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黑紅寶
“怎麽會這樣！？”孟凡都有些急眼了。
米寶兒則拉著孟凡低語道：“走吧，這裏麵看來有古怪。”
林鐵柱則沒覺得有什麽，隻是惋惜孟凡的運氣不佳。
三個孩子各有不同，分別有著不同的表現。孟凡卻甩米寶兒拉著自己的手道：“大哥，你別管我，我就偏偏不信了，剛才明擺著是黑色的，怎麽轉眼成紅的了呢？”
說完孟凡當即對設賭的男人叫道：“不行，我得看看你的簽筒簽子，怎麽可能這樣。你們肯定是出千了，給我看看！”孟凡叫嚷著，圍觀眾人中頓時有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跟著起了哄。
“怎麽著？輸不起不認賬了？”那男人見都是小孩子，豋時挽起袖子，周圍也湊過來幾個麵色不善的。
孟凡才不害怕呢，梁叔和舅舅就在樓上，一嗓子喊下來保準讓這幫賭棍吃不了兜著走。當然自己爹就算了，靠他那本事還不如自己抹頭就跑呢。孟凡心裏有了底，當即就要跟人起衝突，卻被米寶兒一把拉在身後，抱拳拱手道：“小弟不懂規矩，請幾位大哥多多海涵。賭局賭局，願賭服輸，在下帶著小弟告辭就是了。”
按說這麽給賠罪了也就算了，但那幾個人卻是得理不饒人，當即圍住了三人。周圍圍觀的人呼啦吵全散開了，這打架可比賭博有意思的多，可有的看了。隻聽為首的那人昂著頭說道：“就想這麽走了？那可不行，冚家鏟，你們壞了我們的買賣，要是人家再輸了，肯定先入為主認為我們如你們所說是出千作假了。你三個一起的，怎麽也要給個說法，賠點錢算是了事兒，要不然……”
“要不然怎麽樣？”孟小六的聲音傳了過來，隨後馬國梁大力分開圍觀眾人，讓孟小六走了進去。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設賭的，淡淡說道：“別瞎瞅，我你惹不起，你也打不過，我這兄弟一個就能打你們十個。你們太不講究了，雖說混雜巴地的，被人醒攢兒了就開片也是常理，但對幾個孩子你們也為難，就太不講究了吧？我不是多管閑事，這幾個都是我孩子，怎麽，還要我說透了？”
“呦，也是江湖的朋友啊。好，今天就這麽算了。”見孟小六一臉淡然，有恃無恐的樣子，設賭的人也不是傻子，看出來了這是硬茬子不好惹，就借坡下驢的了了這事兒。
恰此時有巡警過來，遠處當即有人喊了一聲“竅”，一幫人做鳥獸散。而設賭的那人把賭具往屁股裏一夾，不慌不忙的就走了，看起來與尋常走路並無差異，別說擦肩而過的人，就是孟凡這個親眼見了的，都看不出來是夾著東西呢，這他媽就是本事啊。
孟凡預料的事情沒有發生，梁叔沒一拳一個把這些人打趴下，甚至連舅舅都沒露麵，就憑著自己爹三言兩語就給解決了。他也沒罵髒話啊？怎麽這厲害，難不成是口臭？那肯定不是的，對孟小六，孟凡多了一絲好奇和敬畏。
孟小六見幾個孩子看著他，領著孩子們回了酒樓。草上章還抓著一隻雞腿啃呢，孟凡見了嘟著嘴道：“舅舅，我都讓人給欺負了，你還在這兒吃雞呢。”
“你爹不是去了嗎？真打起來還有馬老二呢。再說就那幾個夯貨，你爹三言兩語就能打發了，別忘了他可是蜂王。”草上章滿不在乎的說道。
“叔父，剛才到底是怎麽回事？”米寶兒忍不住好奇問道。林鐵柱晃著孟小六的胳膊道：“幹爹講講吧。”
孟小六微微一笑，說道：“他們這種低檔騙局沒什麽可講的，剛才我說這叫雜巴地的，就是聚賭的地方。要是到了高檔賭場和寶局就是另外的叫法了，在雜巴地，最常見的兩種賭法就是這個黑紅寶和花頁子，黑紅寶你們剛才見過了，花頁子就是倒騰撲克牌的。
