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張老三
“小凡,給你商量個事兒,你看你哥叫孟淩開,妹妹則叫孟淩珊,唯獨你叫孟凡。總小凡小凡叫的,你說我叫孟小六,放到前清,你這就是犯了諱,得避父諱,所以叫孟淩凡好不好啊?”孟小六坐在酒店桌上,輕咳一聲說道。
他們此刻已經來到了巴蜀境內,孟凡瞥了一眼父親,心中暗道這幾天聽話,剛給三分顏色,你就要開染坊了?嘴上便不饒人的說道:“你名字怎麽取的,得找我爺爺去。我名字是我娘取得,有意見找我娘,再說我叫孟凡,是你們老叫小凡的,大不了你們以後叫大凡唄。叫孟淩凡?不好聽,叫孟陵墓還能考慮下。”
“噗。”草上章喝了一口水差點噴出來,照著孟凡後背拍了一下道:“胡說啥,不改名就不改名,說這晦氣話。舅舅把你看大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揍,你可得好好活著。趕緊敲敲木頭,呸呸呸。”
孟小六也頗為無奈,這時候小二來了,說道:“幾位爺,都吃點啥?”
“都有啥?”孟凡撇著大嘴道。
小二見這孩子可愛,便也沒放在心上笑答道:“這位小爺,別看我們是小地方,本店可是縣城裏遠近聞名的老店,大師傅也是精挑細選的。這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河裏遊的草磕裏蹦躂的,沒有本店不會做的。”
“呦,聽口音你是北方人啊?”
“可不嘛,您聲明。”
孟凡卻搖頭晃腦道:“口氣倒是大得很,天上飛的?來個炒風箏。地上跑的來個油炸人力車,河裏弄個水煮衣服,草裏的就算了,腥氣。”
店小二萬沒想到這孩子這麽膈應人,頓時語塞,孟凡卻得理不饒人道:“怎麽?不會做?那你吹什麽牛逼。那什麽,八個熱菜,六個涼菜,燒黃二酒,各來一壺,再來十碗米飯,撿你們拿手的來。”
店小二不敢擅自下菜,這畢竟是一個孩子說出來的,他看了看孟小六,孟小六則擺手道:“就按這個下菜吧,有勞了。”
待小二走後,孟小六教訓道:“小凡,你別說話這麽噎人,尤其是對旅店飯店的小二哥,人家要給你下料,你防都防不住。”
“幹爹,這難道是黑店……”林鐵柱壓低聲音道,他不由得打了個哆嗦,路上草上章沒少說黑店的事情,還說等有機會特地找個黑店來讓他們體驗下。草上章當然是在開玩笑,誰會沒事兒給自己找事兒,不過林鐵柱卻當了真。
相比之下,年紀最小的孟凡卻根本沒往這方麵想,他明白了剛才那話的意思。可不嘛,你驕橫無比或者刻意刁難,人家往你酒菜裏吐兩口吐沫你也不知道啊,到時候豈不是白白吃人家口水?想到前些時日,給家裏教書先生飯裏吐口水,茶壺裏撒尿,孟凡就不由得也打了個哆嗦,一股反胃感湧了上來。
不過他嘴裏倒是倔強,撇了撇嘴道:“他敢!”
