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雙城血戰(56)
“鶯兒!”玉羊急了,上前拉住向鶯兒的衣袖,想將她從陸白猿身邊牽開,“你……你還沒去過京城吧?那裏不是你想象中的皇城聖地,隻有比天虞城更可怕的迷局……你好不容易才從枕月樓裏逃出來,為什麽又要急著把自己投入到一個更大更深的火坑裏去?”
“夫人,我知道您是擔心我,但是……我也有我想走的路。”向鶯兒注視著玉羊,露出一抹釋然的微笑道,“是您和師父他們一起把我從枕月樓裏救出來的,也是你們替我向姒昌報了仇……我真的很高興,可以認識你們,可以追隨師父和大娘子,走上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從前我是沒有機會選擇,隻能以色侍人求個溫飽,如今既然有我可以一展長才,甚至能夠有改變這一切的機會……我不可能會不去的,夫人,你知道我的脾氣,這才是我一直以來都最想做的事——替天下人複仇!”
最後的這句話,向鶯兒是附在玉羊耳邊,壓低了聲音咬牙說的。待向鶯兒笑著返回到花鬱玫身邊時,玉羊已然知道事情已無商量餘地——向鶯兒選擇了自己的路,那條路雖然曲折險惡,但卻是她這輩子唯一最想走的路,這個女孩子心氣高遠,性格剛毅,這是他們在天虞城時便已經領教過的……卻未曾想隻是在地龍會中待了短短兩年,向鶯兒身上便會顯露出如此明確的誌向來。
“……那麽,玉羊尚有個不情之請。”麵對心意已決的向鶯兒,玉羊自知無法勸阻,隻能對著花鬱玫和陸白猿行禮道,“在鶯兒出發前,可否讓她在我身邊待一段時間——去京城畢竟是為了治宴,我一定在最短時間內,將烹飪技藝傾囊相授,也好叫鶯兒妹妹……好去好回!”
“那我便代鶯兒謝過夫人了。”花鬱玫聞言,領著向鶯兒一同向玉羊還禮……如此送人質入京一事,便算是有了定奪:向鶯兒即刻改名應玉鶯,新的身份便是玉羊的親妹妹——因為姐姐剛剛生產,體力不濟無法入京,故而由妹妹代姊應召,前往京城為太後治宴。
遣人入京一事商量妥當後,玉羊便領著花鬱玫和向鶯兒先行離席。而剩下的人足足在花廳中商量至天明,這才定下了在貞陽城外鯨洲島上挑戰曹蓮芝的計劃……策略既定,所有的人便再一次儼然有序地忙碌起來。一場即將再一次改變昆吾國版圖的戰役正在雙方將領的運籌帷幄中逐漸成型,恰如暮春時節裏盤亙在貞陽、樊陰雙城上的那一團濃重的陰雲,正裹挾著未知的雨勢一觸即發。
七日後,蜀中,唐家本府門前。
景家運送生辰綱入京的車隊已經於昨日午後抵達了唐家設在雲陽的本府,按照約定,從雲陽東出往京城的這段路程,便需要由唐家派人協助,押運生辰綱平安抵京……而就在不久前,景合琪也帶著廣瓊先行趕到雲陽城內,等待自家車隊到達,順道把這位來了大半年攪得家中雞犬不寧的縣主娘娘給送回京中。如今景家車隊即將出發,景合琪也終於可以稍稍鬆一口氣,待看著廣瓊與秋櫻步上馬車後,便獨自騎著馬往隊前引路去了。
廣瓊無聲無息倚在車廂裏,雙眼雖然睜著,但看起來卻像睡著一般安靜。這幾天以來,麵對長相神似景合玥的景合琪,她無時無刻不活在某種無法言明的忐忑與期待之中:她很怕被合琪知道合玥的遭遇,但也隱隱然有些期待有人能夠將一切說破——這樣盛怒的合琪就一定會一刀劈了她,就可以結束糾纏了她一路的驚恐、愁鬱、悲戚、怨憤……以及無從名狀的某種悔恨。可惜天不遂人願,唐無梟以及所有知情的唐家刺客口風都是個頂個的滴水不漏,而廣瓊自己也並沒有主動向任何人坦白真相的勇氣。
“哎呀,山裏的杜鵑花都開了,真好看啊!”幽暗的車廂內忽然透進一縷陽光來,隨即響起的還有一聲輕輕的讚歎——同車的丫環秋櫻與姐姐秋棠也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神態性格,愛說愛笑,性格直爽,即便無人答話也是按捺不住寂寞的一派爛漫天性。見廣瓊仍不做聲,秋櫻也不喪氣,仍舊興高采烈地掀著車簾,兀自描述著道旁的景象,“蜀地的山林真好看,到處都是花呀草呀的,比不得長留城外的山,除了那點子荒草野花,啥東西都沒有……誒誒,那是什麽鳥?好像是傳說中的孔雀!好漂亮,那麽長的尾巴……”
聽著秋櫻一路仿佛評書般的說了一路,廣瓊的精神也稍稍鬆泛下來。正閉目眼神間,忽然聽得耳邊的聒噪消失了,廣瓊睜開眼,疑惑地看了眼將車簾放下的秋櫻,出聲問道:“怎麽了?為什麽不看了?”
“縣主小心些,咱們的隊伍被跟上了。”秋櫻下意識地摸了摸綁在腰間的匕首,這個動作讓廣瓊情不自禁地又是一陣哆嗦……然而很快,她便明白了秋櫻這一舉動並非指向自己,循著秋櫻的指示,廣瓊用手指挑起車簾一角,向車後與車廂外的山林望了一眼,頓時明白了對方緊張的來由。
廣瓊所在的馬車位於整支隊伍的中後部分,從車廂外望出去,可以清晰地看見有十幾個衣著襤褸、形容憔悴的“山民”悄悄跟在了車隊後方,保持著幾十步左右的距離不緊不慢地綴著走……而在車隊兩邊的山林中,也隱隱可見有無數雙饑餓而貧乏的雙眼,在定定注視著戒備森嚴的車隊經過。
“那些人不是山民,是從北境哪裏逃難出來的難民。”見廣瓊不解,秋櫻合上車簾,壓低了聲音向對方解釋道,“去歲北方起了秋蝗,冬天以後,北狄又打過了濁河,這些人在北境沒有生路,便陸陸續續往東、往南,或者往我們西境逃難……這些人可以說是民,也可以說是賊,路上碰著老弱了,便偷便搶;碰著我們這樣有鏢師家丁護衛的,便一路跟隨行走,以防被別人搶……車後麵那些人我剛看了,多是婦孺老幼,問題不大;但也說不定就是林子裏那些人的家眷,若是車隊裏有心軟的善人,下車給他們賑濟時,保不齊就會被扣下做要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