這麽說吧，這種攤位上的賭局根本沒有什麽誠信可言，完全靠腥的。全是假的全是騙，沒什麽真本事，除了最終使腥的手法需要練，也就是賭具夾腚溝等藏起來的技巧需要練了。這種賭攤一個人幹不了，不光得有望風的，畢竟他們沒有給官麵上交份兒錢，設賭是不允許的。除此之外，還得有打架的，也就是我剛才說的開片，開片江湖春典中就是打架的意思。”
孟小六喝了一口酒點燃一根煙繼續講道：“江湖上哪門哪派實際上都講究腥加尖賽神仙，也就是說不光要有騙人哄人和賺錢的本事，也得有些真玩意兒。黑紅寶的真玩意兒就是全靠手快，這樣不怕人查，也不容易惹亂子，這不是出老千就是靠的買定離手前的能耐。別小看這能耐，沒個三五年練不出來，不光要練手還得練心，會揣測賭徒們的心理，知道他們想下什麽注，讓利益變得最大。
黑紅寶本就是街頭的小賭，押的錢少自然賺的少，像是小凡你那麽使錢的都是大戶了。於是風險大賺的少作為背景，道上的黑紅寶們就不再練尖了，而是光使腥。有的是抽簽，有的晃簽，灌水銀的也有，栓線的也罷。你要是檢查道具，不好意思，那就得就打架。
你們今天遇到的是往裏投簽的，小凡的眼力不錯，自然看的也沒錯，他們就是出了千。這千出在道具上，是道具使了門子。他們的紅簽就是黑簽，黑簽就是紅簽。
他們的簽子雖然薄，但是裏麵卻是空心的，他們攥著的尾部有機關，一推就能隨意更換紅黑。稍微一練，就能做到準確無誤。所以你看，他們亮簽子的時候，都是舉的高高的，這可不是為了體貼人，讓後麵的人看的清楚，而是為了讓前麵的人看不清楚。
舉高了，那麽前麵的人就離簽子遠了，眼力再好也發現不了上麵的細微差別，後麵的人就更別想看清楚了。如果你要查，或者賭輸了不給錢，那會怎麽樣？對，就是剛才我說的，開片。”
草上章此刻插言道：“嘿，知道你們老子有多壞了吧？什麽他媽都懂。”
“去去去，吃你的雞去。”
孟凡聽著聽著不禁對自己爹有些敬佩，隨便一個黑紅寶就有這麽多道道，而且自己爹說的還頭頭是道，這本事了不起啊。孟凡就喜歡江湖上的事情，有這麽一個爹，他隻感覺幸福滿滿，這遠比草上章那說也說不清道也道不明和娘的看誰拳頭硬要有意思的多。
不過此刻他倒是有疑問，出言道：“爹，你既然看得明白，那為啥不出麵阻止。不管閑事兒也就罷了，他們竟然出了千還想打人，咱們又不是打不過他們，為啥要退步呢？要我說就不該慫，大哥，你先軟的，你太讓我失望了。”
“少胡說八道。”孟小六笑道：“也就是你從小讓你舅舅看著，到處保著你，不然早出事兒了。你大哥做的一點錯也沒有，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風平浪靜，在這世上很多事情沒必要強出頭。真正的男人，是要學會什麽時候站出來挺身而上，什麽時候縮頭不語。
剛才那些人是在騙人，不說你這麽大，就是我比你大上十來歲的時候也是想不明白，為啥不能行俠仗義鋤強扶弱呢？
後來，你一個馬伯伯，你還沒見過，但這次我會帶你拜見他。他告訴我，這個世上騙是必不可少的。夫妻之間騙，親人之間騙，朋友之間騙，這裏麵不少都是善意的騙。掙錢做生意的，有時候也得騙，自己賺的滿坑滿穀，卻騙的顧客滿心歡喜，這就是本事。
騙是無處不在的，就是人與人之間的一塊兒遮羞布，用好了叫會做人會做事，用不好就是歪門邪路了。剛才那些黑紅寶就是歪門邪道，他們騙了錢，可他們為什麽會成功呢？難道不是因為利用了賭徒的貪欲？賭徒要不是想賺他們的錢，又豈會被坑被騙？
所以你們三個記住，江湖險惡，惡的不是騙術，而是人心。但隻要你們自己不沾小便宜，就吃不了什麽大虧。剛才那群人他們這樣做固然不好，但也算不上大惡，隻是走錯了道的謀生手段，被騙的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兩邊既然都有錯，我們又何須強出頭去招惹是非呢？行俠仗義，不是這麽行俠仗義的。你們記住這些話，等慢慢長大就懂了。”