接下來的孟凡的舉動卻讓小六是哭笑不得,隻見店小二上涼菜的時候,孟凡拉著店小二的胳膊,非說人家長得像自己哥。那又可愛又熟絡的勁頭與先前判若兩人,最後還賞了小二五毛錢。弄的小二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最終成功被孟凡給“蠱惑”了。
小二得了賞錢,便格外熱情,據他說這幾天縣裏的財主正在辦大戲,要是沒事兒幹可以去瞧瞧。起初這有錢人家都有自己的戲班子,就是專門唱給自家人聽或是招待賓朋的,後來民國戲曲大熱,尤其是京劇,更是紅遍大江南北。角兒們無論是收入和地位都有了前所未有的提升。一般的戲班子沒有名角兒的待遇,也就隻能出來跑活兒了,會幹的收入可不老少,而成名的班子更不是尋常人家養得起的了。
不過出個名角兒哪有這麽容易,梨園行裏大部分的人都是泯然眾人矣。所謂眾人可不是尋常人,他們也相當厲害,有著紮實的底子,個個都是童子功出身,他們缺少的隻是天賦和運氣,或許還有那麽一點點小勤奮。
像那樣普通的戲班子中也有自己的台柱子,不過不是角兒,他們領著整個戲班子走街串巷到處賣藝。有的時候是碰到村裏有喜事,湊錢弄上幾天連台大戲,有時候就是地主老財們的紅白事,唱上幾天了。賺的是辛苦錢,也多有委屈,但起碼能混口飽飯吃,也算是養家糊口的手藝了。
而這個縣辦堂會的財主姓張,人稱張老三。當然這個稱呼可不敢當著他麵叫,見了隻敢叫張老爺。他是家裏的獨子,可為啥會叫張老三呢?這事兒孟小六還沒問,小二就神神秘秘如同竹筒倒豆子般的一股腦全講了出來。
張老三的爹是老大,他是長房嫡長子,下麵還有個二叔。但他沒見過他爹,張老三是個遺腹子,鄉間傳言,說張老三他爺爺跟他娘不幹不淨的,他是扒灰的產物,所以他爹老大,下麵還有個弟弟,他不就成了張老三了嗎?
孟小六聽小二有一嘴沒一嘴的聊著,直到大跑堂把夥計叫走為止。孟小六大約對張老三有了個初步的了解,這個張老三絕對是個人物,他順利登上了一家之主的寶座,而且能把一個殷實之家發展到現在這樣全縣首屈一指的大家,黑白兩道通吃,花了錢支持二叔當了縣長,還讓二叔對自己言聽計從,著實是好手段。
外麵都說,老大死了,沒讓老二掌家肯定有事兒。有沒有事孟小六不好說,但其中好事者傳話中的羨慕嫉妒恨是聽得出來的。
這些事情已經過去了許多年了,即便還在瘋傳也不過是因為鄉野之地實在沒什麽可供茶餘飯後的談資,誰有名說誰唄,實際上如今的張老三已經四十多歲了。最近張老三的娘六十大壽,所以張老三請了個戲班子,準備唱上幾天堂會,好好的熱鬧一下。
像是這種大戲,圖的就是一個熱鬧,既是哄老太太高興,也是給縣裏人炫富。所以隻要是愛來看的,都可以來,沒什麽門票。縣城裏沒啥娛樂,所以一般有大戲上演都會人滿為患。
孟小六也沒怎麽聽過這樣的戲,以前在北京的時候,他不過是在人家棚子或者戲園子外聽那不花錢的野戲。到了上海也是進的大戲院,在包廂中談生意多過看戲本身。所以像這種鄉野的戲班子搭台唱戲的堂會,就連孟小六也沒怎麽見識過。
“這有啥可看的,我可不去。”草上章嘀咕道。他可參與的多,早年間剛剛偷東西的時候也經常在堂會上下手,那時候人都在全神貫注地看戲,一分心就不夠警覺了,榮起來相當簡單。
草上章剛才就在跟馬國梁嘀嘀咕咕的,倆人時不時的眼睛冒著淫光,嘴角還帶著一抹令人感覺很惡心的微笑。待草上章表態後,馬國梁也搓著手道:“那啥,六爺,我還去嗎?”
