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避無可避
上海碼頭的晚上還是挺涼快的，徐徐的風吹得人格外舒坦。聞勇一個人坐在甲板上，把腿伸出船外，嘴裏叼著煙，煙頭一明一暗，隱隱照亮著他的嘴角。
“勇哥，催過了，他們說馬上就到。”
“嗯，你去忙吧。”聞勇把煙頭彈了出去，又續上了一根，他總覺得心裏有點打鼓，這是個巧合還是真的有問題呢？
今天傍晚最後一批貨物到港，剛卸下船入了倉，聞勇就馬不停蹄的取出了裏麵夾帶的東西，然後把貨物運走，隨後開始揮汗如雨的再夾帶進自己的貨物裏。剛才運來的已經是今天的第六批貨了，也是最後一批，裏麵的禁運品紛紛被取出，總和到一起將會齊齊運往天津，按照貨單上的顯示，這是幾家商行訂購的貨物。不過違禁品卻與他們無關，船至中途將會被用同等貨物在水上進行調包，最終運往戰區。
結果剛剛忙完，貨物正準備往船上運呢，碼頭就停了電。這時候即便是夏天，天也已經全都黑了。工人就在那兒等著，為了晚上開工，剛才盛的高高的米飯都給填肚裏了，貨物也在倉庫裏碼著，船更是停泊在碼頭。
可沒了電，燈就亮不起來，根本看不見路，跳板也是模糊得很，扛著東西上跳板，一個不小心就得連人帶貨通通翻下去，這是絕對不能發生的事情。且不說工人的性命問題，就是貨物本身裏麵也夾帶著違禁品，如果落水，連人帶貨往上一撈，開箱子一看，那不得東窗事發了。所以說沒有電就無法開工了，即便聞勇急的心急如焚，但也隻能坐在甲板上抽煙等電工。
明天可以嗎？不行。這批貨要盡早運出，防止夜長夢多。更何況現在日本人對貨運管製的厲害，即便是租界的碼頭較為安全，但日本人也會在途中設卡要路條。如今聞勇是有路條的，可這種出港路條是一天一開，過了今天，明天再運還得拿批條，到時候就會麻煩許多，說不定還得檢查一遍貨物。且不說折騰一番費時費力，就是今晚這批日本人所嚴格控製的藥品和機器零件放在哪兒都是個問題。
查看電路和電箱一番聞勇是根本看不明白，也不敢亂碰，別再電沒修好自己給電糊了，那樂嗬可大了。無法解決下聞勇第一時間找了碼頭的人，讓他們抓緊過來維修電路。可現在他等了足足一個小時，跑去外麵打電話催了兩三次了，結果還是沒人來，聞勇愈發的覺得有些不踏實。這不，剛剛得到的消息，還是說馬上到。馬上馬上的，就是騎著馬也該到了。
聞勇想到這裏，站起身來狠嘬了一口，隨後扔掉手中的香煙對手下吩咐道：“不等了，隨我來。”
其實卸了貨運到倉庫裏，就算做個夾層也就是一個小時的事兒，聞勇這邊之所以慢，那是因為此事必須保密，故此聞勇自己做了整套工作。即便是分批去做，但也架不住數量眾多，也多虧聞勇他體力好，一般人光給運來的貨拆箱取貨裝訂，再去這批貨那邊拆箱放暗格再裝訂，這一套活兒下來別說幹不了這麽快，就是全幹完也得累趴下了。這不，聞勇就忙的夠嗆，手都磨出血來了。
不過現在可顧不上什麽保密了，自己是幹什麽的？上海有名的流氓頭子，陳老板手下的第一狠人，陳光那裏凡是和見血有關的買賣全是自己操控，動輒就是砸斷人腿打斷人胳膊的，道上也沒傳自己是什麽大善人啊。就算現在外界誤認為陳光真的當了漢奸走狗，可那也隻敢背地裏悄悄說，哪裏敢明麵上下絆子。若真都敢如此那都不用陳老板出麵，日本人就得維護漢奸權益的站出來了，再說自己是好相與的？不得見血埋人啊。
碼頭車站都是日本人控製最嚴密的地方，一個小小的電工絕不敢故意給自己撂挑子，反常必為妖，看來是有人刻意要拖住自己。既然如此，那就得抓緊轉移，手下有多少人就用多少人，先把貨取出來再說。至於事後藏在哪兒，又如何封口保密，這些還容不得考慮。
