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論篩米再見景月仙
“大小姐?”丁其羽疑惑。
“哦、大小姐就是我們望歲的東家。”掌櫃解釋道,“那公子可有空閑?我們是現在就去嗎?”掌櫃是迫不及待地想早點解決瘟米的事情。
丁其羽同意道:“好的,沒問題,煩請掌櫃的帶路吧。”心裏對掌櫃的口中那位“大小姐”產生了幾分好奇,望歲是傅家的鋪子,大乾商業巨擘傅家的掌舵人難道是個女子嗎?
掌櫃跟店裏的人交待了兩句便走出望歲,此時驟雨已經轉小,丁其羽撐著傘跟在掌櫃身後,走過幾片垂楊河堤,跨過幾座石橋,從尹州城中心那氣派華貴的“傅府”門前生生路過,也沒有停步。丁其羽不禁奇道:“掌櫃的,貴東家的府邸不是在剛才那嗎?”
掌櫃的一下便明白過來,笑道:“公子有所不知了,傅府那是家主的府邸。大小姐可不住在那兒。”
丁其羽若有所思地點頭,心裏的疑惑卻是更甚,原來傅家還有個“家主”,“家主”和“大小姐”,到底誰是傅家的老大?
就聽掌櫃似歎息似陳述地道:“大乾人皆知江南傅家,卻不知江南其實有兩個傅家喲…”
丁其羽不好意思多打探別人家的家事,再好奇也沒準備進一步追問。跟著掌櫃的漸漸遠離了尹州城中心,來到尹州城東。這裏明顯與繁華喧鬧的尹州中心不是一個風格,要寧靜素雅得多,街道上的行人寥寥,白牆黑瓦的水鄉民宿也不似尹州中心錯落的亭台樓閣那般富麗,城中的河道上偶爾飄過一兩艘烏篷船,倒是比繁華的中心更有煙雨江南的韻味。
遠遠便看見一座青山,青山上有白塔和廟宇的建築群。青山山腳處,是一座樸素內斂、卻頗為大氣的庭院,它背倚青山,獨立於城東一隅。柳堤環繞著庭院,堤下是一條小河。庭院此時正隱於朦朧的雨霧之中,有些縹緲,給人一種淡泊沉靜的朦朧感,仿佛一位立於煙雨之中的伊人,寧靜恬淡。隻看見她模糊的身影,便能讓人紛亂複雜的心緒都平靜下來,期盼著伊人凝眸,一眼萬年。
走過雕著蚣蝮的石橋,來到庭院大門前,烏木院門的牌匾上書寫著“清柳園”三個字,字跡有些清瘦,卻非常漂亮,門前靜靜立著幾個手握長戟的女護衛。
掌櫃的帶著丁其羽走過去,女護衛認得掌櫃,自然順利通行。進到庭院中來,更覺園如其名,園中的亭台水榭、獨立院落邊都種上了青柳,翠色的柳條在雨中輕搖,隻能聽見青山上傳來的古刹鍾聲和雨落的沙沙聲。住在這樣一個頗有禪意詩情的庭院裏的姑娘,該是怎樣一位伊人呢?丁其羽的心中愈發好奇期待起來。
一路賞心悅目,掌櫃的在園中名為“凝心堂”的院落門口停下腳步,應是到了那位“大小姐”辦公的地方,請院門口侍立的侍女進去通報,片刻之後,便出來一個侍女帶著二人進了院子。
侍女上前敲了敲樓閣雕花的木門,隻聽裏麵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進來吧。”
丁其羽聞聲愣了一下,這聲音怎麽有點兒耳熟呢?還沒來得及想清楚呢,掌櫃已經進了屋,丁其羽隻能跟進去,甫一進屋,便看見了書桌前一抹素白的身影,丁其羽萬分驚訝,脫口而出:“是你!”打斷了正準備行禮的掌櫃。
原來,這神秘的江南傅家“大小姐”,正是景月節那日在橋上遇到的“仙子”啊!她今日穿著與那日樣式不同的對襟襦裙,卻依舊是一身的素色,正低著頭提筆在寫著什麽。
白衣姑娘動作一頓,抬起頭來,看到丁其羽,略微回想了一下,也想起了丁其羽是誰,原來是景月節那日總是發呆、還要“送燈”的呆公子。看著丁其羽下巴都要掉到地上的表情,白衣姑娘更覺此人呆愣了,順著丁其羽的意思點了點頭:“嗯,是我。”
旁邊的掌櫃對二人的啞謎是完全摸不著頭腦。
白衣姑娘的回答瞬間讓丁其羽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趕緊拱手一禮:“額、大小姐?在下丁其羽,是個機關術師,今日來叨擾,是想向大小姐自薦我的篩米機,它能幫助貴鋪望歲渡過‘瘟米’難關。”心裏是暗罵自己怎麽淨在這姑娘麵前犯傻啊!
白衣姑娘之前已經聽通報的人簡單道明了丁其羽的來意,擱下了手中的筆,對掌櫃說道:“元叔回去忙吧,我與這位公子談。”
“是,大小姐。”掌櫃得令,恭敬地退出了房間。
白衣姑娘做出一個請坐的手勢,對丁其羽開口道:“可以具體說說麽?”
