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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歸期至決斷離別夜(上)

  那時候,樂竹漪還不能真正理解功法上寫的“心意相通”幾個字是什麽意思,以為修習這套功法隻需要搭檔之間的默契配合,現在細細想來,這套功法應該是當年娘親和…和小木匠的師父,共同研習出來的功法吧。


  樂竹漪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發奇想提出讓小木匠一起學習這套功法,分離已成注定,或許是想在最後的日子裏留下一點回憶,或許是想求證什麽,也或許是真的為了出去之後能並肩作戰,個中緣由,紛繁複雜,她說不清、道不明。


  “好…”丁其羽沒有猶豫,點頭認真道,“那我就跟著竹漪學,好好地學。”


  兩人在大石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喝酒,漫無邊際地說著各種各樣的話題,就像是她們初初成為酒友知交那時一般。竹漪對丁其羽的態度,沒有任何的異樣尷尬,唯一的不同就是,再也沒有了當時那般時而有意無意的誘.惑挑.逗舉動,所有的話題和互動都規規矩矩地止於了知交好友的界限。


  丁其羽分辨不出來,她到底是真的灑脫到可以輕易放下,還是堅強倔強地掩藏了自己所有的情緒。丁其羽強忍著心裏止不住冒出來的難受,臉上帶笑,盡量自然地與她說話。兩人今日聊天的時間其實遠不如之前任何一天長,但丁其羽卻覺得煎熬痛苦無比,隻想快快逃離,因為她已經快裝不下去了…


  竹漪也在這時候十分心有靈犀地啟唇道:“小木匠,我困了,準備回去了,你呢?”


  丁其羽心頭的苦悶發酵到了極點,她一口吞掉了剩下的苦酒,才敢假借著被酒勁衝到的勢頭皺起了臉,連眼淚都被嗆出來了一般,抹了一把臉,一邊急忙點頭道:“哇,嗆死我了。咳咳,嗯,我也回去,一起。”腔調怪怪的。


  樂竹漪沒有轉頭看她,隻是勾了勾嘴角,輕聲道:“你急什麽,慢點兒…”說罷這句,便拿上東西,跳下了大石,率先往來時的路走了。小木匠不會再站在大石頭下寵溺地接著自己,然後再抱著自己回去了,所以,不如自己先有點自知之明…


  丁其羽看著她的背影,垂下了手,被“苦酒嗆了”而泛紅的眼眶,顏色更深沉了幾分,竹漪短時間內的變化、對自己的疏遠冷淡,讓丁其羽有些接受不過來,竹漪,或許再也不需要自己的疼愛了。但,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嗎…既然給不了永遠,那就片刻都不要許諾。丁其羽使勁揉了揉眼睛,也跳下了石頭,快步走了上去,不遠不近地跟在了竹漪的後麵。


  兩人回到屋內,丁其羽還是如往常一樣替竹漪打好了洗漱用的水,兩人各自收拾了一番,快速躺上了床。丁其羽看了看竹漪的背影,沉默半晌,閉上了眼睛,也轉過身,第一次把自己的背影留給了竹漪。


  從今夜起,即便同床共枕,也不會再有相擁而眠了…


  無名穀內的日子還在繼續,心裏的紅線明明還緊緊纏繞,兩個人卻都不約而同地裝出了死心的樣子,相處成了知交好友的模式。幾日下來,兩位長輩都看出了一點端倪,總覺得兩個孩子之間隱隱有些不對勁,但要具體說哪裏不對勁又說不上來。玉姨問了竹漪幾次,都被她含含糊糊地搪塞了回去,作為長輩的也沒辦法再怎麽插手年輕人之間的事情。


  開山鑽的整體構架都已經做了出來,隨時可以拿去使用,丁其羽正在協助懷師父研製用來對付震驍門的機巧。


  懷師父要教給他這個徒兒的機巧經驗和知識,也幾乎都傾囊相授了。丁其羽拜得名師方知自己以前的不足,這段時間以來,她的木甲機巧水平確確實實是有了質的飛躍,結合她在從前世界學到的現代機械知識,要實現她那個“大乾最厲害的機巧大師”的夢想,已經具備了足夠的實力,差的就是名氣了。不過機緣閣發展迅猛,名氣打出來也隻是時間問題。所以,丁其羽要實現事業上的夢想,指日可待了。


  懷師父為了報當年的仇,做殺傷性機巧的時候不想假手他人,所以丁其羽隻是在一旁協助,出了出點子、提了提建議,其餘的也幫不上忙。多出來的閑暇時間,丁其羽便跟著竹漪學習那套劍鞭合練的功法套路,說來也奇怪,原本對學習武藝一點天賦都沒有、當年常常被老頭師父教訓批評的丁其羽,學起這套與竹漪配合的功法來卻是非常順利。很多時候,該怎麽出招克敵,該怎麽守護身邊的人,竹漪還沒示範,丁其羽就已經想到了。如何保護著身邊的人兒不受傷、如何最快地發揮並肩作戰的優勢,仿佛就是隨著心意,自然而然就做對了一般。再加上這套功法的套路並不複雜,劍招又與無常劍法有一些類似的地方,沒有耗費多少時日,丁其羽就能與竹漪熟練地使用了。


