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星輝夜心殤愈難平
丁其羽不想走遠,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屋子一側的窗戶邊坐下,仰頭靠上了木屋的牆,遙望著流轉的星空,不知道在想什麽。這裏是距離屋內那張床最近的地方,隻不過她自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罷了。兩個人,兩顆心,一個在牆內,一個在牆外。
丁其羽抬手捂住自己胸口,她知道,自己對竹漪的感情做不得假,喜歡就是喜歡,所有的借口都否認不了這份感情…清兒眉目含情的樣子浮現在腦海,甚至那塵封已久的,關於興城的種種過往都一股腦湧現出來,讓丁其羽完全亂了。清兒已經將白璧無瑕的身心都交給了自己,自己又怎能辜負她?一個人的心,又如何分成幾份,給不同的人?一條條紅線將她的心束縛糾纏,連上了幾個不同的女子,每一條,都在發燙、纏緊,勒到丁其羽喘不過氣,根深蒂固的認知和不可磨滅的感情兩相廝殺,丁其羽束手無策。
……
第二日,卻反常地完全恢複了平靜,兩人誰都沒有再提及昨晚的事情,該學醫術的學醫術,該做機巧的做機巧。與丁其羽想象的不同,樂竹漪閑來依舊喚著她“小木匠”、依舊和她一起幫著兩位長輩幹雜活,根本並沒有逃避與她的相處,甚至連絲毫尷尬的氣氛都沒有,兩位長輩也沒有一個人看出她們二人之間的變化。
但她們卻都知道,有什麽東西變了。她們之間,連原本那點擁抱牽手的機會都沒有了。午後,丁其羽看著與師母談笑的竹漪走進了藥廬,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嗎?丁其羽苦笑一下,也轉身進了工作間。
……
此刻的興城,陸未晞已經從尹州回到將軍府有半月了。因為這次聖上急召有些蹊蹺,雖然將軍受命於天子、忠心於大乾,但畢竟身份敏感,手裏掌握著一家人和千千萬萬陸家軍將士的生死,所以容不得任何差池。半月以來,陸未晞都克製著自己憋悶在心中的失意、相思,與大將軍一起商議著對策,將軍府在興城這邊做好了萬全的部署,準備了幾條退路,才定在今日舉家前往元京。
陸未晞留下了一封書信,信裏道明了自己的一腔心事、諸多疑問,交給了將軍府駐守的護衛保管,因為清柳園的主人是那位可能與其羽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傅小姐,陸未晞莫名地不想再將書寫著自己心事的信寄去清柳園了。若是其羽看見了尹州的信,若是她還對自己有情,她一定會回來興城、來將軍府,再拿到這一封信的…
臨行,將軍府門口,停了幾輛豪華的馬車,周圍的數騎陸家軍騎兵排列有素、紀律嚴明,占滿了整條街道。
蓮兒和何大娘一大早聽到外麵街上的動靜,就知道是將軍他們要舉家上京了。將軍一定下離開的時間,陸未晞便已經親自登門拜訪,非常乖巧地告知了何大娘他們要遵旨入京了。
阿羽走了那麽久都沒回來,現在連將軍府的人也走了,雖然將軍府的人跟兩人關係不算密切,但卻在此刻莫名地勾起了她們對阿羽的想念。算來,阿羽都已經好久沒有寫信回來了,銀錢倒是寄得頻繁,除了銀錢之外,哪怕是隻言片語都沒有。尹州那位傅大小姐反而傳信來問候了兩三次。是江南的機巧事業做得太好,阿羽已經忙得根本沒空往家裏寫書信了嗎?
兩人又哪裏知道,丁其羽是完全失去了音信,就連這段時日她們時常收到的銀錢,其實也是傅如清替丁其羽寄回來的呢。
……
傍晚,從工作間出來的丁其羽,正在想著竹漪今日還會不會在瀑布水潭邊等著自己,就聽見了瀑布水潭邊傳來的簫聲,簫聲自然而瀟灑,甚至連第一夜那般淡淡的愁緒都聽不出來了。丁其羽歎了一口氣,猶豫半晌,沒有回屋取竹簫,直接去了瀑布水潭。
越走近卻越邁不動步子,竹漪依舊坐在那塊大石上,身邊擺了幾個小壇子,空氣裏縈繞著酒氣,竹漪喝酒了…
丁其羽有幾分失神,簫聲戛然而止,竹漪的聲音傳來:“小木匠,好久沒喝酒了,今夜,陪我一起喝喝酒吧。”她沒有回頭,聲音裏也沒有什麽濃重的情緒,就像是第一次邀請丁其羽一起喝酒一般。
丁其羽沉默片刻,點頭道:“好…一起喝喝酒。”走到大石邊上,坐了上去,沒有刻意與竹漪隔開距離,因為她知道,竹漪是不會再靠上來了…
樂竹漪嘴角揚了揚,收好竹簫,拿起一壇未開封的酒遞給了丁其羽,一邊讚道:“這酒,是義母釀的,竟然比千離宮裏的甘瑤還好喝。”
“是嗎?”丁其羽問了一句,利落地打開酒封,灌了一大口進去,跟甘瑤比起來,要清新單薄一些,回味裏卻有一種形容不出來的苦澀味道,正如她此刻的心情一般,丁其羽臉上也有了笑容,讚同道,“哈,果然,竟比甘瑤還好喝呢!”
