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江湖是什麽？
除了薛東平和戴普沒來，其他四大門的風雲人物該來的都來了。藍若依和孟小六與吳立時是結義兄妹，自然該來。但令人意外的是馬雲也帶著人趕到，說是替吳立時助拳，但吳立時心裏清楚，這是擔心孟小六吃虧過來幫忙的，衝的可不是他的麵子。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孟小六沒有野心，不屑於爭權奪勢，隻求活個痛快，故此與他相交的人也都是這種熱愛江湖向往自由的“懶散”之人。孟小六被老蜂王陸德安臨終托付，後陰差陽錯的當上了蜂王，是非他自己所願。馬雲念師父馬如龍苦心，後因癡情人馬雷傷心欲絕無人爭奪才掌管蜂門。而吳立時的大全之位，卻是心有不欲而無法推辭。這種家傳，以及吳家世代的努力讓他不得不承擔大全之位所帶來的一切。
蘇沐一直有野心，這一點吳立時一直知道。但當年沒殺他，落入吳立時手中後，即便蘇沐曾經在險要關頭背叛了當時的大全吳克用，但吳立時還是沒下得去狠心。這些年蘇沐接受了應有的懲罰，從最底級的缺門騙子慢慢熬起，竟然又一次熬了上來，成為十陰之一，能力手段人脈皆是令人稱讚。
蘇沐是吳立時的義兄，即便多數時候吳立時也叫他蘇先生，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哪怕他們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為謀，但吳立時還是對蘇沐有些感情在的。吳立時無子嗣，這導致缺門無法延續，但最初他並沒有想讓缺門消亡在他的手中。
在美國的時候，吳立時幾次想把位置傳給野心勃勃的蘇沐。的確，蘇沐有能力也有願望掌管缺門，如此便是最合適的繼承人，又何必暴殄天物讓前輩人的心血白白付諸東流呢？可即便蘇沐並不是殺害父親吳克用的凶手，但他最後的背叛還是讓吳立時如鯁在喉。
吳立時沒跟別人說起過，其實如果再過上一兩年，或許他就會放手缺門送給蘇沐，然後帶著願意與他一並轉型的缺門弟子專心於商業當中。當然，也或許到時候不會，這誰又能說的準呢，人總是一會兒一個變化的。正如世事難料，蘇沐此刻就出人預料的造反了一般。
吳立時覺得把缺門拱手讓出本就對不起列祖列宗了，可讓出去和被人奪了是兩回事，所以此時他必然會爭，哪怕爭個頭破血流不死不休，吳立時也不允許缺門在自己手裏被奪走，成為恥辱的“亡門之君”，吳家人無論進退都要來的敞亮光榮。
吳立時謝過眾人後坐了下來，說道：“關於此事，我還想聽聽諸位的高見。”
馬雲從鼻子中哼出一口氣，豪氣衝天的說道：“幹就完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凡是投靠蘇沐者，視為缺門叛逆，到時候有一個弄一個，有兩個弄一雙，不信他們不服。久而久之，誰還敢跟著蘇沐，即便蜂門窩囊……呃，小六，我不是說你，我是說薛胖子他們。抗日不積極，哥們兄弟出了事兒也不幫忙，真是聰明過頭了。哼，四大門是要左右逢源，可也不是坐壁上觀。老想著坐享其成，這怎麽可能，騙術告訴我們，越是想不勞而獲越是什麽都得不到。總之這事兒麻煩，也沒那麽麻煩，就算他們不來，憑咱們幾個的力量也沒問題。幹到他們哭爹喊娘，求爺告奶才算完。”
藍若依眉頭微皺，躊躇很久才說道：“如今楊藺如投敵，據消息所得蘇沐也跟日本人勾勾搭搭的。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們再怎麽不濟，上海現在也被人家日本人占據著。現在那可是人家的地盤了，要人有人要槍有槍，咱們想要行動，隻怕不是那麽方便。”
馬雲聽後點點頭，反問道：“若依小妹說的有些道理，若我那般做雖能成事，但畢竟有些魯莽，實在是不夠明智，那你以為該如何是好？”
