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激蕩天下（48）

  就在景玗與楊敬行鏖戰的幾乎同時，京城內的向鶯兒也在勉力支撐著寶慈宮中的變局。


  在經過了最初的混亂與不知所措後，留守於宮中的內務職官與大小臣僚們終於反應了過來，決意要在淳和帝歸來前采取一些行動，以盡可能保住自己的烏紗帽和項上人頭……於是乎自信使出發一天以後，寶慈宮中的地龍會門人便不得不麵對如此折騰——白天宮外不斷有人借著送水送食等各種理由，試圖闖入宮中營救太後；晚上則幾乎每夜都有禦林軍試圖翻牆鑿壁進入宮內，如此便是夜夜都需要有人巡戍值守，夜夜都有人察覺不測，夜夜都會在宮中發生爭鬥……


  如此一來自然是宮中所有人都休息不好，以向鶯兒為首的地龍會門人，以及被扣押在宮中廂房內的太監宮女大多是青壯年紀，多少還能撐持得住。然而時間久了老太後卻是消受不起，老太太平日裏吃齋修真，身子骨本來就不算硬朗，如今被人當做質子押在宮中，又夜夜被刀斧之聲鬧得心驚膽戰，沒兩天就發起燒來。向鶯兒師承花鬱玫學過毒理，或多或少也懂一些醫術，一開始還想著自己用些小手段試著治上一治，然而又過了幾日，太後的病並未見好，反而是燒得更加厲害，甚至都說起胡話來。


  太後是他們手中唯一的籌碼，沒奈何，向鶯兒隻得將太後情形寫成信箋射出宮去，叫宮外守候的職官們趕緊送一名太醫進來……過不多時果然有人敲門，向鶯兒命人端著弩弓盾牌候在門內兩側，同時又搬來許多桌椅花盆，將大門頂得隻能勉強撐開一人通過的縫隙，這才抬起門栓，放宮門外的人進來。


  開門以後，第一波衝入宮中的果然是一名金甲武士，然而大門早就被人用重物抵住，門縫太窄瞬間卡住，如此就變作了活靶子被門內人射成刺蝟……一波攻勢不成，向鶯兒又在門內故意嚷嚷老太後快不行了，門外的禦林軍們這才悻悻撤退，從太醫院內喚來了幾名真的太醫。


  一群太醫被禦林軍們簇擁著來到寶慈宮外，雙方仍舊在為如何送人進去而展開商談：禦林軍將領們堅持要一次送多名太醫進入，而向鶯兒則一口咬定，一次隻能送進一人……如是又整整吵鬧了半個多時辰，第一名太醫才獲準進入到寶慈宮內，替太後診脈後匆匆開了藥方，又回頭替了一名同僚進來，驗方複診後這才確認症狀，出宮抓藥去了。


  太後所需的藥材於傍晚時分被人用竹竿從院牆外遞了進來，待親自抓方烹藥服侍太後服下後，向鶯兒多了個心眼，命人將太後抬到隔壁宮室內安歇……是夜宮內果然出了異狀，因為從太醫口中獲悉了太後所在的位置，宮外的禦林軍們膽子大了起來——當天夜裏，不僅有著火的箭支落到了寶慈宮院內，圍繞著宮室的四麵院牆中亦有三處被人答了飛索軟梯，試圖強攻。


  麵對禦林軍的強硬攻勢，向鶯兒當機立斷，叫人領來一個年級與太後相仿的宮中嬤嬤，將人綁在羅漢床上蒙上被褥蓋上毛巾，同時用刀抵著命她發出病人慣有的哼哼聲，隨後就連人帶床一並抬到宮中院內，展示給前來闖宮搶人的禦林軍觀看……夜晚宮中黑燈瞎火，看不清床上人真切麵目，麵對如此場景，禦林軍們果然認慫——畢竟雙方的目的都是保住太後的性命，而非真的魚死網破。


  強攻不成暗度不成，宮外的臣工們開始對宮內的地龍會門人采取了懷柔分裂策略：譬如接著用竹竿送藥送食的機會投進金銀和信箋，勸告宮中的門人投降，還保證會給予最先開門的人特赦及官職……對此早已看清了昆吾國上下臣僚麵目的地龍會眾人們不過是付諸一笑，而借著對麵懷柔之策，向鶯兒亦將計就計，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地打了幾天的心理攻防戰，也算是為先前疲於奔命的眾人某得了一線喘息之機。


  因了這幾日的懷柔策略，老太後的病體得以休息，外加上用藥得當以及向鶯兒等人衣不解帶的看護，病情竟然略有好轉。而另一方麵，宮城之中的臣工官僚們已經得報：淳和帝被景玗堵在了空桑城中，一時半會兒趕不回來……於是乎原本需要趕在皇帝回師前爭取平定的突發宮變，就變成一場容許迂回包抄的持久戰——幾名臣工圍在宮外一合計，決定采取一條他們認為成功率最高的方案：挖地道入宮！


  然而在貞陽城中目睹過義軍如何守城的向鶯兒，如何料不到對手會出此下策？早在奪宮後的第一天，向鶯兒便命人將宮內的四口用來養魚種蓮的大銅魚缸傾覆倒空，刷洗幹淨後挖坑沉入地下，做成監視城防的道具“甕聽”……這一日，負責戍衛東麵院牆的地龍會門人聽見缸中傳來嗡鳴之聲，當即傳報向鶯兒……一眾門人燒了足足兩缸熱水，待著腳下土地出現鬆動的一瞬間便傾缸而下……院牆外的禦林軍挖了足足一天一夜的土，最後卻隻能丟下兩具被兜頭燙熟的屍骸，再一次匆匆撤退。


  命人搬來假山土石將地道口重新填上後，總算鬆了口氣的向鶯兒感到了一絲疲憊——陸白猿原本定下的奪宮計劃，是一整套見招拆招的連環計，其目的是借宮變來解彭澤之圍，但宮中之圍亦有後手設法緩解……然而如今，他們這五十餘人已經在寶慈宮中被困了將近一個旬日，眼看著宮中可用的物資已經越來越少，宮外卻遲遲等不來約定的救援消息……麵對沉屙病榻的太後與日漸焦躁的一眾門人，向鶯兒的心中也不免擔憂起來。


  萬幸的是，就在禦林軍試圖挖地道進宮的兩日後深夜，向鶯兒正守著太後打瞌睡，忽然聽得屋外似乎隱隱傳來燒爆竹一般的“劈啪”之聲……向鶯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還在納悶怎麽如今已近立夏時節，怎麽還有人在燒爆竹？忽然一個激靈反應過來——這不是先前說好的援軍抵達的信號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