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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新嫁(一)

  楚意是個嘴硬心軟的。嘴上怨著扶蘇種種尚未定論的錯處,還是在給子簷和徐子嬰打點的體恤裏添了扶蘇的那一份,足足裝了五六個箱籠托人捎出去。她又惦記著怕子簷知道是自己命人送的不肯用,便又麻煩地從扶蘇府上過了一遭,再送出城去。


  宮裏近來喜事多,公子將閭娶妻開府,陽滋公主的女兒滿百日,公子榮祿生辰。楚意聽聞趙荇知道秦王將東明殿賭輸給了自己,為著能分到更好些的宮室,趙荇這些日子沒少巴結如今掌管宮務的嚴姬。嚴姬是榮祿生母,楚意又素不喜榮祿和將閭的紈絝脾性,連禮也懶得挑了送,更別說去宴上跟趙荇有個衝撞。


  倒是陽茲公主,想是她生母同子高故去的生母有幾分交情,因著子高和胡亥的麵子她也不計較楚意是妾室,大大方方請了她在自己身畔坐下,一同去看她生養的那個丫頭謠珠。小謠珠生得粉白軟嫩,見人就笑,倒惹了本是代胡亥隨子高赴宴的楚意真心實意的喜歡,除了親自從庫房裏挑的賀禮外,又將胡亥新給她的一對蚌珠墜細鈴耳璫摘下來逗孩子玩。


  回去之後,免不了又要被胡亥數落敗家,然後再又要費心去搜羅更好的給她。她卻忽然又轉了性,端著守財奴的架勢一件件記檔再收起來,不等正經時候決不拿出來顯擺。


  倒是陽茲公主與她頗為投緣,小謠珠滿月酒後時常又從外家大包小包地提著東西拜訪光明台,要不是這樣霸占楚意的次數多了,胡亥不大樂意,她恨不得就在光明台住下,能和楚意天天說話。


  楚意也不住兀自感慨,到底是這些年的經曆,原本最不善跟香粉嬌氣的女兒家打交道的小虞爺,如今收了性,和女人拉起閑話來也不含糊。閨閣裏不耐煩的插花品茶,現下倒是沒事打發時間的好差事了。


  深秋碩果累累,花葉少見,胡亥看她辣手摧完了本就稀罕的花朵兒,轉而又對刺繡針線的活計兒動了心思,唯恐她沒繡出幾針就把自己的手指紮個千穿百孔,忙不迭收了自己那些槌子鑿子,拉著她擺起棋局來。


  沒了那些生死算計,權謀仇恨,日子便這麽清清淡淡地過著。胡亥老實養傷,楚意沒事給自己找事,終於在被胡亥沒收了花瓶針線之後,瞄上了光明台的廚房。


  這次胡亥差點就按不住了,無可奈何地扶著額頭,“你是不是真閑得慌了?”


  楚意仔仔細細回憶了一圈自子簷走後和沒能抓到盧千行的這兩三個月,結結實實地點了個頭。


  “廚房,不準進。”胡亥並不打算讓步,瞧著那些被她糟蹋了的可憐花束茶碗布頭,他對自己的決定絲毫沒有悔意。


  然後自己拖著半好的身體扭頭摸進廚房,一呆就是小半個時辰,害得楚意都快懷疑他是不是把房子點了自己撲滅又不好意灰頭土臉地出來見人了。幸好過不了多久,他就端著碗賣相淒慘的湯麵回來了,楚意眼瞅著他和灰頭土臉差不離的麵龐十分意外,連忙捧場地提了竹箸來嚐。


  一口湯麵入口,楚意給了個非常誠實的評價,“甜了。”


  胡亥不服氣地也嚐了一口,然後服氣了,“嗯,下次少放些糖。”


  “這是誰教公子往湯麵裏擱糖了?”楚意被他一本正經的模樣逗得樂不可支,她雖長在江東,但極不喜歡那裏的庖人一言不合就把糖當鹽胡亂往菜裏加,“公子就愛吃甜的,不如隨楚意回江東,餐餐含糖,日日嚼飴如何?”


  “阿嬤從前就這麽做的。”胡亥執拗脾氣上來,端著碗就要出去重做。


  剛好今兒晚膳不對楚意胃口,她所用不多,入夜後沒多久便餓了,胡亥這再一來一去小半個時辰,她可等不得了,忙扯住他的袖子將碗搶了回來,將就著也囫圇能吃完。酒足飯飽後。她也終於認命,自己果然不是繡花做飯的賢惠材料,還是琢磨出些別的,聊以打發時光才好。於是她還是選擇了從前的老本事,下棋丹青擊築,以及看閑書。


  秋冬漫長,楚意念著家中兄姊,便再寫了家書托人送回了江東。信中將這些日子的遭遇,好賴都事無巨細地說給了他們聽。虞子期也很快回了信,少有的不曾責備甚麽,隻叫她趁早攜夫婿歸寧。她撫著虞子期筆下工工整整的“夫婿”二字,又瞧見院裏逗著麟角做耍的胡亥,心裏說不出的舒坦。