“我覺得咱們可以在江湖上聲討他們，大哥您再做出經濟壓迫，讓缺門軍心動搖，我聽說他們現在的經濟狀況可不怎麽好，正好趁他病要他命。隨後對敵占區外的缺門弟子進行甄別，正如馬大哥所說，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如此便可裏外兼顧，既打擊了對手，又能增強自身力量。”藍若依道。
吳立時眉頭微皺，過了片刻後說道：“可就怕事與願違啊，如此一來非此即彼，隻怕會加劇缺門的分裂。而且這般做法損耗嚴重，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又要讓多少兄弟遇難。很多搖擺不定的人，或許會跑到咱們這邊，但也有可能會在這種選擇中頭腦一熱跑到蘇沐那兒，以尋求更好的發展。
畢竟我們民族中的賭性很強，講究富貴險中求，寧當雞頭不當鳳尾。雖說這種蛇鼠兩端之徒不足為信，可讓他們靜觀其變兩不相幫也總好過把一部分推向敵人同室操戈吧。這事兒還得再想想，小六，你幹什麽呢，也不說話。”
“我在想什麽是江湖，什麽又是四大門，為什麽我從來不參與蜂門的決策，人人都知道我是個閑散之人，卻還是會被江湖上的朋友們尊為蜂王呢？”孟小六說著，他好像就在這一瞬間想明白了什麽，不由得笑了起來。笑容中帶著睿智和神秘，讓眾人不由起了興趣。
三人一時間沒有聽懂，有些疑惑的看著孟小六。真人麵前不說假話，孟小六也不賣關子直接解釋道：“所謂江湖，就是這個世道，就是這個社會，就是人與人之間，說到底，江湖的概念並不是一個實物一個實體，它很虛幻卻存在於人心中，故此包羅萬象，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
四大門之所以受人尊敬，也是因為他們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口碑和聲望絕非一朝一夕可以建立起來的，需要經年累月的積累，這便是四大門的底蘊。論個人的名聲，我比較幸運，有幾位兄長扶持著，加上遇到過幾次事兒，老天爺照顧我，機緣巧合這才立起來了名聲。”
三人頓時有點明白了，目光中紛紛閃爍出些許光亮，覺得好像知道了什麽。孟小六繼續說道：“缺門十陰，馬家八駿馬，燕巢的四姥，蜂門的九蜂，這些人都是江湖上的人物字號，曆代以來也不乏心懷不軌者。可為什麽少有人自立為王能成功起事的？除了四大門的勢力沒有傳承給他們之外，最主要的是無人承認。
這麽說吧，在咱們這一代中，馬家分裂過，那是因為馬家當時本就沒有正式傳給雲師兄你。而雷師兄，在江湖上的聲望也不低，更有這麽多人支持和認同。燕巢也是這樣，小妹雖是陳閣主的徒弟，但你在燕巢內的聲名與楊藺如和差距不小，加之當年四大門中的事端，所以楊藺如才敢弑主上位。蜂門那邊更是老蜂王陸德安最後老糊塗了，導致諸人離心離德，加之陳年舊事以及忠於舊主者戴普才分裂出來，可總管戴普分裂後，卻混的高不成低不就還得依靠缺門才能活下來。
故此無論是誰，都不是自己說另立門戶就可以另立門戶的，他們要得到同門支持和江湖同道的承認，並在機緣巧合時機成熟時才能起來。若是隨便出來個人自己喊喊就能成立一個門派，那喊句自己要當皇上豈不是更加快哉。大哥，你想要的隻是奪回缺門，不想如此被人染指。那如果蘇沐的缺門不是缺門，隻是他自吹自擂的一場鬧劇一個笑柄，是不是缺門就不存在分裂了呢？”
眾人陷入沉思，紛紛體會著孟小六的話，過了半晌馬雲才道：“小六，師父說你天生是吃江湖飯的，現在看來他老人家看人真是準啊。我也算黃土埋到脖子的人了，竟然沒想通這個道理，如今聽君一席話才醍醐灌頂。是啊，江湖在於眾人捧，若是顏麵掃地，那他所成立的缺門也就沒什麽了。”
