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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井上公館

  車子就這樣在沉寂中開了五六分鍾,馬國梁終於憋不住的打破了沉默,問道:“六爺,你準備幫忙嗎?”


  “既然這些人都是重要的抗日力量,說的還這麽要緊的,那我理應幫忙,隻是……隻是我得先把小凡送走,上海不再安全,此事一過我的身份隨時可能會暴露,或許也該是我離開的時候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我得先保護好自己的安全。”孟小六道。


  經過這一晚上的交談,沙鶯鶯也堅定了送走小凡的決定,她說道:“小凡,聽見你爹說的了嗎?你小子應該明白,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你隻有走了,你爹才能可勁兒鬧騰。”


  “知道了,娘。”在大事上,孟凡還是拎得清的。


  孟小六滿意的看了孟凡一眼,轉而看向沙鶯鶯,沙鶯鶯此刻也望著孟小六,她眼中的意味孟小六懂得。他微微搖了搖頭道:“你願意留下就留下吧。”


  “嗯,我不會給你添亂的。”


  “國梁,去天潼路,我要去找日本人。”孟小六淡淡的說道。


  虹口天潼路菜場橫街,有一棟日式的二層小樓,看起來沒什麽特別的,門口也不過有個牌子,寫著井上公館而已。在外麵看來,這好似就是個叫什麽井上的日本人的家而已,這樣的房子在虹口附近數不勝數。


  不過孟小六知道,這個房子可不像它表麵上那麽尋常,就算是不知道那些情報,此刻也該發現端倪,因為文靜或者說日向惠子最近就在這個樓裏。她在的地方,大多都和日本人的情報機關有關係。


  井上公館的確是一個叫井上日昭的人創立的,井上日昭原本在日本士官學校就讀,他在陸軍中混了一段時間,覺得軍隊約束性太強,不適合自己的發展,做事不夠冒險隨意,於是便辭去軍職,變成了一個無業浪人。三七年,井上日昭來到上海,混跡於上海街頭,多在虹口的日僑當中討生活。後來在南京路的哈同大樓的三樓租了幾間房子,開設了一個洋行,做起了中日貿易。


  這時候上海抗日的呼聲漸高,中日貿易可不好做,自然沒有生意天賦的井上日昭便很快就做不下去了,於是井上日昭又把目光瞄回了軍方,很快便找到了適合他發展的沃土。而一個人想要成功,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井上日昭很幸運,此時節日本人有意在上海培植更多的情報勢力,給了井上日昭不少幫助和不少錢供他發展。於是他便到處收買漢奸,收納日本浪人,進行暗殺和間諜行動,對日本人來說,他幹的的確不錯。


  八一三事變爆發以來,井上協助日軍作戰,時常派人去我軍交通據點還有軍隊隱蔽處,以及軍車來往路線上行動,白天利用鏡子反射日光,晚上發射信號彈,指引日軍飛機轟炸。有了井上和其他間諜情報組織的通力協作密切配合,日軍的轟炸往往是很準的,使我軍蒙受了巨大的損失。同時井上還在城郊附近的水源進行投毒,毒害中國軍隊和無辜百姓,並在上海大肆進行綁架和暗殺行動,不斷製造恐怖氣氛,破壞民間的抗日熱情,達到恐怖威懾的作用。


  他們做的很隱秘,可畢竟這裏是中國人的地盤,最後他們還是被缺門的人發現了。當時吳立時已經走了,便派出代表找孟小六來拿主意。孟小六當即讓缺門和蜂門的騙術高手,聯合下計,先是把井上旗下撒出去的人全部騙回了洋行,然後來了個一鍋端。不費吹灰之力,也沒有自己動手,而是借用了軍方的人。我國軍方對這些見縫插針無孔不入的諜報人員早就忍無可忍,他們的不少屬下戰友都是因為這些日本間諜導致的直接或者間接的原因而犧牲的。據說當場就有人過於憤怒,製服後還在毆打,把五六個人腿都打折了,直接拖著出去的。


  不過井上日昭倒是賊得很,覺得不妙也不通知部下,讓他們做誘餌,行緩兵之計牽引住前來抓捕的人,自己卻腳底抹油逃之夭夭了。這老小子做特務機關相當有一套,故此他逃離上海當了一陣喪家之犬後,在日本人打入上海時,他又耀武揚威的回來了。而日本方麵也看好他的才能,與挽起袖子準備大幹一番的井上日昭不謀而合,於是井上公館便成立了。


  這麽一棟日式的二層小樓,門口飄揚的小旗和門口的牌子上都刻著明晃晃的井上公館的字樣。這井上公館不屬於日本官方機構,準確的說應該是民間專業間諜組織,與僑民臨時充當的情報間諜有所不同。但井上日昭在軍部中有很多舊相識,加之他的才能和立下的大功,導致他無論是聲望還是後台都很硬。


  介於他這支新興的特務機關的優越表現,他不光在上海日僑中有很高的聲望,甚至在上海隱隱壓過了名聲遠播的黑龍會一頭。同時他得到了日本陸軍參謀本部和日本駐上海領事館的支持與承認存在,經費方麵也可從司令部或者領事館無限製的支取,於是發展愈發壯大起來。