樂竹漪又笑了笑,沒有接話,沉默了一會兒,就像閑聊一般問道:“小木匠,跟我說說,你喜歡的那個人,是什麽樣的人?好嗎?”
丁其羽身體一顫,手中的酒都灑了一些出來。昨天那些話,連丁其羽自己都不敢去回想,竹漪是受傷的那個,竟拋出了這樣一個問題…她們二人這樣複雜的關係,這個問題,讓她如何回答?竹漪這樣問,是想找一個契機與自己斷情麽…
半晌沒有聽到人回應,樂竹漪回頭看著丁其羽笑言道:“小木匠,你別這麽小氣,也別緊張,我們是朋友,這個,不能說說嗎?”
“朋友”兩個字,讓丁其羽心裏一痛,抬眼看著竹漪的眼睛,辨不出裏麵的情緒,丁其羽錯開目光,看向了天上的星辰,竹漪的眼睛,比這星空還好看,又怎麽忍心再束縛住她,既然她想斷情,自己也該成全她。
丁其羽深呼吸一口,狠下心來,忽略掉身邊的人一般,想象著多日不見的清兒,開口道:“好。為什麽不能說?她,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對外人總是清清冷冷的,對我,卻有著不一樣的柔情。她在事業上很有本事,是手下人眼中果決冷靜的主心骨,內心裏,卻是一個天真可愛的小女孩兒,喜歡精致的東西,喜歡我做的機巧……”丁其羽語帶幸福地描述著清兒,那真真切切的幸福之下,也同樣藏著另一份令人窒息的心痛,她一邊喝酒一邊娓娓道來,嘴邊是幸福的笑,倒映著星空的眸子裏卻閃爍著淚光。她知道,說出這番話,對她和竹漪之間的感情是多麽的殘忍,但如果這樣,能讓竹漪從這份不會有結果的感情中脫離出去,那麽她必須這麽做。
這世上最痛苦的事,便是聽著自己喜歡的人幸福地講述她喜歡的人了吧。樂竹漪靜靜聽著,仰頭吞入了一口清酒。一滴滾燙的淚,混合著唇角溢出的一滴甘醇,在丁其羽沒有看到的地方,從那白皙的麵龐滑落,消失得無影無蹤。
丁其羽講完,樂竹漪想起了這人在千離宮醒來的第一日,寫下的那兩封信,不禁淡淡地問道:“所以,你喜歡的人,是江南傅家的那位大小姐麽?”
竹漪竟然猜到了…丁其羽驚訝之餘,沒有回避這個問題,如實答道:“是,是她,是清兒。”
原來,在故事的開始,我便是多餘的那個…樂竹漪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其實,正如丁其羽猜測的那樣,她之所以問丁其羽喜歡的人是什麽樣,就是想通過撕心裂肺的痛來讓自己死心。可是她忘記了,她是樂竹漪,她最不怕的就是疼痛啊,聽丁其羽說了這麽久,除了把心上的傷口撕得更裂開之外,那顆滾燙的心即便鮮血淋漓,也依舊鮮活地跳動著…
痛苦的感覺也在丁其羽心裏無限地放大,突然又開口道:“今日,師父與我討論過,在做開山鑽的同時,我會協助師父,以最快的速度,做一點威力強大的機巧,帶出去給震驍門的賊人迎頭痛擊。”
樂竹漪愣了一下,抬手狀似無意地拂去了臉上的淚痕,反問道:“出去之後,你不會直接回去尹州麽?”做強大的機巧,也就是說,她們還會在穀裏待一段時日嗎?
丁其羽搖頭道:“不,既然我是兩位師父的徒弟,是竹漪的…朋友,雖然我可能也幫不上什麽忙,但我會在千離宮的危機解決之後再走。”
樂竹漪輕輕點了點頭,思索片刻,倒是話鋒一轉,又一次拋出了一個突發奇想:“出去之後,或許會有一場惡戰。我知道一套劍鞭合練的功法套路,你如果願意,可以跟我學一學,出去之後,可以並肩作戰。”
丁其羽聞言驚喜非常,想立刻答應,可轉念一想,又有些沮喪,轉頭看向了竹漪小聲問道:“可是…來得及麽?”
“並不複雜,就是一些簡單的殺招。”樂竹漪唇角苦澀的笑意更深了,“應該來得及…”
這套劍鞭合練的功法,是樂竹漪在娘親的密室看過的一本功法秘籍,沒有名字,卻被娘親珍藏在了最重要的位置。樂竹漪以前偷偷跑到娘親的密室去玩的時候,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到的,這本功法的神秘程度,引起了樂竹漪的強烈興趣,對武學極其有天賦、記憶力又非常驚人的樂竹漪細細看了一遍,就將其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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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續的小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