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南疆疑雲(36)
即便是手腳不停地忙前忙後,可當王全德終於將船隊上的貨物全部清點完畢時,也已經是酉時末刻時分。隆冬時節,天色也暗得早,待將所有的貨物都裝車完畢,四周早已是華燈初上,行人寥寥了。王全德將歸攏好的貨物清單交給四名跟班中的一人,其人便押了數車貨物,自行離去。另外三人卻沒有雇車帶領王全德一同離開的意思,而是將他圍在其中,低聲道:
“主母有令,待貨物清點完畢後,便請王壯士即刻前往會中總壇內進香寄名……王壯士,請跟我們走吧。”
王全德見對方隻餘三人,也沒有要束縛自己的意思,料想應該不至於在路上暗下殺手,便依言跟著三人前往他們口中的“總壇”……四人一路說說笑笑走了沒多遠,在經過一條沒什麽人的巷子時,卻見前麵忽然冒出十幾個手持棍械的人影,為首的一個高大漢子指了指王全德身邊的三人,出聲威嚇道:“王府家事,若是識趣,便速速退下!”
“這是……”那三人見對麵來勢洶洶,當下便站到王全德身邊,想要替他壯上些許聲勢,然而王全德卻製止了他們的動作,從容上前一步,拱手道:“鄭兄,好久不見,不知今日特地來尋在下,有何貴幹?”
“你們父子做的好事,還問我來有何貴幹?”為首的高大漢子冷笑一聲,從腰間抽出了自己的長刀,直指王全德道,“你父子二人辜負王爺栽培之恩,如今卻還有臉在這天虞城內逗留,真是寡廉鮮恥!你若還有些知恥之心,便叫上你那老爹,隨我等一起回去向王妃謝罪!若是再不識抬舉……就別怪兄弟我翻臉不認人了!”
“鄭兄說的哪裏話?我父子二人雖已落難,但從未做過背棄王爺之事,如今何來的辜負恩義一說?”王全德還想搭話解釋,卻見對方並不理睬,為首的高大漢子長刀一揮,身後十幾個家丁便持械撲了過來……王全德背後三人見對方來勢凶猛,當下也不敢赤手空拳硬抵,隻得對王全德叫了一聲:“我們去喊人”後便撤出巷外。王全德眼看著自己陷於落單絕境,一個愣神之際,便被諸多家丁圍在當中,眼看著是再無退路了。
“鄭兄,這其中委實有些誤會,我王某人雖有另謀生路之意,但從未有過背棄王爺的念頭!”眼見著脫身無望,身邊的跟班也已遠去,王全德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將這些日子以來遭遇的種種經曆都向眼前的王府中人坦白道,“王爺當時的確給了我們父子五百兩紋銀的安置費,可我爹腿傷久治不愈,我帶著他四處求醫,不幸這筆銀錢被人騙去,我們走投無路,這才行此下策……可我跟我爹可以指手中鞭起誓!自王爺發落以來,我們父子從未做過有違王爺諭令之事!辜負恩義一說,更是無從講起……懇請鄭兄回去稟報王妃一聲,看能否讓我回王府領職,或者隨便再指條出路予我們父子……或許……或許在下便可再次報效王爺,雖肝腦塗地,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嗬嗬,幾日不見,王老弟這張嘴倒是變利索了不少!”那名高大侍衛聞言卻隻冷笑一聲,依舊刀指王全德道,“平白得了王爺五百兩的安置銀,卻又不舍王府榮華滯留城中;在外坑蒙拐騙辱沒王府聲譽,對內卻還敢自稱報效忠心耿耿……這天下的便宜,還真是被你們王家父子給算計盡了!弟兄們,少與他囉唕,捆了回府稟命便是!”
一聲令下,那圍著王全德的諸多嘍囉家丁們便齊齊發一聲喊,舉起手中器械撲向王全德便打。王全德雖自幼跟隨父親習得一身武藝,然而雙拳終歸難敵四手,更何況又沒有稱手兵器,一時間頓時窘迫起來。
眾多家丁亂棍之下,王全德唯有招架之功,全無還手之力,眼看隨時都會敗下陣來。就在此時,從巷子一側的屋簷上忽然傳來一聲呼哨,隨即一聲震天鞭響,唬得巷子底下眾家丁都收了手腳。藉由並不明朗的月色,眾人看清屋簷頂上依稀站著個花白頭發的老頭,他一手扶著簷角,一手握著條長鞭虎踞於頂,在一鞭驚住眾人後又長嘯一聲,將手中鞭子拋下,同時叫道:“接著!”