  “怎麽沒個門房啊?”孟凡瞅著大門口道。


  孟小六冷哼一聲說道:“這種鬼地方,誰他媽想來?就是漢奸走狗來也覺得瘮得慌,井上公館成立雖然不久,但裏麵可滿是慘死的孤魂野鬼,來這種造孽的地方,還用得著看大門的?”隨後孟小六用嘴揚了揚上方二層樓的天台方位,繼而低聲說道:“他們也不是毫無戒備,你看二樓天台就有個日本蠢豬在看咱們呢。”


  孟凡尋著看去,月色朦朧,也多虧父親說了,否則真發現不了,那裏果然有個臉色陰沉的日本人在用那令人惡心的眼神打量著孟小六和孟凡。孟凡也回瞪了他一眼,嘀咕道:“小日本是夠惡心的,對了,爹,你怎麽發現的?以前來過?”


  “我也是第一次進來,以前隻是經常聽說,二樓這貨從看我第一眼我就發現了。”孟小六麵帶笑容看著那人,嘴裏卻對孟凡說道。孟凡腦子飛轉,大晚上的,二樓平台上有個人都能看得見,這是咋回事兒?既然自己爹可以假意裝作不抵抗,實則抗日,會不會他也是個武林高手,隻是裝作沒啥武藝渾然白長這麽大個子的樣子呢?這很有可能,否則自己娘這麽個高手,怎麽會死心塌地的跟著他呢?哎呦,自己這老爹實在是太陰了,那句話咋說的來著,對,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以後在他麵前可得少賣弄武藝。


  孟小六雖然不知道兒子在想什麽,但看他那滿是話語的眼睛鼓溜溜的亂轉,就知道這小子指不定在胡思亂想啥呢,於是拍了拍孟凡的後背說道:“別瞎想了,這是江湖經驗,你要是在江湖上跑上一年半載的,也能有這種感覺。人看你你會有感覺,而充滿愛的善意眼神和充滿殺氣的邪惡眼神等種種含有意味的目光尤其明顯。這種目光力量強大,人會清楚的感知到,這是一種警惕性。如果無法感知,在江湖上是混不久的,因為那將缺乏對人對危險的判斷,你老爹我就是個預感的高手。行了,別想了,爹說的你都記住了嗎?”


  “瞧好吧您。”


  “口那把你娃。”孟小六衝天台上放哨的日本浪人揚聲打著招呼,滿臉堆歡,嘴裏卻低聲嘀咕:“小鬼子你媽了個逼。”


  馬國梁和沙鶯鶯留在院門外的車裏,進入井上公館的隻有他們爺倆。正邁步往裏走呢,一個女人急匆匆的在井上公館裏跑出來,看來有些衣衫不整頗為狼狽,但應該不是被糟蹋了,而是隻是被人拉扯調戲了而已。


  她的臉色有些白,晚上看不太真著,等走近了擦肩而過的時候,孟小六才看清那張美麗的容顏。他和孟凡都傻乎乎的看著那個姑娘,不過孟凡是出自對女性的懵懂,而孟小六則是覺得這張臉有些眼熟。


  井上公館的樓裏傳來粗鄙得意的笑聲和起哄聲,緊接著就是一聲訓斥,那邊瞬間歸為寧靜。孟小六看著倉皇而逃的女人,也發現女人在用餘光瞄著自己,臉上說不盡的驚訝表情,而此刻孟小六終於想起他在哪兒見過這個人了,她是楊藺如的人。


  一個外人不敢來的龍潭虎穴,加上孟小六流利的日語和符合時宜的華貴衣著,這讓他很順利地就見到了日向惠子。孟凡很乖巧的叫了聲:“文阿姨。”


  惠子沒有糾正他的叫法也習慣與此,十幾年來文靜備受孟小六的重用,常年自由進出孟公館,跟這幾個孩子都很熟。說實在的,像是以前米寶兒這些大點的孩子,知道文靜真實身份前,他們還真以為文靜或許如傳聞一般,是孟小六的外宅情人。


  惠子高興的看著和她近乎已經差不多高的孟凡,笑道:“小凡都這麽大了,小男子漢了呢。來,阿姨這裏有今天剛運來的巧克力,你吃點,我跟你爸爸去聊兩句。”


  “好的文靜阿姨,阿姨,您想要什麽啊?等我從美國回來過年過節的時候給你捎。”孟凡道。


  惠子一愣,笑道:“小凡給阿姨什麽阿姨都喜歡,什麽時候要去美國?我怎麽沒聽說呢?”


  “還不知道呢,我那老爹說先來找文靜阿姨,才能送我去美國讀書。”孟凡道。


  放下孟凡在一旁吃的不亦樂乎,孟小六和惠子到了一邊說話。惠子先開口問道:“今天你聽完戲去哪兒了,在戲院裏見得什麽人?”