“勇哥，這是……”
手下人撬開箱子，從夾層中去取出成排的磺胺嘧啶和阿司匹林以及嗎啡。阿司匹林還好說，和平年代大約是一毛錢一片。如今物資匱乏藥物封鎖，阿司匹林價格飛漲，但不過也一塊左右。可問題是用藥批文太難的，你長病了就去有日軍控製的醫院去看病，看後當場服用，根本不給你偷運出的可能性。
所以在黑市，阿司匹林依然是千金難求，一片阿司匹林差不多被炒到三十多塊左右。這裏麵這麽一批阿司匹林，折合市場價至少在十幾萬以上。如果說阿司匹林是難能可貴，那麽磺胺嘧啶和嗎啡就是救人性命的神仙藥了，就算在黑市上也是有錢難買到的高檔貨。
戰場上除了直接被打死和搶救不及時流血身亡的戰士，一般情況下人都死於外傷或者燒傷引發的感染、疼痛等。很多戰士是被活活疼死的，而許多手術因為疼痛無法進行，比如截肢。
四肢受傷嚴重呈現惡化的情況下，為了防止感染和大麵積壞死，戰地醫生往往會采取截肢作為最有效最快捷的辦法，實際上很多情況下是不用截肢的。但戰場上沒法細心調養，不具備這種條件下隻能快刀斬亂麻，寧可要傷兵退下戰線也不能耗費過多的精力和物資去照顧，這就是現狀，也是戰爭的殘酷。無論中外，實際上都是一樣的。
如果一個人在清醒狀態，卻要被人活活鋸掉胳膊或者腿，那疼痛是可想而知的，很多人熬不過被活活疼死。而許多止血和開膛手術更因為傷員自身無法抑製的疼痛反應無法進行，你想給你開了膛，你一疼肯定亂動啊，那人家醫生還怎麽做手術？
目前我方唯一能夠操作並掌控的麻醉方法隻有罌粟花酒，別管是共黨還是國民黨，兩黨堅決的政策都是禁止鴉片，吸食、販賣和種植都是不允許的，即便是國民黨地方軍官也隻是敢偷偷種植鴉片。
如今戰爭打起來了，物資緊俏，種植罌粟又被提上了議程，因為罌粟花酒是可以代替鎮痛麻痹藥物的。不過問題也是有的，那便是罌粟的種植十分困難，對土壤、天氣、耕作要求都十分嚴格。嗬護起來比藥材都嬌貴，得用最好的土地，地上的泥土也得是反複耕過篩過的，別說不能有大土坷垃，準確的要求是土壤細的能從指縫全部滑落。況且種植罌粟特別傷地，至少需要種兩年歇三年，這塊地短時間內是別想種莊稼等其他作物了。
種植好說，我們人口眾多有使不完的人力，而隻要給錢足了，哪怕是管口飯吃呢，在這兵荒馬亂難以生存下去的環境中，便會有數不清的人搶破頭的想來做這活兒。對於耕種上的天賦，一個農耕文明起家的古國有著數之不盡的智慧，這一點不用擔心。但問題是沒有這麽多合適的土地可以選擇，就算有也得先種糧食。
中華的東部已經陷入小鬼子燃起的戰火當中，敵占區剛剛穩定，交戰區的莊稼要麽荒了顆粒無收，要麽就是被小鬼子給強收了，沒安全的土地，也沒固定的農民。而東部是最適合耕種的所在，故此文明的起源也發生在一江一河的下遊地帶。
如今依然在掌控的中西部地區不是那麽適合農作物的生長，而雲南等地雖然適合，但不可控因素較多，故此國民政府實際掌控的好地著實有限。沒有了罌粟花酒無非是救不了傷員，但沒有了糧食，那這仗幾乎就沒法打了。不光沒法打仗，到時候餓殍遍野下，民不聊生，國家自然就崩潰了。
至於以前我國依靠的暹羅米，現在依然便宜，可完全運不進來啊。日本人早就把海關掌控得死死的。故此，鎮痛藥物比阿司匹林都要難得，畢竟阿司匹林還可用其他中草藥代替，隻是效果略慢。可鎮痛藥物自從傳說中的麻沸散失傳後，就沒有特別有效的辦法，至於曼陀羅花等鎮痛麻醉藥物，作用可謂是微乎其微，畢竟中醫很少有開腸破肚的醫法，故此對其研究不深。罌粟花酒怎麽說呢，效果比別的辦法好了許多，但遠比不上嗎啡的作用，與其相比有天壤之別。