王全德聽見鞭響時便已是精神一振,如今見有長鞭自空而落,當下便跳將起來搶住在手,隨後翻腕便是一道弧光繞於身周——那些手眼快些想趕在王全德拿到鞭子前製住他的家丁們猝不及防,有好幾人頓時劈頭蓋臉地挨了一鞭,怪叫著倒地後半天爬不起來……得了鞭子的王全德卻似發了瘋的白額虎一般,一改頹勢舞著長鞭左衝右突,反而將對手的氣勢給壓製住了。
眼看著家丁們雖人數眾多,但在王全德能攻能守的鞭陣之中卻絲毫占不了多少便宜,那名高大侍衛朝空中看了一眼,隨即出刀向王全德攻去,亦加入了圍剿行列之中——此人的武功不遜於王全德,刀鋒與鞭勢相抵,竟是擊出了無數火星。王全德眼見著對方來勢凶猛,當下也不敢硬擋,隻得盡力揮動長鞭攪亂對方陣勢,且戰且退,同時出聲斥告道:
“鄭百六,我們父子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如此苦苦相逼?竟是連條生路也不肯留給我們?”
“讓你們父子活著,本身就是隱患重重。王爺已經給過你們一次機會了,你們卻不知感恩,反而再三糾纏,自尋死路,那就休怪我來替王爺動手了!”那姓鄭的侍衛眼見王全德鞭勢即將落盡,趁著空隙忽然變招,由橫劈改為突刺,當下刀尖便透過鞭陣,紮進了王全德的肩膀之中……王全德“啊呀”一聲,剛想收鞭後退重整鞭勢,背後又挨了一名家丁結實一棍。
隻在倏忽之間,王全德便蒙頭轉向地吃了十數棍擊,背後又挨了鄭百六一刀……待王全德嘶吼一聲,硬生生用內力灌注長鞭震退周圍人叢時,他已是渾身浴血,腳步也有些踉蹌起來。眼看著對手已是強弩之末,鄭百六冷笑一聲,手中刀寒芒一閃,便又要圍攻上前:“他快不行了!先將他拿下,再製住樓上那老東西不遲!”
然而話音未落,半空中忽然便炸響了一聲怒吼,伴隨吼聲,無數鐵蓮子宛若急雨一般當空落下,直砸得巷內眾人掩麵閃避,嗷嗷亂叫……就在鄭百六等人一愣神的工夫,屋簷下忽然掛下了又一條長鞭,恰好落在了王全德眼前。屋簷上的人影朝王全德喊了一聲:“抓住!”後,便隱匿於屋簷後的陰影之中,不見了蹤影。王全德忍痛伸手纏住鞭梢,頓時感到手上一緊,腳下一鬆——那條長鞭以著不可思議的速度帶著他飛身上樓,同樣匿於黑暗之中,逃遁而去。
眼看著即將到手的困獸忽然淩空脫去,鄭百六哪裏肯放,當下便招呼起了幾個會些輕功的家丁,踩著他人肩膀躍過巷子兩邊高牆,直追著不遠處兩個互相扶持的人影而去。然而前麵逃遁的人雖然一人跛行,一人負傷,但不知為何行蹤卻異常詭異,時隱時現,讓人摸不著頭腦……鄭百六緊追著人影跑出了五六裏路,忽然發現身後的家丁都早已跟丟了,這才堪堪停下,打量起身周的環境來。
前麵逃竄的兩個人影又一次不見了,鄭百六發現自己正處於城東一片桑樹林中,這裏即便是白天也少有人來,唯有附近的蠶戶人家會不時光顧。如今月上梢頭,林中隻餘鬆風陣陣,偶爾聽得兩聲老梟低鳴,卻更顯寒氣森森。
工夫到了一定程度的高手,身體反應一般也異於常人。雖然並沒有發覺具體的異樣,但甫一踏入這片林子中,鄭百六便感到自己沒來由地一陣惡寒,渾身雞皮疙瘩起了一茬又一茬。他握刀在手,緩緩移動腳步查看了一遍四周,在確定沒有人埋伏後便拔腳轉身,想要退出林子——然而就在他轉身的瞬間,麵前忽然多出了一道人影,還沒等鄭百六揮起手中的刀,人影的掌風已經破風而至,正中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