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越燒越旺
屋裏很亂，橫七豎八的躺著橫濱正金銀行齊齊哈爾分行的工作人員，還有被他們帶倒的辦公用品桌椅板凳之類的。此刻孟小六正邁步跨過死屍一般的這幫人，小六他們進來的時候可一點兒阻礙也沒受到。可不嘛？人也倒了，門還都給孟小六這個大好人留著呢，就是為了方便他進來。
那兩包藥不消說，一包指定是蒙汗藥，另一包實際上不過是普通的麵粉罷了。自己給自己下蒙汗藥，這也算是一大趣聞了。但人對蒙汗藥的發作程度不一樣，即便這些劑量足夠弄暈十七八個彪形大漢的了，可為了保險起見，孟小六還是準備了第二包藥，或者說另一包麵粉更恰當。
這麵粉就是安慰劑，孟小六有言在先，那包誤認為是藥的麵粉在手，他們即便頭暈眼花也認為是第一包藥的正常反應，服下第二包就好了。所以就算有強掙紮著不倒的，也不會去關閉屋門或撥打電話。
金庫大門在孟小六他們麵前就形同虛設了，因為謝大頭早就帶來了山寨裏溜門撬鎖的高手，從銀行經理那裏摸來了鑰匙，剩下的密碼趴在門上一聽就搞定了。別以為當胡子都是靠傻打傻衝粗暴手段，那樣的綹子成不了大事，凡是大綹子都是能人輩出的。
靠說話的、靠手藝的，應有盡有，一切都以實用為主。或許這人開鎖的技術不如草上章那些成名大盜，可如今銀行裏的人全部暈倒了，有的是時間慢慢開鎖，那要是還不行，還不如找塊兒豆腐撞死算了。
所謂銀行的防盜機關其實也沒什麽，說句不好聽的，還不如中國的錢莊票號呢，無非就是大鐵門密碼鎖外加身在鬧市，一旦有事肯定有人前來救援。但如今外麵被疫情的傳聞弄得是人心惶惶，不少店家都關門落板，銀行這邊為了防止謝大頭他們跑出去，銀行經理親自關門，也是鐵門大門紛紛緊閉，倒是沒突顯出來什麽，根本不足為奇。沒人來了，銀行的防盜機關就算破了一半。
外麵的亂騰其實不光是為銀行這一扣兒做著準備，還有後招要環環相扣，追星趕月下達到一係列目的。不過此刻說這個有些為時尚早，且還得等他們到手後才有下一步計劃實施。
“這些人怎麽辦？”眼見著兄弟們從金庫裏翻箱倒櫃，各種保險櫃也難逃他們的大口袋，謝大頭看在眼裏喜在心裏，但又瞧見地上的日本人，不禁抽出暗藏的槍來，意思很明白了，就是要幹掉這些人。
孟小六把謝大頭的槍壓低了一些，謝大頭好似明白過來一樣，點點頭道：“對，不能用槍，有動靜，來，你幾個忙完了把腰帶解下來，勒死他們送他們上路。”
孟小六一愣隨即笑道：“大頭哥，你誤會了。”
謝大頭還真沒跟上孟小六的腦子，也愣了半晌才問道：“幹哈？不殺這幫雜碎啊？這些人不是日本人，就是替日本人工作的。”
孟小六則解釋道：“大頭哥勿急，本來騙術的確有講頭，騙人不殺人，但正如你所說他們是日本人，是雜碎，殺了就殺了。可咱們是為了給日本人示威，逼迫他們交出牛大哥。如果接下來計劃順利，那麽殺了他們就殺了，如果有所差池，那受苦的還是牛大哥是不是？”
“言之有理，是我魯莽了。”謝大頭也不笨，理解了孟小六說的意思，隨後便讓人抓緊收拾了。
十分鍾後，一幫人收拾好了，又根據孟小六的指示，拿出銀行票據賬單等，在臉盆中付之一炬。又過了十來分鍾，待東西都燒得差不多了，也確保不會引起火災了，他們才提著大包小包出了門。洋車汽車早就在附近等著了，待他們一出來，便分別坐上隨後揚長而去。
“凍死了凍死了。”孟小六上了車便從馬國梁的懷裏摸出了個小酒壺，然後猛的灌了一口。這幾天來東北，隻要出門他便是酒不離口，今天實在是沒辦法，畢竟滿嘴酒氣的說話也難免引人生疑不是？
馬國梁問道：“六爺，我有件事兒不明白，你為啥要讓人把所有的記錄和憑單都燒掉呢？”
“我問你，紙能包得住火嗎？”
“我又不傻，當然不能了。”馬國梁撇撇嘴道。
孟小六笑道：“那不就得了。”
“什麽就得了，行行行，六爺我傻，你快告訴我這到底是咋回事兒？”
孟小六也不賣關子，哆嗦了兩下暖和過來，隨即解答道：“銀行最重要的是信譽，別管是咱們的錢莊票號還是老外的銀行，本質都是通過別人的錢生錢，那麽基礎是什麽？對，就是讓別人先存錢在你這裏，隻有錢在手裏了，你才能做接下來的操作，是不是？
可人家憑什麽把錢存在你這裏，當然，高利息是肯定的，別管是不是商人，都是無利不起早。可錢放在人家手裏，存款者肯定會不放心，這時候就得有信譽作保證了。信譽這個東西，說起來十分虛無縹緲，想要獲得口碑和信賴，可能需要幾年時間，甚至幾十年，更甚者要花上幾代人的工夫。可是要毀掉，也就在朝夕之間。
