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招財術
講到這裏,老頭長長歎了口氣,示意我們到屋子坐下再說。
雖說已經接近中午,可在農村院子裏待久了,還是會覺得身上涼颼颼的。
屋子裏很幹淨,一進門,我先是看到個長條形香案,桌麵上擺著貢品和香爐,牆上依著一張黑白照片,是個老太太,看著十分慈祥的老太太。
不用問就知道是誰。
老頭讓我們坐,然後泡了壺茶。
可我哪裏還有心思喝茶,眼巴巴看著老頭,盼他快點說出下文。
不急不躁地倒上茶水,老頭終於開口了。
當時他看到漁民狼狽樣,他也吃驚不小,就問他怎麽弄成了這樣子。
起初,漁民隻是苦笑和搖頭,就是不肯說,後來挨不過老頭再三央求,才說出實情。
話還要從當年他從黃河水底撈上那口裝著活人的棺材說起。
那人其實還剩一口氣,漁民把他帶回家,也沒錢給他看醫生,就這麽養在家裏,自己吃啥,也給那人吃啥,好在那時代黃河裏魚蝦多,會捕魚就餓不死人。
那時候還有黃河帶魚,據說營養價值很高,最適合給病人吃。
大約過了三個月,那人開口了,這是他第一次和人說話。
竟然說的是一口地地道道的魯西南口音。
那人告訴漁民自己是黃河邊上的一個神秘組織的成員,因為犯了族規,受到了族裏的懲罰,被關在棺材裏,沉到了河底,要不是漁民救了他,此時怕早就成了一堆白骨。
漁民也好奇,就問是什麽組織這麽狠毒,再說這都啥時代了,怎麽還能這麽幹呢!簡直無法無天。
那人也沒解釋,一再表示感謝,並要教會他一種可以帶來好運的“招財術”。
漁民其實也沒往心裏去,他不相信世上有什麽招財術,但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絕,就當聽著玩吧!
那人的講述十分離奇,漁民聽了後竟然牢牢記住了。
那人又在紙上寫了幾行字,說這是’“招財術”的口訣,是他們組織的大秘密,是絕對不允許外泄的,讓他記住後,把紙條燒掉,以免落入外人手中。
臨別時,那人叮囑他:招財術可以給自己帶來意想不到的好運氣,但絕對不能貪心,更不要拿著做壞事,否則會被招財童子反噬,其後果可以說生不如死。
漁民不以為然,因為他這時候也沒想著要用這個所謂的“招財術”。
一晃眼三四個月過去了,時間到了冬天,作為一個隻會打漁的老光棍,這個季節,他的日子實在不好過,用吃了上頓沒了下頓形容,一點也不誇張。
恰好這時候村裏有個閨女,叫馬世芳,和一個有婦之夫婦勾搭上了,意外懷了孕。這男的不知道出於什麽心態,剛開始信誓旦旦地承諾,一定會和媳婦離婚,可能到肚子裏的孩子七八個月,他卻翻臉不認人。
沒辦法,馬世芳還是把孩子生了下來。
孩子不出滿月就夭折了,至於是怎麽死的,外人也弄不清,其實這本就是個苦命的孩子,這樣的結局未必是壞結局。
夭折的嬰兒是不可能進火化場,更不會被葬到自己祖墳裏,一般都是找個偏僻的地方扔掉——也不能埋到土裏,老輩人說如果埋了土,這孩子就永世不得超生,還會纏著他家人。
漁民知道這個事,忽然就想起了那人說的’“招財術”。
“招財術”正需要個不足滿月夭折的嬰兒當做“招財童子”——這不巧了嘛!
看看自己家徒四壁,想想自己遇到的冷言冷語,他心一橫,趁著半夜無人,偷偷跑到野外,把死孩子撿回家,放到了個黑色的壇子裏,並且按照那人叮囑的,放進了柳木紙條、桃核、槐樹根,黃香的灰燼等。
其實這時候他依然沒太當回事。
誰知半夜裏,他睡得正香時,忽然聽到外屋裏飄進來一陣嚶嚶的哭聲,像是的嬰兒在哭,忽遠忽近,時斷時續,迷迷糊糊的他還以為誰家孩子迷路了。
正想再睡,忽然腦海裏猶如劃過一道閃電——這可是三更半夜啊!哪來的嬰兒,況且這聲音分明是從外屋子裏傳開的。
一驚之下,哪裏還有睡意,頓時腦門就是一層汗。
這才想到黑瓷罐裏放著個嬰兒的屍體……
細思極恐啊!