藍若依也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六哥說得對，這就是為什麽楊藺如投靠日本人後，壞了燕巢規矩，也隻能靠錢來收買人心。我一直沒想明白，日本人的地盤越來越大，楊藺如投靠日本人後怎麽卻越混越倒退，再也沒有大的發展，現在聽了六哥這一席話我算是明白了。”
孟小六看向吳立時道：“大哥你覺得呢？不是誰都可以開山立派，如果蘇沐失敗了，沒人承認沒能立起來，他便不過就是個普通的漢奸走狗而已，江湖就不能為他所用，缺門自然就奪回來了。”
“這個可以，看來我明白該怎麽做了。”吳立時說道：“蜂麻燕雀四大門縱然如今厲害，可說到底也是騙術門派。如果我們在騙術上勝過他，讓他們作為一個騙子上當受騙，讓他們受到羞辱，那他們就不再是缺門了，隻是一個江湖笑料罷了。兄弟，是這麽個意思吧？”
“然也。”
既然要摧毀蘇沐的江湖勢力，那麽這場騙術便要規模巨大引起轟動，要弄得人盡皆知，要變得足夠毀掉叛逆們的名聲。這說起來容易，但做起來並不容易。追根溯源來看，無論四大門混的多好，他們也是江湖門派，一切的發展皆是依托了江湖力量。
正如說書團柴的若說不成書了，江湖地位就會有所不保，起碼自己就不敢出來靠本事行走江湖了。偷東西的老榮若是被人偷了，那在江湖上的麵子也會一落千丈一樣。江湖看的是名聲，看的是人脈，但最重要的是手藝是本事。
江湖人是最敬重有本事的人，靠著看家吃飯的本事令人折服，故此才有這麽多鬥本事的故事發生，不說遠了就是窮家門和丐幫的爭鬥不也是這麽個道理嗎？一旦本事不濟，蘇沐就是牆倒眾人推，最多隻能淪為又一個楊藺如。介時不光牢牢把控在吳立時手中的生意他根本得不到，就是他自己的江湖地位也朝不保夕，勢必會牆倒眾人推從此再度打入爛泥當中，他的自立也隻能成為江湖笑談。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做一件丟臉的事兒，會被人記住很久，倒在江湖中的人少有再能站起來的。對於蘇沐這樣有野心的人來說，毀掉他日後的可能性，遠比殺了他更加折磨人。
四兩撥千斤的在如今上海這個日本人的地盤上重挫蘇沐，蒸發他的價值引發一連串的連鎖反應，是目前吳立時、孟小六他們最好的選擇。不見血，不動手，靠腦子爭奪天下，才是騙子真正該選擇的方式方法。
於是在三天後，孟小六代表蜂門，馬雲代表馬家，藍若依以燕巢閣主身份三人連同缺門大全吳立時發出四大門征討令，向蘇沐正式宣戰以騙術一決高下。
這種靠純粹本事的對決，正如孟小六在天津南善堂的騙局一樣，靠的是看家的本領揚威，這在四大門的曆史上都是十分少見的。四大門發展至今，已然超脫了江湖門派，曆來爭鬥少有如此返璞歸真的行動。於是乎這一下子便引起了全江湖的矚目，包括一些已經投靠日本人的江湖中人，他們也在期待著這場江湖對決的上演。江湖人向來是不甘寂寞的好事之徒，這種熱鬧都不湊還稱什麽江湖人士。
蘇沐的確聰明，當他接到了四門挑戰的時候，他便立刻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當即下令自己所有屬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隻要這半年不上當，熬過了四大門的騙術進攻就是勝利。可正如買的沒有賣的精一樣，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就算蘇沐他們是騙子，可麵對時時刻刻隨時可能出現的騙局，麵對別人不知哪裏設下的圈套，他們還是感覺到了一絲膽寒。
一場關於江湖，關於孟小六的故事，推向了高潮，因為他是江湖兒郎，因為他是蜂門蜂王，因為他明白了什麽才是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