他們真的懂了嗎？顯然是沒完全懂得，起碼沒有舉一反三。有時候貪欲不光是貪財，還有那一絲好勝心。比如米寶兒的爭強好勝，到了貴州的時候，米寶兒也上了一次當。米寶兒聰明，但不拘於一格，說實話，比起孟淩開老實的有些過分和孟凡淘的沒了邊，反倒是米寶兒的古靈精怪聰明懂事兒，勁兒全用到正地方更合孟小六的心意。
但人無完人，米寶兒特別想表現自己，爭強好勝到甚至有些過分。要麽不學，要麽就學個第一，六七年前他跟著馬國棟習武，便開始起早貪黑日日打磨自己，但孟小六知道米寶兒根本不愛習武。對於一個孩子而言，不喜歡的尚且能如此，喜愛之事就更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學習上更是如此，能考第一非要考個第一，考不了他也要玩命的追上，還自己設計出一些懲罰自己的措施。就比如剛開始英語有些落後，他就起早貪黑企圖追上，甚至自己讓自己罰站一整天。
孟小六說過他兩次，也沒怎麽深聊。在他看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缺陷，這是也很正常的，努力上進是應該的，有錯改正也是正確的，但刻意掩蓋缺點和極力的爭取當個完人完全沒有必要。且不說這樣好不好，起碼這樣的人活著很累，孟小六希望自己的家人都幸福，但他同樣知道，己所欲之亦勿施於人，或許米寶兒就是在這種跟別人跟自己的較勁中得到滿足和幸福吧。
這次的江湖旅行自己所經曆的，遠比說教要有用的多。貴州有些落後，很多已經在上海和北京，亦或是現在叫做北平更恰當，總之在大城市都已經過時落伍的騙術，在這裏依然能夠見到。這些騙術在大城市不光是老江湖，就是普通市民也能大致明白，雖講不清其中道道，不過也能避免上當受騙。
可是年紀小也沒啥社會經驗的米寶兒卻還是中了這等低級的騙術，騙術很簡單，就是讓你寫阿拉伯數字。但凡上過點學的，現在都會寫阿拉伯數字了，讀書人就是那麽恃才傲物，仗著肚子裏有二兩墨水，時不時便愛顯擺顯擺，而寫數字贏獎金，既滿足了他們的虛榮心又得到了實惠。
從一寫到三百，十分鍾之內全都寫對了就能得到獎金，不過寫之前要先交錢，寫錯了錢可就概不退還了。這能有多難？自己的數學即便在聖約翰大學的預科班中也是名列前茅的，每次考試都徘徊在前三名，米寶兒並沒放在心上，他不認為這是個騙局。
林鐵柱躍躍欲試然後第一個上場，他寫到二百的時候就不甚寫錯了一個，這也隻是讓米寶兒感覺事情沒那麽簡單，卻依然不認為是個騙局。結果等米寶兒自己寫的時候，越往後寫注意力越難集中，險些出錯，米寶兒穩定心神，硬是寫到二百六十多。
設局兒的幾人一看不好，結果插科打諢的，在旁邊騷擾的，各種招都使上了。米寶兒就是個聰明孩子，又不是坐禪的老僧，自然沒這麽強的定力寫到二百八十多的時候，終於給寫錯了。這時候他也明白了，前麵那幾個獲獎的不過是托兒而已。
爭強好勝，本就是一種欲望，這種欲望發展到一定地步就會變成貪婪，貪婪成功貪婪仰慕，最終會變成別人利用的缺點。
出來十幾天，幾個孩子皆是收益頗豐。就連孟凡也聽話了不少，起碼對父親孟小六有了打心眼裏的敬佩。他們一個個對江湖充滿了興趣，除了好奇還有那麽一絲絲敬畏，因為江湖險惡人心難測，他們盡是在這江湖中發現人的醜人的惡，米寶兒甚至想起多年前叔父對自己所說的，這是個吃人的世道那句話。
孟小六卻是這麽回答的：“江湖無處不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險惡的也不是江湖，是人心。窮生奸計富長良心，或許你們覺得這世道上的人心險惡而肮髒，但錯的不是他們，而是這個混亂難活的世道。為了活下去，江湖勢必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