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雙城血戰（61）
“一份禮物而已，並沒有什麽要緊的。”狄馬思望著羅先離去的方向，忽然露出了宛若長輩看晚輩一般的欣慰表情，“多年不見，八殿下也這麽大了……您不覺得他的昆吾口音已經越來越地道了嗎？”
“許是這些年來一直跟著我的緣故……”景玗不知對方所指為何，話語間有些猶疑道，“可是珂利多不放心讓他繼續待在城中？我可以讓他隨你先行離開……但也請你們放心，我視羅先一如血親手足，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便絕不會讓他重蹈慕容栩的覆轍！”
“侯爺多慮了，四殿下雖然憂心八殿下，但我們波弋的王族，卻絕非貪生怕死之輩。事實上，我們曆代皆尊奉驍勇的武士，唯有向蛇神證明了自己才智與力量的王族，才能在死後進入祖先的殿堂。”狄馬思朝著景玗再行一禮，誠懇道，“八殿下已經選擇了自己的道路，便是依照蛇神的指示來昆吾國踐行自己的智勇——他已經長大了，但今後的人生，還要請侯爺您多為他周詳些才是。”
“這是自然，何需贅言。”景玗點頭，鄭重承諾道……城樓一隅的燈光一直亮到寅時末刻，待接近天明時分，景玗才帶著狄馬思從屋內出來，遣人領他去旅社歇息……而在此之前，沒人留意到從城樓中跑出的羅先一路飛奔去了何處，也沒人得知在貞陽靜謐的月色中，有著怎樣一段難舍的情緒在幽夜中生發。
是夜，羅先從狄馬思手中得了那個布包後，便守在了北城樓下鄰近軍醫館的樓梯附近——城中人手仍舊不足，花鬱玫和向鶯兒在幫忙玉羊送完夜宵以後，還要代為巡視城防，往往要忙到後半夜才會從這裏下城，回到軍醫館附近的居所歇息……自打得知向鶯兒要代替玉羊前往京城之後，羅先就變得有些魂不守舍。按照原定計劃，向鶯兒便會在鯨洲決鬥以後趁亂借機離開貞陽，想辦法南下與景家進京的隊伍匯合……能夠守在城樓邊等待的日子也已所剩無幾，這也是羅先近幾日來心情格外焦躁的原因。
眼見著一弧弦月漸漸西斜，城牆的另一頭處終於出現了那兩個熟悉的身影……羅先從女牆的陰影下站了起來，一頭金發輝映著如霜月色，顯得格外打眼。花鬱玫一眼瞧見羅先，心下頓時了然，轉過頭對向鶯兒道：“我忽然想起還有些事，需要回去查看一下，你先回去吧，不必在此等我。”
“……好。”送走轉身離開的花鬱玫，向鶯兒低著頭悄無聲息地湊近羅先，怔了片刻才小聲道，“你今日……怎麽在這裏？”
“我有件東西想交給你！”羅先動作利落地從懷中掏出那個布包，三兩下打開露出裏麵的物事——那是一把隻有成人一掌大小的鷹爪型匕首，刀鞘上連著皮帶，刀型簡潔而優雅，刀柄上用黃金鑄刻著華麗的蛇紋，柄尾處還鑲著一顆碩大的綠寶石……羅先將小刀抽出鞘來，對著向鶯兒演示道：
“這是我們國家特有的防身武器：這把刀上有塗過特製的蛇毒，中刀出血的人會在一炷香內毒發而死；刀柄上的寶石可以這樣打開，裏麵有解藥，若是不小心誤傷了自己人，就可以拿來解毒……刀柄上的皮帶可以拿來拴在手臂或者腳腕上，這樣就不容易被敵人發覺……要不你拿著試試，看趁不趁手？我現在還可以教你一些防身招式……”
“……謝謝，讓你費心了。”向鶯兒從羅先手中接過小刀，眉眼中盡是藏不住的甜蜜喜悅。見向鶯兒不說話，羅先撓了撓頭，也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兩人就這麽相對無言地站了數息時間，羅先才如同即將被主人送走的小狗一般，耷拉著腦袋小聲道：
“其實……我本來想送你護身蛇的，但你不是我們國家的人，給你蛇又怕反而會傷到你，所以就找人尋了這把匕首……你說想去京城，我不會阻攔你，因為你說那是你的願望……但是……我希望……我不在的時候……這把刀可以保護好你……”
羅先說著說著聲音便漸漸低了下去，直到最後連自己都快聽不見了。向鶯兒手握小刀一直在笑，笑得眉眼彎如月牙，笑得眼中流波四溢，笑得仿佛已謝的桃花又悉數飛上麵頰……良久，她收好小刀，從發間抽出一支綴了蝴蝶與杏花的銀簪，遞給羅先道：
“作為回禮，這個就暫時交給你保存吧——等我從京城回來的時候再還給我，這可是我最喜歡的簪子，別弄丟了！”
“絕對不會弄丟的！我會把它跟我的蛇一樣一直帶在身上，絕對會等到你回來的時候，完好無缺地還給你！”羅先從向鶯兒手中接過簪子，小心地包進原本裝著小刀的布包中，隨後貼身揣進懷中。
身上的五蛇被主人的情緒感染帶動，紛紛從衣袖領口處探出頭來，朝著向鶯兒警覺地伸出信子。羅先見狀連忙退後一步，一手摁著蛇頭一手隔開向鶯兒，急急解釋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緊張的時候……它們就會自己出來，你先別過來，我怕它們又會咬你……對不起，你再讓我適應一段時間，我會教好它們認熟你的，以後不會再出現像上次一樣的情況了……”
“噗。”想起先前險些被“五常侍”意外咬傷的情形，向鶯兒不覺後怕，隻覺眼前的少年格外有趣。此時城下的街巷中恰好響起了敲更的梆子聲，向鶯兒掩著嘴收回笑容，抬頭揚起眉眼，於今夜第一次直視羅先寶石般的雙眼，鄭重道：
“我一定會回來的！如果到時候……如果到時候你還在昆吾國內，也沒有弄丟那根簪子的話……就帶我去看看你的國家，好不好？”
“……好！”羅先凝視著向鶯兒的雙眼，下意識地點頭答應。女孩得到了唯一想要的許諾，又低頭淺笑起來，轉身便朝著城樓下飛跑而去……羅先扒在城牆邊目送著她融入城下濃鬱的夜色中，直到人影已經消失於街巷陰影裏，卻還是舍不得收回目光……高懸的月亮無聲無息地照亮著大千世界，見證著無數聚散別離，卻從未因為人間的詠歎而發生任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