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雙城血戰（66）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河麵上白影一閃，景玗踩著竹竿頂端借力縱身，先躍至貞陽城牆上一個轉身，隨後便如鷂鷹一般順勢落在了鐵鏈之上。河麵上如今已經起了大風，鐵鏈又光滑無處著力，景玗根本無法在上麵站住腳跟，隻能手腳並用，趴在鐵鏈上爬行著向樊陰城靠近。
待趴到鐵鏈上時，景玗這才看清對麵樊陰城內的情勢——城樓上燃起的衝天火光濃煙已經與天空垂下的烏雲相連，在天地之間宛若煉獄的火海之中，隱約可見戴著圓盔的昆吾義軍與頭頂氈帽的北狄士卒在捉對廝殺……殺聲已經響徹了整片城牆，放眼望去，樊陰城內無處不見火光，無處不見刀戟，無處不見廝殺之聲……樊陰已然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而就在景玗趴在鐵鏈上站穩腳跟的瞬息時間內，還不斷有狄人從城樓下湧來，繼續縮減著對守軍的包圍。
“喝啊！”景玗正在猶豫間，卻聽得身邊傳來一聲大吼，原來是玄王也踩著陸白猿的竹竿借力，但因為甲胄沉重，不得已當中用鐵槍戳著貞陽城的吊橋又借了把力，這才堪堪捉住鐵鏈，在景玗的幫忙下蕩了上來……然而因為這一躍一喝動靜太大，對麵的樊陰城裏頓時便有人發現了鐵鏈上的動靜：有無數守軍呼擁著便往鐵鏈方向湧來，想幫忙轉動絞盤，把玄王和景玗拉到城頭上，但隨即便有更多的北狄士兵於他們身後彎弓搭箭，試圖將他們與鐵鏈上的二人一同射落。
“小心！”眼見著一波箭雨襲來，景玗連忙舞動赤霄，挑落射向二人的箭支。然而如此動作之下，於鐵鏈上更是無法站穩。玄王兵器沉重，於鐵鏈上閃避抵擋之時，便險些一個倒栽蔥又摔將下去——所幸就在此時，陸白猿也跳上另一側的鐵鏈，上來之後便用雙腳盤住鏈身，同時手舞竹竿挽了個花，便將對麵射來的多數冷箭都挑了下來。
一波箭雨過後，鐵鏈上三人幸無大礙，然而樊陰城內的守軍卻又齊齊倒了一片……見城頭上存留的己方力量越來越稀薄，義軍中一個將官模樣的中年漢子抹了把滿麵血汙，忽然低頭將絞盤底下的竹筐拿了出來，一把掛上其中一條鐵鏈，隨後從懷中掏出一件物事扔了進去，又朝鐵鏈上的穆向炎拱了拱手，這才轉身捉刀大吼，又朝著城牆外圍的狄人士兵拚殺而去……
“牛兄！”穆向炎趴在鐵鏈上看得真切，卻被困在鐵鏈上進退兩難。見那將官在竹筐中丟了東西，剩下站在城樓邊緣的守軍也紛紛從懷裏掏出一件件物事，丟進那個竹筐之中，隨後合力轉動絞盤，將竹筐和穆向炎、景玗二人一同往貞陽城的方向反送回去……陸白猿見狀明白已無力回天，隨即甩動竹竿，將竹筐往二聖所在方向又推了推，自己也隨之躍上另一側的鐵鏈，一邊阻擋著隨後而來的第二波箭雨，一邊對二人道：“拿著東西，先回貞陽整頓！”
箭雨密集，河上風緊，頭頂上同時又響起了隆隆的雷聲……眼睜睜看著數丈之外的樊陰城正被越來越熾烈的火光逐漸吞沒卻無法施以援手，穆向炎在鐵鏈上痛徹心肺。不出數息工夫，鐵鏈上的三人便在貞陽城眾軍士的幫助下回到城上，陸白猿登城時不忘將那個竹筐也一起提了上來，眾人定睛看去，隻見裏麵投放的物事，除了一本書冊之外，其餘盡是一封封的信箋。
“這是……”穆向炎拿起書冊，匆匆翻過幾頁後頓時淚如雨下，“這是……樊陰……守軍弟兄們的名冊！”
身旁有好事之人也打開其中一個信封，裏麵的文字雖然樸拙簡略，但仍然能看出是一封家書……這筐從樊陰城內最後運抵出來的物事，便隻有樊陰城內一萬餘名守軍的名冊，以及十餘封家書而已。
就在眾人點檢竹筐中物事之時，身旁的城樓上忽然有人發出驚叫——眾人回眸，卻見對麵樊陰城上正對鐵鏈的絞盤位置也已經被狄人占領，熟悉的圓盔凋零殆盡，無數氈帽在箭雨的掩護下呼擁著爬上鐵鏈，隨即絞盤轉動，運送著這些虎狼般的外敵向貞陽城蜿蜒而來……
“放箭！”穆向炎用長槍擋下一波箭雨，同時紅著雙眼大吼道。景玗見樊陰已經注定失陷，轉頭吩咐身後的景家武師與親兵道：“去把那門銅火炮搬過來！”
在雙方弓箭手的對射僵持下，在接下來的一炷香時間內，硬是沒有半個北狄士兵能夠攀上貞陽城的邊緣。一炷香後銅火炮被移到了城頭對應位置，景玗將已經擋下數波箭雨的穆向炎拉下前線，鄭重道：“樊陰已經沒了，下令發炮，打斷鐵鏈吧！”
“這……”穆向炎再次猶豫了，然而就在此時，對麵樊陰城樓上忽然傳來一陣鼓聲：有個頂盔帶甲的狄人將官騎著馬躍上城牆，跟隨而來的狄人騎兵也加入到城頭上的屠殺之列，收割著原本就已經所剩無幾的圓盔陣型……陸白猿認出上城的狄人將領便是忽雷奔的副將之一烈冉，當下也眉頭一緊，出聲催促道：“敵將已登城，樊陰注定易幟了……下令吧！”
“……開炮！”穆向炎咬著牙丟下一句，隨即便瞪著眼望向樊陰方向，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隆隆的炮聲隨即響起，第一發砸在了樊陰城牆上，掠起的碎石終於讓囂狂的箭雨出現了一片缺口……第二發正打在了其中一條鐵鏈之上，沉重的鐵索隨即斷開，拖曳著掛在上麵的北狄士兵重重砸向濁河水麵，驚起了一丈多高的白色水花。
“把另一端也打下來，隨後收鏈，別把這好鐵留給狄人做刀兵！”望著已經再也看不到圓頂頭盔的樊陰城，景玗的雙目也紅了……隆隆的炮聲很快被從天而降的驚雷閃電徹底覆蓋，在滂沱大雨終於降下，澆熄了樊陰城頭的大火與箭雨之際，位於濁河水門之上，宛若孿生子一般的雙城於建成以來第一次被徹底隔絕——其中一邊仍屬於母國昆吾，而另一邊，則被插上了代表北狄的黑鷹旗幟。
樊陰陷落，一萬守城義軍盡皆殉城，無一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