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三章 激蕩天下（31）

  正圍在溪邊的眾人被他驚動，幾名護衛頓時將玉羊護在正中，手按刀柄隨時準備應敵……不遠處的枯草叢又動了動，鑽出一個亂蓬蓬的小腦袋——卻原來是個紮著角髻的小姑娘。


  見對麵站出來的隻是個小孩，溪邊的眾人霎時都鬆了口氣，隻有慕容栩依然不曾放鬆，撩起衣襟拔步過去便要查看……小姑娘被他的動作一驚，丟下手裏的東西就轉頭往回跑，慕容栩低頭一看，隻見孤零零被留在荒草叢裏的，赫然是個裝滿染血衣物的洗衣盆。


  “咦，這是……”待慕容栩拿著洗衣盆回到溪邊，玉羊也很快發現了其中的異樣。隻見她伸手取了幾件衣服來回翻看幾遍，得出結論道，“這些都是婦人家的衣物，我記得前麵的確有個小莊子，住著十七八戶人家，溪邊也常有人來浣洗……要不過去看看？總得把東西還給人家。”


  慕容栩聞言沒有表示反對，於是乎一行人便跟著玉羊往村莊的方向走……距離小溪不遠的確有個村子，因為就在餘澤北岸，因此就得名北澤村。景玗他們剛到那會兒，村裏的人都嚇得跑進山中躲藏，然而景玗和穆向炎在治軍方麵都以嚴格著名，義軍與百姓秋毫無犯，北澤村的屋子田地空了個把月，也沒有士兵進去強住強占。時間久了村民的膽子便也大了起來，再說山中的冬天也實在難熬，於是乎臘月裏便有不少人家陸續搬回村莊，偶爾戰地醫院裏的護士們來洗衣時也能遇到村裏的婦人，還算相安無事。


  玉羊他們走了沒幾步路，就在路旁看見了躲在樹後朝自己這邊張望的小姑娘——看見慕容栩端在手中的洗衣盆，小姑娘頓時露出了著急又害怕的神色。玉羊見狀心中明了，從慕容栩手中接過洗衣盆，製止了身邊的護衛，獨自一人走向小女孩，將洗衣盆遞給她道：“這是你丟的東西吧？喏，快拿著！”


  小女孩見玉羊身量不高，神情模樣也還算溫柔親切，於是乎壯起膽子上前一步，從玉羊手中劈手奪過洗衣盆，轉身便又要往回跑……玉羊連忙又出聲叫住她：“誒，別跑呀？你衣服不洗了？沒洗幹淨就回家，也是要被罵的吧？”


  這話果然管用，小姑娘聞聲猛的一個急刹車，又堪堪在小路上站定，轉回頭猶猶豫豫地看著玉羊和她身後的眾人。玉羊心知對方害怕，於是伸手示意護衛和慕容栩把路讓出來，重又招呼小姑娘道：“沒事的，你隻管過去，我們絕不攔你。他們都聽我的話，你不用害怕……若是擔心水涼，剛才那個用腳洗衣服的工具我也可以先借給你用，放心，我不收錢的，你剛才都看到了吧？是不是很有意思？”


  玉羊陪著笑臉嘮嘮叨叨地說了一堆，然而小女孩就是抱著洗衣盆站在原地，即不上前也不往回跑，讓人看著也不知該如何處置……正在兩撥人僵持之際，隻見從村子方向又跑來一個婦人，呼呼喘著氣來到小姑娘身邊，一把拽過她道：“杏兒，你怎麽還在這裏？你娘快不行了！趕緊回去再看看她吧！”


  小姑娘聞言一怔，隨即便跟著婦人往村子方向飛跑。玉羊在不遠處聽得真切，聯想起剛才在洗衣盆裏看到的血跡斑斑的衣物，玉羊與慕容栩對視一眼，隨即道：“走，跟著去看看？”


  一行人跟著小姑娘走進了北澤村，剛進村不久便看見有一棟屋子前後圍著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樣子看起來都很著急。然而見村裏有外人進來，屋子前後的那些人頓時一哄而散。玉羊身子滯重，於是乎隻能叫慕容栩和雪衣攔下其中一名腿腳稍慢些的老婦人，湊上前問道：“老人家，這屋子裏出了什麽事？可有人受傷？有沒有什麽我們可以幫忙的地方？”


  那老婦人見玉羊態度和善，自己一時也走脫不開，於是乎隻好顫著聲音答道：“唉，裏頭住的是個寡婦，仨月前才剛死了丈夫，肚子裏留了個種……現如今又碰上產亡鬼，怕是活不成了……”


  “產亡鬼？”玉羊聞言，疑惑地皺起眉頭。慕容栩見她聽不明白，出聲解釋道：“是東境百姓間的傳說——認為婦人遭遇產噩，是因為有產亡鬼在搗亂索命，估計是屋子裏有人難產，如此一來，那盆衣服上的血跡也說得通了。”


  “……進去看看！”目睹過合玥難產全程的玉羊聽罷，頓時感到心中一緊，拔腳就往屋裏走。待進得屋內，隻見剛才的小姑娘正趴在床邊，哭著迭聲叫娘，而床上那肚腹高高隆起的婦人卻毫無反應，聲息皆無。屋內還有兩個站在一旁抹淚的婦人，見屋裏有生人進來俱是一愣，待看清玉羊衣飾華貴，身後又跟著不少健壯護衛後，便低下頭拔腳就想往屋外走。


  “慢著，等一下，這是怎麽一回事？”玉羊一聲令下，護衛們便將兩名婦人堵在了屋門口，兩人見走脫不得，隻能轉回屋內，玉羊拉過其中一個婦人，放低了聲音問道，“大姐，別害怕，我們隻是路過的女醫……你且告訴我們，這屋裏出了什麽事？”


  “你是……女醫？”那名婦人聞言雙眼似乎亮了一瞬，但很快便又黯淡下去，指著床上的母女倆對玉羊道，“你們晚來一步，撞著產亡鬼，已經不行了……”


  兩名婦人說完了便又要往門外硬擠出去，玉羊仍舊吩咐護衛攔著人不讓放行，隨即又轉回床邊查看產婦的情況——隻見她頭纏布巾仰麵朝天，麵頰和雙唇都因為失血而呈現嚇人的青白色。慕容栩伸手試了試對方的鼻息，轉頭道：“還有一口氣。”


  “救！”玉羊麻利地脫下身上的羊毛鬥篷，胡亂扔到桌上，又將洗衣盆倒空後塞進還在哭泣不止的小女孩手中，囑咐道，“想要幫你娘的話，就去燒盆熱水來！”


  小姑娘抹著眼淚看了看同樣身形臃腫的玉羊，點了點頭便抱著木盆出去了……玉羊撩開被子查看情形，一股洶湧的血腥味頓時從床帳間騰起，原本素淨的雙手和衣襟也頓時染上一片殷紅……玉羊強忍著心中的不適感轉回頭來，對慕容栩道：“情況不太妙，要動手就隻能盡快了！大哥……不是，容姐姐，你能幫個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