想到黑瓷罐裏的嬰兒,漁民幾乎是條件發射縮到了角落裏,用被子蓋住了頭,渾身抖得如同篩糠。
過了半個小時,他全身已經被汗水浸透了,卻發現除了斷斷續續的哭聲外,並沒有其它詭異事情發生,挨到天亮還有好幾個小時,總不能一直蜷縮著吧!
他咬了咬牙,慢慢站起來,朝著臥室門口走去,差不多走到門口時,就確定哭聲正是從壇子裏傳來的。
他趕緊找出那人留下的紙條,朝著瓷罐子念了起來……
這之後的一些事,漁民沒有講述。
反正從此以後,漁民把黑壇子當做祖宗一樣拱了起來,每天早晚一炷香,不管什麽節日,都是三拜九叩,算上碗碟貢品。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當時彩票剛傳到國內,也算是時髦的事。
他拿著僅有一百二十元錢去了集市的彩票點,全部買成了彩票,結果種了一個一等獎,兩個二等獎,是個三等獎。
獎品估計至少值三四千元。
彩票老板的臉都拉長了……
後來他又換了幾個地方買彩票,每次結果都差不多,幸虧當時這種三線城市沒有那種雙色球樣式的彩票,否則,還指不定創造什麽“奇跡”。
後來他嫌不過癮,直接提著十幾萬現金去黑市賭博。
結果可想而知,幾乎是逢賭必贏,不長時間,資金已經積累到了數百萬,此時的漁民已不再是當初那位能吃飽飯就很知足的窮屌絲了。
有錢人幹的事,有錢人想幹的事,他也都幹了,而且欲望越來越強烈,也越來越不知足。
晚上躺到床上,床下是成袋子的百元大鈔,半夜裏他聽到黑色罐子裏傳來了嬰兒的笑聲,笑得很奇怪,笑得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這時候的漁民已經利欲熏心,昏了頭,也不想想,為什麽剛開始裏麵傳來哭聲的時候,自己開始交好運,現在反倒傳出笑聲呢。
管他呢!反正笑比哭好。
誰知道過了幾天,出事了。
他先是開始輸錢,最後自己無法控製雙手——自己也知道,守著這二百多萬,下輩子就能過得很舒坦了。
不到十天,所有的錢都輸光了。
這時候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像是自己供奉的黑壇子突然裂開了,裏麵的嬰兒也變得漆黑,如同焦炭。
再之後,他總覺得自己兩條小腿傳來細心裂肺的疼痛,自己用手撓,用棍子敲打,都沒用。
三天後,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他拿起砍魚的刀,砍掉了自己的雙腿,從此就這樣了。
講到這裏,老頭再次苦笑幾聲。
“當時我已經猜到那棺材裏的是什麽人啦!看來他們並沒有真的消失,而是隱藏了起來,極少拋頭露麵。”
老頭話音剛落地,我和郝民圓幾乎同時開口問:“是什麽人?”
“就是你們說的黃河賒刀人——當然他們自己的稱呼是‘守河人’。”
“對啦!守河人,守的到底是什麽呀!”
這問題憋在我心裏兩天了,真是不吐不快。
老頭頓了一下,才回道:“應該是個關於黃河極大的秘密吧!我也查了幾十年,查到最後自己都怕啦!”
“怕?”
“對!怕!”
“怕什麽?”
“總覺得每當我查這件事時,都會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幹擾我,甚至阻礙我。”
郝民圓嘖舌道:“是什麽人?遇到這事先要報警啊!”
老頭苦笑一聲:“報警?這事你們怕是管不了啊!最後我也放棄了,這不住到了村裏,過著閑散生活,也就這樣吧!”
“我們都管不了?”郝民圓顯然有些不服氣。
“管不了!”老頭還是回答的很肯定。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
這時候一直站在一側沒說話的劉希利開口道:“不知道這個漁民現在是不是還活著!如果還在世,能和他聊聊,可能對偵破咱們的案子更有幫助。”
郝民圓點了點頭,轉身問老頭:“這些年,你們還有聯係?”