  另一頭也不枉費趙荇對嚴姬的巴結討好,雖然東明殿的正殿被楚意命人一把大鎖鎖好,但尚有一處無名殿台空著,和光明台差不多規模,占著的地方地勢頗高且偏東,嚴姬稟了秦王後,就讓底下人擬了名字來給趙荇相看,趙荇都說不好,自己想出個葳蕤台就這麽用了。此舉過分逾越,惹了嚴姬大大的不痛快,可張羅之事是自己親口應承下來的,也不好做了一半才推了不做。


  離婚期越是相近,光明台這邊得的恩賞就越多,但大多是意思意思,給趙荇這個正妻撐撐體麵的小賞,加之嚴姬有意使絆子,好一點的綾羅綢緞都見不到,叫趙荇未嫁就又莫名落了個刻薄名聲。楚意倒是隨王簌慣了素淨,賞賜一一和雲嬋整齊記檔,分門別類地收好,任外頭風言風語傳的怎樣,就隻關起門來,安心過自己的小日子。


  胡亥本就不願多娶個趙荇,樂得當個甩手掌櫃,外頭的事一概不過問。說著不許楚意鑽廚房,自己卻似著了迷,左右日子是他們從未有過的清閑自在,楚意也由著他,怎麽高興怎麽來,他竟比楚意有天賦多了,才幾天就摸出了門路,為著幫他試菜,楚意和雲嬋的腰上都添了二兩肥膘。


  等子高來串門的時候,楚意也拿這事兒出來打趣兒,假嗔著埋怨他,“楚意倒是沒甚麽,可咱們雲嬋將來也是要好好配人的,被他平白喂成了小豬兒,不好說人家了可怎生是好?”


  胡亥拿她沒轍,明明是她非要大半夜地把已經睡下的雲嬋一塊拉起來吃喝,轉頭卻這樣拿自己耍賴。他知道她在閨中是家裏最小最受寵的女兒,不管到了哪都有父母兄姊寶貝著,從小縱情任性,驕傲慣了的,直到了後來進到宮裏來,與他一並受了那些磨難,這才將性情收斂住分寸,小心謹慎,步步為營。這些日子才露了點從前的嬌蠻精靈,瞧著她神采奕奕的眸子,他心裏喜歡,更不舍得去駁了她的話,權當給她長臉了。


  一旁聽著的子高笑得眉眼彎彎,“你若真要擔心,倒不如將凰娘盡早許了我,反正我是個知足的,隻要是凰娘,胖的瘦的,都好。”


  雲嬋聽得羞得耳根子都紅了,要和他那病胳膊殘腿的動了手,拿捏不住輕重弄傷了他,自己又心疼,幹脆走開去不睬,由著楚意那張伶俐巧嘴同他詭辯:“哪有當著人家姑娘的麵兒就求親的,子高公子莫要欺咱們雲嬋上頭就霍大哥一個,故意來輕薄呢。再說,雲嬋又不是簽了賣身契給我家公子,且雲嬋比楚意還長上幾歲,公子要楚意許嫁是個甚麽道理?趁早去問了霍大哥,才是真的。”


  她的話有條有理,不管子高是否隨口玩笑,也是實打實地在為雲嬋作打算了。雲嬋心性單純,跟在有主意的楚意身邊倒更像是年紀小的那個,甚至多有依賴。楚意同她又是過命的交情,為著她將來的幸福,攏了子高真心實意求娶,自是多少口水都願意貢獻的。


  胡亥不摻和這些家長裏短,隻一味低頭擺弄他的那些木頭疙瘩。子高是指望不上他幫自己說話了,隻能拿出十二分的赤誠來和楚意說,“當初在百戲園,我第一眼可就相中她了。那種淤泥一般的地獄,她就那麽筆直地站著,孤零零得隻剩下了一身嶙峋傲骨,叫人如何不生憐?可惜我是個不中用的,還有幾年活頭兒也未可知,我若真心實意想迎凰娘為妻,別說天信那個做兄長的,我自己也不信能好生照顧凰娘一生。可要是叫我放棄,弟妹你是明白的,我又怎生真放得下?”


  楚意聽著他話中的躊躇和為難有理,正要好生和他勸慰兩句,不想一直不發話的胡亥卻頭也不抬地插了個話頭進來,“她自己是個甚麽心意,怎倒叫你獨個兒自說自話?”


  雖是寥寥數語,卻是直奔重點,讓楚意省下一番囉嗦,接著他的話緩緩說,“公子說的極是。相思相思,便是相互思慕,可不能全讓子高公子一個人拿了主意,也要聽聽雲嬋自己是甚麽個意思。到底還是個女兒家,此時在二位公子跟前難免害羞,不若等甚麽時候楚意代子高公子問了,兩相都莫要留了遺憾才是。”


  子高一張嘴也說不過他們兩張嘴,無奈地直咳嗽,咽下半盞溫茶,就又撚了其他話題和他們閑話。約莫坐了兩個時辰不到就到了晚膳時候,子簷走了,他從前住的東閣左右也空下來了,於是他們便又留了子高在宮裏住下,一塊用過晚膳,楚意將東閣收拾出來,暫給他住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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