  這套功法仿佛有著喚起人心最真實感情的魔力,學這套功法的時候,兩人沒有過多的言語,竹漪也是完全嚴肅的狀態,卻也隻有在這時,她們才紛紛忘記了要守住那“知交好友”的防線,不自覺地,在看著對方的時候,眼裏就會流露出繾綣情誼…這一點兩人都察覺到了,隻不過誰也沒有點破罷了。


  轉眼已是三月中旬,樂竹漪在丁其羽的陪伴下,又一次熬過了望月之夜,玉姨為了研究竹漪的病,自然也是在場的,雖然丁其羽不能再像前兩次那樣,無微不至地護著她,但有玉姨施針,樂竹漪身體上承受的痛苦被壓製了不少,或許是因為心上有了讓她更加承受不了的傷痛,樂竹漪還是好好地哭了一場。


  懷師父複仇的機巧做成,他們四人,也是時候離開這無名的山穀了。


  兩位長輩在穀中居住多年,沒想過有朝一日能走出無名穀,心理上還需要做一些準備,兩個小輩則是對那即將到來的離別不約而同地產生了一些逃避的情緒,能多待幾日、有個緩衝,對四個人來說都是一個好事。開山鑽破開機關陷阱道廢墟還需三日左右,幾人商議討論後,決定當即開山,在五日之後離開無名穀。


  玉姨兌現了之前說的諾言,要為兩個孩子去除身上的疤痕,對樂竹漪和丁其羽身上已經愈合的疤痕用了玉肌膏。


  玉姨的玉肌膏著實是靈藥,連用幾日之後,兩人身上的傷痕都已經變得很淡了。不過,丁其羽手臂上那條一年前被竹漪抽的鞭傷因為時間過了太久,是暫時沒辦法消掉了。而丁其羽額頭到側臉那條疤痕,她執意不肯讓玉姨抹藥,玉姨也不能強迫她。還有她肩上,在兩次望月之夜裏被竹漪咬傷留下的齒痕,丁其羽也鬼使神差地選擇了留下。


  樂竹漪看著丁其羽臉上完全沒有變化的傷痕,心裏的疑惑越來越深,忍了兩天沒有問,在距離定下的出穀之期還有三日的這個夜晚,才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口:“小木匠,你臉上的疤,忘了用玉肌膏嗎?”


  丁其羽用開山鑽開了一天的廢墟,身心都有些疲憊,她正坐在床邊脫鞋,聽到竹漪的問話,丁其羽指了指自己的額頭:“這個疤?”搖頭道,“留著就留著吧…”


  樂竹漪睜大了眼睛,氣惱和心疼悉數湧了出來,她從床上坐起來,帶著隱隱的怒意道:“留著?明明可以去掉,為什麽要留著?”這天底下,有誰不在乎自己的容貌?明明有機會消掉的疤痕,留著是要幹嘛?!這人還這般輕描淡寫的樣子,讓人怎麽能不生氣?!

  激動的語氣,讓丁其羽轉頭看向了竹漪的眼睛,竹漪的眼裏是忘記了掩藏的急切和心疼,丁其羽的心也跟著一痛,無論如何都不忍心把真實的原因說出口了,張了張嘴,隻能胡編著她自己都不怎麽信的理由:“留著也沒什麽不好的。缺憾,也是一種美好…”說完,又莫名其妙地補充道,“胳膊上的鞭傷,望、望月之夜的齒痕…也都留著的…”


  樂竹漪怔愣了一瞬,鞭傷和齒痕那都是在身上也就罷了,臉上這條疤可是在如此顯眼的位置,樂竹漪不會自作多情地認為丁其羽留下那條疤痕與自己有什麽關聯,心中又急又氣:“你這算什麽理由,臉…上…”說到末處卻是聲音越來越小了,因為她腦海裏突然閃現出江南的市井傳言對傅家那位大小姐的描述——戴著白色的麵紗…那傅大小姐戴麵紗的原因,會與疤痕有關嗎…敏感的直覺,讓樂竹漪心頭因為著急關心而燃起的怒火頓時被澆了個透涼,眼眶竟在一瞬間就紅了,心裏難受到了極致。


  人家是為了喜歡的人,願意在臉上留下疤痕,自己一個局外人、一個自始至終都多餘的人,在這裏跟著瞎著急瞎心疼什麽呢?樂竹漪突然為自己的癡傻懊惱又心酸,沒有再與丁其羽說話的意思,立刻躺回了床上,轉身背對了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丁其羽,不想讓這人看到她任何的狼狽和脆弱…


  可是丁其羽沒有錯過她表情的變化,雖然不知道竹漪想到了什麽,但是那一下子就蓄滿了眼眶的淚水和周身縈繞出來的傷痛,讓丁其羽心如刀絞一般,如果不是理智束縛住了她,她一定會衝上去緊緊抱著竹漪,再也不讓竹漪受任何委屈…


  可能是離愁別緒折磨得人的神經都變得脆弱了,丁其羽也紅了眼眶,這樣的日子沒有幾天了,或許出去之後,竹漪就會慢慢忘了自己,自己在這裏存在過的痕跡,就會像從未發生、從未出現過一樣,被風吹散。千離宮的一切,都會回到原有的軌跡上。丁其羽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忍住了眼淚,悶著胸中發泄不出去的傷感躺上了床,靜靜地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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