,接著出言獻策道,“事實上……臣有一法,或可助陛下平定宮變,以保江山不至易主!”
“什麽辦法,說!”淳和帝聞言稍稍按下怒氣,重又回到席上坐下,仍舊餘怒未消地盯著曾文觀道。曾文觀抬眼瞄了瞄蜷縮在一旁哀哀呻吟的薛公公,低頭沉吟片刻,又是一叩到底,這才抬頭振聲說道:
“老臣鬥膽,懇請聖上下詔遜位,升為太上皇,以扶太子登基,著命即刻平複宮變,以保京城平安!”
“什……”此言即出,淳和帝被驚得半晌回不過神來——下詔遜位,升為太上皇……這是什麽意思?現如今京城中內宮變亂尚未平息,曾文觀今夜於此也要上演一出逼宮不成?
“曾文觀,你……你好大膽!”淳和帝被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曾文觀話都有些說不利索了,“你這是什麽意思?如今你早已不是朝中首輔,隻是一介布衣!這種事……逼朕退位這種事……也是你這等低賤之人可以置喙的嗎?”
“聖上,臣自知人微言輕,然此事關乎我昆吾江山社稷,即便聖上賜老臣萬死,老臣也要把今日之事說個明白!”意圖已然揭曉,曾文觀不再退讓,於室內接著頂撞淳和帝道,“江山之固,重在社稷,君在其次。如今內宮變亂,天下板蕩,天子受困,無力平複,當務之急便是要即刻壓下京城的亂局,如此才能保我社稷江山不失!現如今太子在朝中,您隻要遜位讓權,他即刻便可稱帝興兵,鎮住京師局麵!如此等到時機成熟,您回返京中,仍舊是萬人之上的太上皇!然若不能夠當機立斷,江山社稷一旦易手,到時候卻是連祖宗血脈都要一並斷絕了啊!”
一席話說得淳和帝一時無言以對——事實的確如曾文觀所說,他淳和帝如今至少名義上還是正統的天下之主,即便遜位也是無可厚非的皇室成員。然而一旦京城被景玗攻破,那麽這最後維係他權力正當性的身份地位也會隨即喪失……到時候若是天下道府州郡皆不聽從宣召,這才是他真的一敗塗地、無力翻身的時候!
然而回頭細思曾文觀的提議,淳和帝卻也不願接受:他的太子如今隻有十七歲,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少年,如今就是即刻將他扶上大寶,隻怕也成不了多大氣候……而且更關鍵的是,淳和帝本人如今才剛過不惑之年,以如此正值壯健的年紀即刻晉升太上皇,從而退居幕後頤養天年……他不甘心!
“……朕知道了,此事不可,還是宣群臣前來議事吧。”思索良久,淳和帝垂下頭去,朝著曾文觀擺了擺手道,“你的忠心朕明白,這件事就當你沒說過,今後也不準再提!”
“聖上!”眼見著淳和帝不為所動,曾文觀情急之下,伸手再次攔住了要出門宣召的小太監,朗聲道,“如今京城風雨搖撼,多一刻猶豫就是多一分風險!那景玗的援軍已在路上,若不能及時截住他們,須臾數日後京城必將危貽!請聖上速做決斷,退位讓賢!”
“咣!”烏木茶幾被淳和帝掀翻扔到了地上,日常裏平庸隨和甚至有些懦弱的淳和帝徹底被激成了暴怒的獅子,指著曾文觀破口大罵道:
“亂臣賊子!你今日是鐵了心的要逼宮是不是?朕的天下如何相與是你能說了算的?今天朕便是不準又如何?你若再敢多說一句,朕即刻便把你亂刀剁死,再曝屍示眾!”
“即便是死無全屍,老臣也要扶住我姒家天下的江山社稷!”曾文觀不為所動,從懷中掏出一封書箋,“啪”的一聲拍在了淳和帝的麵前,橫眉正色道,“禪位詔書已經擬定,請聖上過目後簽批用印!”
“大膽!你這是謀反!”淳和帝氣得幾乎七竅生煙,正想上前奪過那封書箋撕碎時,卻感到腳下被人一絆,淳和帝前撲倒地,隨即人就被從後麵壓製住了。淳和帝抬頭回眸,卻見薛福正一臉猙獰地撲在自己身上禁錮著他的雙手,同時向身後的兩名小太監招呼道:“聖上魔怔了!快來幫忙攙扶!”
兩名先前在淳和帝下令時動作猶豫的小太監,一聽薛公公發話,立刻想都不想地一擁而上,將淳和帝徹底壓倒在地。淳和帝口中的一聲“來人”才剛喊出半個“來”字便感到喉間一緊,有什麽東西緊緊纏住了自己的脖頸,讓他再吐不出一絲聲息來……四個人在地上掙紮僵持了足有半炷香工夫,眼見著被衣帶勒住脖子的淳和帝漸漸口吐白沫,手腳發僵沒了動靜,薛公公才喘著粗氣從地上爬將起來,對著曾文觀一躬到底:
“之後的事……就有勞曾相了!”
“都是為了社稷天下,不得已而為之,先皇列祖不會怪罪。”曾文觀從一旁的小太監手中接過朱筆禦印,兀自打開那封書箋,動作連貫地批字加印,隨後收回書箋,又從懷中掏出另外一疊紙,壓在印璽之下交回到薛公公手中道,“如何處理,你明白吧?”
“老奴明白,這裏就交給老奴,定不會有事的!”薛公公一張無須老臉笑得仿佛山中的夜梟老魅,兩人微微頷首以示別過,隨即便分別投入到早已安排好的各自角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