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四章 激蕩天下（32）
雖說不久前才因為合玥的事情怪罪過景玗，但當自己直麵著產噩婦人所帶來的血腥場麵時，慕容栩也不由自主地動搖起來……屋內難聞的腥臭氣息，床上觸目驚心的血泊以及自小或多或少被灌輸的“男女有別”思想，無一不在鉗製著他的行動……然而回憶裏合玥的形象一閃而過，卻又令他強行鼓足勇氣，捏著拳頭對玉羊道：“需要我做什麽？”
“能不能讓她醒過來？她失血太多了，不能再做剖腹，我要試試能不能側切順產！”玉羊指了指麵色宛若白紙的產婦，急道。
“……我試試！”慕容栩從袖中摸了片刻，掏出一枚小紙包來，展開後現出裏麵的少許深褐色粉末；又從發間拔下一根銀簪來，從紙麵上刮了少許粉末傾入產婦的鼻孔中，隨後又朝裏吹了一口氣……
“咳……咳咳……”隨著粉末的吸入，產婦很快醒了過來，從喉嚨深處發出細細的呻吟。見產婦醒轉過來，玉羊頓時精神一振，對還站在屋子門口仿佛泥塑木雕一般的兩名婦人道：“家裏有什麽能吃的東西嗎？好嚼好咽的那種？”
兩個婦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滿臉木然地搖了搖頭。玉羊心知指望不上這兩人了，於是乎走到門口，對著隨行的六名護衛指名安排道：“你，去溪口唐家大哥那裏，借一把鋒利的剪刀，針線，還有白酒來，剪刀要越小越好，若是沒有，小匕首也可以；你去廚房那裏找米，然後打水熬粥；你，馬上回去營裏，叫雪衣立即帶著全套的止血藥和急救包過來找我……剩下的人守著門口，除了來送水送食的，別叫其他人進來！”
一番指令後幾名護衛立時分頭行動，各自趕奔玉羊吩咐的方向去了……玉羊踱回床前，見產婦醒來後便疼得直冒冷汗，口中的呻吟也始終沒有停過。玉羊心知對方如今正在鬼門關前徘徊遭劫，心中不忍，又轉頭對慕容栩道：“等東西送來估計還要一會兒，她太受罪了，也怕熬不住……容姐姐你有什麽可以續命的藥嗎？或者止疼的？”
“身上帶的止疼藥隻能外用，她現在不行，止血吊命的倒是有。”慕容栩從袖中又掏了個小瓶子出來，伸手扣開產婦緊咬的嘴唇，將其中的藥劑都倒了進去……喝下藥水後產婦出血的狀況的確有所緩解，但依舊疼得渾身戰栗。慕容栩搭著對方的脈搏，心中沉吟片刻，對玉羊道，“還有個法子，也可以止痛，就是麻煩些……你來搭個手，幫我將她轉過來。”
玉羊使出吃奶的勁兒，幫著慕容栩將產婦從仰臥位轉成了側臥，慕容栩揭開被子，將褻衣解開，產婦裸露的背脊頓時完全暴露在眼前。慕容栩強抑下心中紛湧的雜念，腦海中隻反複默念著一個念頭：
若是合玥在這裏，自己會如何救她？
如是穩住神思，慕容栩從懷中掏出那一套試毒用的銀針來，從中取出五枚在火盆上略烤了烤，便依照穴位紮入產婦後腰位置，細細撚動……待五根針悉數紮入產婦體內後，呻吟聲果然緩和了些。此時從溪口那裏取東西的護衛也回來了，玉羊接過工具包，用白酒將自己的雙手和工具都消了毒，隨後對慕容栩道：“容姐姐，拔針吧，讓她躺回來，我要開始了！”
慕容栩依言點頭，又將五根銀針起了出來，玉羊拿起剪刀，閉上眼反複回憶著書上看過的側切方式以及在石門內做過的實驗，深呼吸強抑下狂亂的心跳，挽起袖子準備動手。
因為目睹了合玥因難產而死，在回到石門以後，玉羊很是潛心研究了一段時間的助產手術內容——從彼世帶回來的那本《赤腳醫生大全》幾乎快被她翻到掉頁，種種步驟已經爛熟於心，連帶著石門內的護士們如今都多少懂些現代助產知識。然而畢竟時間太短，石門和長留城內也不可能經常能趕上孕婦難產，可以實踐書本上的理論手段，但好在長留城周圍也有不少牧群，懷孕難產的母馬母羊玉羊倒是撞上過兩三回，也算是經手過動物實驗的半吊子……可是畢竟現在眼前躺著的是個活生生的人，搞不好還會一屍兩命……玉羊握緊剪刀的手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她並不確定自己能否如同想象中一般，將眼前的女人從村人傳言的“產亡鬼”手中奪回來。
仿佛是感應到了母親的焦慮情緒，腹中的小生命忽然傳來了一陣騷動……被這股孕育中的力量一激，玉羊忽然一個靈醒反應了過來——自己是第一次實際操作，對於這個世界而言，又何嚐不是第一次？眼看著自己的產期就在四個月以後了，倘若現在自己不抓緊機會掌握側切技術，等自己真的躺上產床時，麵對一群想幫自己卻又麵麵相覷的此世之人，自己又該如何從容指揮，教會她們該怎麽做呢？
一念及此，玉羊不再猶豫，挪著身子跪在了血泊之中，按照記憶中的手法開始了動作……
側切很快完成了，然而因為產程時間太長，失血過多，產婦已經沒有力氣靠自己將胎兒娩出。玉羊探出頭讓慕容栩將產婦扶起來，同時不斷出聲鼓勵產婦道：“加油！再努力一次，你可以做到的！加油……”
“咕……哇……”一個小生命艱難地從產婦雙腿間滑落，張開嘴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中發出了第一聲啼哭。玉羊來不及多看幾眼這個親手接生的小生命，將臍帶剪斷就把孩子塞給了慕容栩道：“你先抱一會兒，我得把胎盤拽出來，還得做縫合。”
慕容栩抱著懷中這個渾身精赤的小生命一下愣住了，他從來沒有見識過這麽小的孩子：剛剛出生，眼睛都沒睜開，全身皺皺巴巴，簡直像個沒毛的紅皮猴子！然而就是這麽個一點都不可愛不好看的小生命，卻仿佛有種讓人轉不開眼神的魔力——他下意識地四下裏轉著頭，吸吮著可以找到的一切，在發現似乎找不到新的注入生命的源頭後，他仰著頭舞動四肢，發出了更加響亮的啼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