嗎啡是鴉片的提取物，濃度很高再合成其他成分就能有效麻醉鎮痛。這種技術我國還不具備，別說在東方國家，就是在西方戰場上嗎啡也是好東西，經常會供應不足。所以這些嗎啡可謂是千金難求，價值已經不能用錢來估量了。
至於磺胺嘧啶，更是可以治療感染發炎的神藥，對燒傷引發的細菌感染等也有奇效。用西醫的話說，現在隻要是新出的藥就有大功效，因為人們根本沒接觸過，不產生抗藥性，故此往往一片藥就能救人性命。
西醫治標中醫治本，如今中醫和中草藥倒是不缺，可在現代戰場上，西醫的快速理念更加適合，效果同樣也是立竿見影。還是那句話，因為製藥水平的局限性，我們的西藥近乎無法生產，全得靠進口。空運數量太少，成本高危險係數也大，靠海運又被日本人給攔住，總之四麵八方給防的死死的，這就造成了惡性循環情況愈演愈烈。
“怎麽突然緊急聯絡。”地下黨此刻出現在倉庫門口，聞勇連忙讓手下讓開，讓其進來。
還沒來得及回答，國民政府那邊的諜報人員也出現了，共產黨的地下人員一驚，過了半晌才道：“調查統計局的人？”
“你們是中共那邊的？”
說是國共合作，大家在統一戰線一致抗日上已經達成了共識，可兩黨理念不同，加之隸屬不同的政權，故此相互之間隻有大戰略的合作，基層的合作卻並不密切。情報部門本就是隱匿的部門，對自己人尚且不能完全暴露，更別說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兩黨了。他們認出了對方的人，可卻是有些戒備不敢完全信任。
“聞先生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聞勇眉頭緊皺道：“你們都是我資助的對象，我與你們的上級也有緊密的聯係，這一點我隱瞞至今還請見諒。今天出了點問題，我感覺不太對勁，這才把你們都叫來，還望你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把這些東西通通運走。”
“什麽東西？這兒？啊！藥物！您……”兩邊的人吃驚的看著聞勇，聞勇無論是能力也好還是財力也罷，都不可能購買這麽多藥物去資助抗日前線。可如果不是他，難道……難道他們冤枉了陳光，更或者說甚至有可能小看了孟小六！這很有可能，否則如果是別人幫助聞勇，那麽聞勇為什麽不說呢？誰又會如此信賴聞勇，敢以這種掉腦袋的大事兒相托呢？難道是那人地位尊貴，為了保護他們聞勇才當這個代言人的？這也有可能。
聞勇此刻有點著急道：“事不宜遲，諸位抓緊行動吧。在箱子右下角有淺淺三角符號的，就是藏有藥品的箱子，有圓形的是機械和槍械，你們快點幫忙取出來，然後分批運走放到安全的地方，等風頭過了我會去找你們的。快，都別胡思亂想了，這一切都是我弄得，與他人無關，我就是最上麵的人。”
眾人連忙行動起來，別管誰才是幕後大佬，隻要是抗日，就是一員好漢，正如聞勇所說，如果今天當真是有所古怪，那麽此刻盡早保護藥物的安全才是首當其衝的事情。對此國民黨那邊深有感觸，正麵戰場上無數兄弟就是因為缺醫少藥而死去。而共黨那邊則是更艱苦，有的戰士為了保護兩片阿司匹林甚至不惜付出生命，就是為了能多救點兒戰友，他們那邊一切藥品都要掰碎了揉成粉去用。
這不是藥，而是命，這些藥物足以救上千人的命啊！
“不好，我們被包圍了！”突然有外圍的偵查人員發出了警示，眾人心頭一凜，難不成諸多事故就是為了把人都聚起來，然後請君入甕一網打盡！
大隊的鬼子兵朝著碼頭開來，組成一幅天羅地網，朝著倉庫中的眾人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