想要破壞，最容易的方式就是擠兌，人家存了錢，到時候取不出來，你說誰還敢信這家銀行。所謂擠兌，就是大多存戶在短時間內統一提取，即便銀行有錢，也一時間拿不出這麽多現金，信譽就會一落千丈，很多被刻意擠兌的銀行莫名其妙的就倒台了。
日本侵略者現在占據了東北，行事乖張霸道，但在金融上他們是不敢這麽做的，否則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他們的行徑很快會傳遍全國，所有的橫濱正金銀行都會為此付出代價。一旦如此，他們花了數十載苦心經營的經濟侵略也就功虧於潰了。”
馬國梁拍手笑道：“哦？我明白了，信譽是關鍵，但紙包不住火，老百姓肯定能知道他們出事的消息，即便消息嚴密咱們也可散布消息。
由此，百姓就會擔心自己存在正金銀行的錢，便會前來兌換自己的票據。他們被咱們洗劫一空，哪裏還有東西，隻能照價賠償，難免就有獅子大張口的，而也會讓銀行被劫的消息坐實，便會有更多的人前來兌換。
或許，還可能有造假者前來兌換票據，造假不易，卻也沒那麽難。而我們把賬本票據都燒了，他們就無章可循，隻能聽之任之。即便他們總行有相應資料，一來一往卻也破費些時日，兌，就虧本，不兌，就會損失聲譽。如此一來，齊齊哈爾分行既是被咱們搶了，還導致全國各大分行名譽受損，要想混下去還會再多貼補出多兌換的金額，這都說不上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嘿嘿，簡直是一石三鳥啊。高，實在是高啊。”
“等此事作罷，你就留在東北幫你家老三吧。”孟小六突然說道。
馬國梁一愣有些不情願的問道：“為何啊六爺，臨時幫一把還好說，要是……我還是喜歡留在你身邊，你也得需要人保護不是？”
“因為你好像來東北後聰明了不少，估計天冷有利於你腦子再度發育。”孟小六壞笑道。
馬國梁也笑了：“你又拐彎抹角的譏諷我，對了，說正事兒，六爺，你說那幫人會幫咱們嗎？他們不會……”
“不會的，我不管什麽信仰政黨之類的，總之他們打鬼子就是條漢子。”孟小六的聲音一頓繼而說道：“更何況我猜，牢裏關著的可不隻有牛大當家的，也有他們的人。”
孟小六猜對了嗎？沒錯，牢裏的確有鞏叔他們的人。鞏叔聯絡了黑龍江的黨委，經過嚴密討論，決定配合孟小六鬧上一鬧，既救出被抓被俘的同誌，又能拉近與孟小六的關係，得到如孟小六承諾那般物資與資金上的些許支持。
“鞏叔，我還是信不過他，你說他就幾個人，也不動槍也不動刀的，怎麽可能就把銀行給搶了呢？”前些日子的那個少年說道。
他叫張釗，是鞏叔老戰友的遺孤。自從戰友被國民黨處決後，鞏叔就照顧起了張釗，一晃這孩子也快十八了。九一八爆發前夕，鞏叔受命來東北發展組織，日軍全麵占領東北後，鞏叔受中共黨委調派參與抗日武裝行動。
鞏叔笑著搖搖頭道：“你一會兒就知道了，蜂麻燕雀四大門豈是浪得虛名，別說六爺準備了這麽久，就是他單槍匹馬一個人搶了銀行，我也不會太過吃驚。看，有人發信號了。”
街角有人用鏡子不斷地晃動著刺眼的陽光，這就是成功的信號。鞏叔當機立斷，對監獄發動了進攻。而此時，城裏的巡查部隊一邊尋找著城裏的疫源，一邊收到報告趕往橫濱正金銀行。
故此，當鞏叔他們進攻監獄的時候，就僅有被收編的獄警們和七八個鬼子兵值守。鞏叔他們很快就攻克了監獄，但令人意外的是，早先拿到的監獄布局圖與如今大相徑庭，牛壯根本沒在牢房中，隻有張小春還在，卻也被打的渾身是傷有出氣沒進氣了。
十分鍾，是鞏叔他們的時間上限，也多虧這些獄警的一觸即潰抱頭鼠竄，他們才沒耽擱多久。急急忙忙搜尋了一圈，卻並沒有找到牛壯的身影，鞏叔還欲再找，卻聽人道日本兵已經趕過來了，此事也隻能作罷，帶著半死不活的老張和自家同誌衝殺了出去。
三天後，迫於橫濱正金銀行的壓力，齊齊哈爾的日方得到了本土情報部門的信息，一看之下既是吃驚又是憤怒。但牛壯他們早已交不出來了，因為早在孟小六他們行動前夕，牛壯就被活活拷打致死了。
山寨上下，人人都盼著孟小六來拿主意，可孟小六卻又能做什麽呢？他不過是個江湖人，甚至現如今也早已遠離江湖。無力感，挫敗感，一時間齊齊湧上心頭。
他黯然回到了上海，他能做的唯有想盡辦法運送物資藥品以及軍火彈藥給東北抗日的隊伍。心中熊熊的怒火由此壓抑在心底，卻是越燒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