丁其羽道謝,坐在了堂下的椅子上,估計這就是“大小姐”經常聽手下匯報的地方吧。丁其羽開始介紹自己的機關:“‘瘟米’之所以難篩,是因為現在的篩子都是靠大小區分好米、穀殼與次米的,我的篩米機原理並不是如此,而是利用重量來篩選。”說著,她拿出隨身工具包裏的手記,翻找了一下,找到裏麵篩米機的草圖,起身走到桌前,將草圖擺在白衣姑娘麵前,鼻息間似乎嗅到了一絲冷香,丁其羽顧不上在意這些,指著草圖講解了一番篩米機的原理,“……就是這樣,隻要將混合的穀物倒入篩米機的入口,然後轉動篩米機一側的木柄,篩米機內部的扇葉就會轉動起來,將重量不同的顆粒送到不同的出口流出。這樣很快就能篩出好米、穀殼、次米和瘟米了。而且就算這次稻瘟病過去,沒有瘟米了,用篩米機篩米的效率也遠遠比原來的篩子高。”
白衣姑娘聽完丁其羽的講解,也覺得此法甚妙,問了丁其羽篩米機的製作時長和價格,都頗為合適,心裏有了計較,嘴上卻問道:“公子與我說得如此詳盡,不怕我過河拆橋,找別人來做同樣的東西嗎?”
丁其羽正興致高漲呢,被她此言噎住,思索片刻,才笑著說道:“那天,大小姐身邊的那位姑娘都知道‘商者無利不成’,那麽其羽便反過來說說,‘商者不誠無利’,不知大小姐覺得有道理嗎?”
也不算太呆…白衣姑娘如是想著,沒有回答丁其羽的問題,話鋒一轉說道:“篩米機目前不過是公子在紙上的設想,看不到實物,我無法做決定。上次的燈,從城中走回清柳園來,便不能再動了,隻摔了一次就損壞,公子的機巧技藝…”白衣姑娘沒有說完,意思卻不言而喻。
“什麽?壞、壞了?”丁其羽尷尬又懊惱,到了大乾,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質疑她的機關術呢!不禁有些著急地想補救道,“應該是機括鬆了,姑娘拿來我看看,馬上就能修好!”
白衣姑娘卻是搖了搖頭,將話題轉回了篩米機:“先讓城西南的穀場試用丁公子的篩米機吧,五台,兩日內交貨,能做到嗎?”
既然人家揭過不談,那麽必須要靠這單生意挽回自己的名聲了!丁其羽立刻點頭承諾道:“沒問題!那大小姐,我這便回去弄了。”暗下決心,這回一定要做出閃電都劈不壞的篩米機!心裏也有了深一層次的考慮,這一單如果能做好,便可以爭取爭取更大的合作。
白衣姑娘禮貌頷首:“慢走。”說罷便提起筆,低頭繼續她之前的工作。
丁其羽走到門口,忽然鬼使神差地轉過身來說道:“哦對了,大小姐,我可不是男子,大小姐以後直接叫我的名字吧。”竟是直接與白衣姑娘說明了身份,以後沒有交集便罷,若能有其他合作,那麽與這位大小姐接觸的機會不會太少,雖然即便有接觸,也隻會是生意上的接觸,但受了未晞和蓮兒的打擊之後,她再也不想與美好的女子之間產生什麽“美好的誤會”了。
居然不是男子?白衣姑娘心中浮出一絲詫異,抬眼看向丁其羽,片刻之後便移回了桌上的賬冊,輕輕點頭道:“嗯。”
“額…”什麽反應都沒有?!丁其羽有些不甘心,補充道,“我和你一樣,是女的。”
這次白衣姑娘連頭都沒抬,淡淡地回道:“是男是女,並不影響我們的合約。”
這淡定的反應讓丁其羽泄氣不已,還以為她會驚訝一下呢,結果一直都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樣子,雖然麵紗遮住了容顏,但從她這個平淡的“嗯”字足可以猜到她的表情了吧。不過想想也是,自己是男是女,與她沒有任何關係啊,就當做是為未來可能的合作做出的坦誠吧。如是想著,丁其羽快步離開了清柳園,回去做那“閃電都劈不壞”的篩米機去了。
被刺激了一下,丁其羽回去連夜把篩米機每個關鍵位置的強度都細細校核了一遍,才叫上夥計一起製作。一旦涉及到承重受力的部分,均是丁其羽親手製作、不敢假手他人,而且做工特別地小心注意,五台篩米機如期完成。雖然不敢說承受得了雷劈,但這篩米機絕對質量過硬,用上十年都不會壞的!
五台篩米機分了兩批送到尹城西南的穀場,穀場管事已經派人去請了大小姐,機關到位的時候,人也到了。
白衣姑娘今日依舊是白衣,丁其羽也不知道她為什麽那麽喜歡白色,她身後跟著那個叫“銀粟”的丫鬟和那天那兩個女護衛,剛一踏進穀場的大門,附近所有看見她的工人們齊齊站直了身體行禮道:“大小姐!”
白衣姑娘向勞工們點頭致意,丁其羽走上去也行禮道:“大小姐,你要求的篩米機都到後場了,現在就可以去觀看試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