老頭像是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聯係倒是沒有!不過前年還是去年年初,有個走街串巷的,恰好是他們村,我倒是打問過——他還活著,基本靠村裏的救濟和好心人士的幫助,才能勉強度日了。”
“奧!方便告訴我們地址?”
“這有啥不方便的!他就在距此一百裏出頭的林子村——好像之前屬於新莊鄉,現在劃分到勝坨鎮了。”
郝民圓點了點頭:“這地方我知道,前幾年去辦過案子。”
走出老頭大門時,老頭長籲了一口氣:“有些人想活,卻活不好,有些人想死,卻又死不了,懲罰呐!”這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我們聽。
郝民圓讓劉希利回所裏整理資料,看看能不能查出關於黃河賒刀人的更多的信息。
他開車帶我去了林子村。
順著黃河大堤一陣狂奔,停到了浮橋一側。
這裏就是林子村,因為是老黃河渡口,所以這村子裏的漁民特別多。
村口有個超市,郝民圓過去買了兩箱火腿腸,尋思了一下,又要了一條煙。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是呀!他畢竟很可憐,也就不管他曾經多可恨了。”
付了錢,順便問了問漁民家的地址。
“你說的瘋老癩啊!”超市老板笑著找了零錢。
“瘋老癩?”
“奧!這十幾年了,村裏人都這麽叫他,其實真名叫馮萊。”我們走到門口,老板又補充了句,“早該死了,就是死不了,不是老賴是什麽?”
根據超市老板說的地址,我們來到兩間看著隨時都可能倒塌的房子前。
“馮老叔在家嗎?”
走到門前,郝民圓朝著屋裏喊道。
過了足有一分鍾,屋子裏才傳出一聲嘶啞的聲音:“誰啊!”
知道他已經不能行動,郝民圓直接推開了門。
我跟在郝民圓身後,剛往裏邁了一步,頓時被一股腥臭騷氣味熏得捂住了鼻子。
屋子裏光線很暗,幾乎沒什麽家具,隻有一張看不出顏色小桌子,一旁是把同樣破舊不堪的小椅子,椅子上放著個大盆,裏麵滿是屎尿。
小炕上,一個人形的物體蜷縮著,若不是動了一下,我都想不到會是個人。
“你……你們是誰?找誰啊!”
郝民圓轉了一圈,好像也沒找到合適的放東西的地方,隻好硬著頭皮往前邁了兩步,繞過灌滿了屎尿的盆子,把東西放到了黑漆漆的被褥上。
“你好!我們是河口區派出所的,想來了解點情況!”
“你們……你們是警……警……”人影的被褥一陣抖動後,緊接著是一連串的咳嗽。
“我就直說了吧!”郝民圓又往後退了兩步,“我們是為當年,你從棺材裏救了個人的事找你的。”
瘋老癩又是渾身一顫,然後哆哆嗦嗦地回道:“不要……不要再提當年的事了,我……我都忘記了。”
“我們知道你變成這樣的原因,因為現在遇到了奇怪的案子,才向你打問那件事的!”頓了一下,“另外,我也勸你解開心結,否則怕是永遠沒有終結。”
我不知道郝民圓這話是自己想的,還是借用別人的話,總之很有道理。
“我……”
老頭又是一陣咳嗽,緩緩抬起了頭。
我這才注意到,這是一張滿是褶皺的老臉,能分辨出五官,但是整個皮膚表麵都被一層黑糊糊的東西包裹著,雙眼渾濁,眼角都是眼屎,胡子幾乎把嘴巴掩蓋了起來。
“那是一場噩夢啊!我……我實在不想再提起……”頓了一分多鍾,老頭才接著說,“好吧!應該有人知道真相……可怕的事情不要再成為別人的噩夢。”
郝民圓掏出煙,抽出一根遞了過去,老頭倒是不客氣,哆嗦著接過去,塞到嘴裏,郝民圓給他點上。
吸了一口後,老頭再次開口:“現在回想起來,他根本就不是人!人怎麽能在河底棺材裏待那麽久,還活著呢!人怎麽會那些東西……他是個惡魔!”
“別激動,你慢慢說!”
“其實我當時就應該……應該想得到,他不是人,隻是……隻是一個人活得久了,很悶,改變一下生活方式也不錯——不過話又說回來,我也過了一段神仙般的日子。”
瘋老癩聲音逐漸平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