“你覺得呢?你不在誰保護我們的安全?”孟小六沒好氣的說道,他已經猜到了兩人想要幹啥去,也知道了馬國梁的心早就飛走了,於是道:“別忘了這次帶你出來的目的。”
馬國梁點點頭,裝作沒聽見一般的說道:“縣城裏沒啥壞人,一般情況下六爺您自己就解決了。再說去看戲,能惹什麽麻煩,就這麽定了,我也不去了。”
“就這麽定了?”孟小六反問道。
馬國梁認真地點點頭:“就這麽定了。”
你說這都過得是啥日子,兒子不像兒子,保鏢不像保鏢,孟小六時常懷疑,自己是不是應該擺擺老爺的架子,否則連鄉下的土財主都不如。不過想了想,他還是挺喜歡現在的關係的,也就就此作罷了。
萬幸的是米寶兒是個大小夥子了,林鐵柱則老實本分,就是孟凡最近也越來越佩服自己了,孟小六想到這裏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這是一場壽慶堂會的連台大戲,所謂連台包括上海的連本戲都不是隻演一個劇目,各種節目繁多,適應不同人的口味,主要還是以喜慶祝壽為目的的。所謂連台連本,是壓軸戲的連續,每天的劇目都接著來,這場堂會中連台的就是三國戲。
“等,等到最後就好看了。”孟凡顯然對前麵的節目有些不耐煩,嗑著瓜子兒說道。
他們來得早,混了個座兒,要說張老三家的壽慶堂會還真講究,給的座兒多,還奉送茶水瓜子,當然來的人也多,就是孟小六他們一早來也是勉強坐下。
今天才是堂會的第二天,壓軸大戲是《桃園結義》,連著應該是《造刀投軍》《斬黃巾》《破黃巾》有文有武著實好看。按照道理昨天上的應當是《斬熊虎?走範陽》,明天就是《打都郵》了。
米寶兒雖然也不愛聽戲,但往日裏跟著孟小六應酬,沒少去劇院,這些他都聽過也了解,他聽出了孟凡的語病,笑問道:“小凡,你剛才說最後是啥意思?”
“你看你不懂了吧?壓軸大戲且是到了最後一場才好看,到那時候有名角兒的名角兒上,沒名角兒的台柱子上,且標著膀子賣著力氣的演嘞。來聽戲,其實大部分人都是奔著最後一場來的。”孟凡宛如小大人一般說道。
米寶兒笑了,反問道:“你聽誰說的?”
“我聽那個……啥叫聽誰說的,我也好歹不濟闖蕩過幾年好吧,走南闖北的當然看過戲了。”孟凡昂著頭說道,但顯然他的眼睛裏沒了往日的自信。
米寶兒解釋道:“最後一場叫大軸,也叫送客戲,大多都是小型武打戲或者醜角滑稽戲,客人們在輕鬆愉悅的環境下,相繼離場,至於看得完看不完這最後一場無足輕重的戲也就無所謂了。所以說……”
“所以說壓軸就是倒數第二,我知道我知道,剛才就是說錯了。”孟凡死鴨子嘴硬,幾人笑而不語,看著他故作淡定的模樣。
鄉間的大戲水平沒有上海灘大劇院的高,可貴在接地氣熱鬧,觀眾被氣氛影響便愈發熱烈,也讓人心裏格外舒坦。其實夏天看堂會還是挺受罪的,沒有主家那樣的大棚子遮陰,全在太陽地兒下曬著。孩子們看的是全神貫注,孟小六卻是有點汗流浹背了,好不容易熬到大軸了,便匆匆帶著孩子們奔了街市,準備買點冰鎮的東西吃。
夏天製冰的方法有很多,最多的還是儲冰而不是製冰。冬天弄上一地窖的冰,專門作為冰窖,夏天就能享受清涼和冰鎮了。縣城裏很熱鬧,也有冰鎮的水果可賣,幾人穿的利索,小販也沒想什麽,可到了會賬的時候,孟小六摸了摸錢夾子,卻發現口袋裏是空空如也。
小六不禁撓撓頭暗笑,真是大風大浪都過來了,卻在陰溝裏翻了船,自己被榮了。要找回來嗎?那必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