  “哦?看來你們把我盯得緊緊的,是派了那個人跟的我嗎?”孟小六說完挑起蘭花指做了個理雲鬢的動作。


  惠子輕輕地打了孟小六一下笑道:“沒個正行的,孩子都這麽大了,還這樣。算你進來的時間,你應該碰見了一個人吧。想不想知道那個人是誰?她是幹什麽的?”


  “燕巢的人,好像以前跟著何舒潔的,後來何舒潔被楊藺如排擠,這人就賣了舊主跟楊藺如了。賣主求榮的小角色而已,不過還是挺漂亮的。”孟小六道。他頓了頓又說道:“隻是她看我的眼神有點怪,結合你最初說的話,你又知道我去了那兒,應該是燕巢盯得我,她是來找你匯報我的情況的。”


  惠子抿抿嘴道:“知不知道跟你說話很沒勁,什麽都能猜到,能不能故作愚笨一些?”


  “可以,裝傻誰不會啊。對了,剛才那人是誰?我看著怎麽有點眼熟呢?”孟小六很認真的說道。


  “又沒正形。”惠子笑道:“我也不必問你了,你既然能甩掉眼線,就有了足夠的資本跟我隱瞞,我還是不自討沒趣的好。”


  孟小六說道:“唉,不能這麽說。我告訴你我去哪兒了,我去燕巢總部談的事兒,楊藺如也不回燕巢,燕巢都快成我自家後花園了。和我見麵的是一個水匪,或者說曾經的水匪,十多年前,我去重慶的時候你還記得吧?對,就是和劉叢雲最初接觸的那次,這個資料你都有,嘿嘿,真夠全麵的。總之路上碰到一夥兒水匪,我救過他。現在他過來投奔我,明天還得來找我,看我能給他安排個什麽活計。”


  “那為什麽要去那麽隱蔽的地方,還以為你們在說什麽秘密的事情,就是找個工作,用得著那麽神神秘秘的嗎?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玩失蹤,怎麽說,叫燈下黑是嗎?”


  孟小六擺擺手道:“你被人盯著舒坦啊?當然是知道你們可能有人盯著我,故意戲耍你們了。多好玩兒啊,奔兒刺激嗨。我這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讓你們白跑一趟,嚇得不輕,看你們還敢盯我不。到時候就算被你們抓住,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歪,也沒什麽。我現在不抗日就是圖個平安,你們還盯緊了我,我自然要‘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嘍。”


  “總覺得你沒說實話,不過你也別光說我們,你不也派人盯著我了嗎?我也沒說什麽啊?怎麽,還不承認?我是六天前才到井上公館的,你能直接奔著找來,還不說明問題?”惠子笑道:“說吧六爺,找我什麽事兒?”


  “剛才小凡不是都說了嘛,他準備出國,主要是學校老師說他成績太差,這孩子淘,國內教育可能不太適合他,出國也算是鍍層金,回來當個翻譯也是好的。否則就是我生意做的再大,他也是個紈絝子弟。以後我要是死了,誰還能管他?剩下的孩子兄弟情深,管管他,可下一代還會管他嗎,他的下一代又該怎麽辦?自己不上進,再大的家底都沒用,早晚得糟蹋光,富不過三不就是這麽來的嗎?養不教父之過,我得為他想好以後的路,有這些家產,再有個正經事兒做,孬好不計不至於混得太慘。我這被你們盯得死死的,走不得跟你們說一聲啊?”孟小六道。


  “小凡,你過來。”惠子盯著孟小六看了一會兒,隨後招手讓孟凡過來。


  孟凡擦了擦嘴走過來道:“文阿姨怎麽了?”


  “小凡想去美國啊?”


  “不想去,也想去,哥哥妹妹們都在美國,我去美國能找他們玩兒,但上海才是花花世界,所以我著實糾結。可我爹娘和老師非讓我去,真煩人。文阿姨,為什麽我去美國要你同意啊?”孟凡既故作成熟又天真爛漫的說著。


  “你這麽聰明猜不出理由?”


  孟凡搖搖頭:“是不是文阿姨有海外關係?”


  惠子笑了:“對,小凡猜對了。”


  惠子答應了孟小六的請求,即便現如今她在上海的情報係統特務機關中,已經排不上號了,可同意小凡離開這件事上,還是在她能力範圍之內的。望著離開的孟小六爺倆,惠子的心中如釋重負格外輕鬆,她笑了。


  “娘,你不知道,我忽悠的那傻娘們一愣一愣的,還真當我是屁都不懂的小孩兒呢。”上了車,孟凡邀功請賞般的對沙鶯鶯說著。


  沙鶯鶯還沒說話,卻聽孟小六長歎一聲:“小凡,不能這麽說。她是個日本人,這不假,又為侵略者效力,勢必與我們勢不兩立,這也是真的。但除此之外,她永遠是你文靜阿姨。她或許已經知道了我在利用她,也看明白了你我在騙她,可她甘願受騙。在我們看來她助紂為虐十惡不赦,但與日本而言,她是忠誠的,此刻她做出這樣的抉擇,不知會有怎樣的煎熬和糾結。她是個悲慘的人,因為……文靜啊文靜,哎。”


  車子疾馳著,望著窗外,孟小六陷入到久久的深思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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