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討債鬼
“唉,草上章不容易啊。”孟小六搖搖頭道。
才過了沒倆月,孟小六就被孟凡折騰的夠嗆。同樣是一個爹生的親兄長孟淩開落落大方,如今在學校裏展露頭角天天被老師誇讚,往日彬彬有禮,沒事兒不是看書就是去向吳立時請教生意和學問,小小年紀已經記得一手好賬。
說到吳立時也真是令人發愁,好是老天爺就要給吳家一番波折一樣,估計是因為佳傾曾中毒的緣故,至今也沒能生出一男半女。兩年前她曾懷過一胎,但四五個月就小產了,從此佳傾就再也沒懷上過。
沒有孩子的吳立時與佳傾對孟淩開特別疼愛,簡直是視如己出,而這孩子跟他們也親,即便現在大了,也經常住在吳立時家。不過即便吳立時與孟小六親如兄弟,但也不是真兄弟,即便對孟淩開視如己出,卻也不是親生骨肉,所以這些年缺門中有些聲音,而佳傾也讓吳立時納一房妾室,但都被吳立時給搪塞過去了。
不過話說回來,吳立時有自己的安排,孟小六並不為他發愁,反倒是次子孟凡令他頭疼不已。相比孟淩開的聰明,孟凡毫不遜色,但一個孩子一個樣兒,孟凡可沒孟淩開那麽老實本分,其實最初孟小六是用“不正常”來形容的,見沙鶯鶯又想扭自己的耳朵,當即改了口。
五歲的年紀,一般孩子還在上幼稚園的大班,既然想讓孟凡接受教育,就得送到學校去參與集體生活。可孟凡卻說了,幼稚園之所以叫幼稚園,是因為這幫孩子太幼稚了。上學玩了兩天,就成了學校裏的小老大,欺負打罵同學,讓人家替自己做作業,這些被老師找了多次。
民國的幼稚園可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隻要交得起學費,來了就一視同仁,不存在像是聖約翰大學那樣的近貴族學校。三天兩頭的,孟小六就被老師叫到學校跟著受訓批評。
不過最近好了,老師徹底不讓去了,原因是孟凡偷看女老師上廁所,被學校勸退了。孟小六提出資助學校修建的建議都被駁回,換句話說就是您再有錢再有勢也白搭,學校廟小容不下孟凡這尊大菩薩。
孟小六好好地訓斥了一下孟凡,但看著這孩子滿臉不在乎的表情,隻能威脅說把他送到沙鶯鶯那兒,並告訴他娘這一切。如此這般,孟凡的小臉才變得煞白,一口一個爹那叫的一個親啊,苦苦哀求說以後再也不犯了,千萬別告訴他娘。
信了他的邪,孟小六才以為這孩子改過自新了。找了家庭教師調教,結果又過了沒兩天,他就給老師玩了這一出水盆澆頭的大戲。老師氣的渾身發抖,他可是上海有名的家庭教師,雖說古言道家有三鬥糧不當孩子王,意思是大男人的當家庭教師沒出息,而所謂家庭教師實際上就是哄孩子的。但那是在別的地方,在上海可不是這樣,起碼在孟家不是。
別管是米寶兒,還是林鐵柱,亦或是孟淩開,可都是這位老師開的蒙。即便是資質平平的林鐵柱,先生也教導的很好,在學校裏現在也同樣是名列前茅。用他的話說,沒有教不好的孩子,隻有不會教的先生。
老師名聲在外,請的人不少,但他喜歡在孟公館教導孩子。一個是孟家人對他足夠尊敬,第二就是在這裏不是看孩子,而是真當先生教導學問,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那便是孟家給的錢多。故此當孟凡把水盆放在門上,一大盆涼水當頭澆下的時候,他並沒有轉身就走。
告訴家長孟小六後,非但沒有遏製住孟凡,還被認為是打小報告,是種沒本事的行為,於是孟凡就更加變本加厲了。凳子上放釘子,後背上貼條,水杯裏撒尿,這些事層出不窮,著實把老師給折騰慘了,於是無論孟小六再怎麽挽留,人家也說保命要緊,一把年紀死在孟家實在不值。
“哎,這都學成啥樣了。”孟小六搖頭歎息道:“活脫脫一個混世魔王啊,我和草上章加起來,也就和他差不多鬧騰。”
陳光則壞笑道:“我事先說明哈,我那大閨女要和你家小子結兒女親家,可是孟淩開,絕不要這個孟凡。”
“哦,你還提醒我了。回頭等孩子大些了,可以推給你了。”孟小六意味深長的看著陳光。
陳光愣了,照著自己的嘴上拍了一下:“瞧我這嘴欠的。”
“這我不管,你隻說結親家,可沒說是哪一個。”
此刻的孟凡被關在屋裏反省,他哪裏是能坐的住的人,自己開了窗戶墊步淩腰就跳了下去。也別說這小子輕功真是不賴,落地後聲音極小,他略一緩力就逃了出去。
在大街上玩了一通,正巧碰見從蜜月餐廳出來的錢串子,孟凡扭頭就走卻被錢串子叫住:“小凡。”
“串子大爺好。”孟凡畢恭畢敬的鞠了個躬。
“唉,好孩……我說過多少次了,是錢伯伯,錢大爺,什麽串子大爺。”錢串子反應過來瞪著眼道。
孟凡嘿嘿一笑隨即道:“知道了,串子大爺。”
“熊孩子,你怎麽自己出來了,上海灘壞人多。”錢振聰還沒說完就被孟凡給打斷了,孟凡反問道:“您怎麽來這兒了?”
錢串子被孟凡成功的拐跑了話題,答道:“這是你家的飯店,我當然來吃飯了,能打折的,嘿嘿。你又不是沒來吃過,那滋味,還不錯。怎麽著?你吃了沒?哎,不對啊,你怎麽自己……”
“串子大爺再見。”孟凡抹頭就跑,錢串子哪裏追的上,隻能看著孩子越跑越遠。
在這一片街上,認識自己父親孟小六的人可不少,孟凡可不願觸黴頭,雖然他對父親孟小六還是挺有好感的,但是畢竟沒啥威懾力,可萬一告訴了母親,免不了又是一頓胖揍。於是孟凡叫了輛黃包車,迅速離開了這裏。
去哪裏玩兒,這對於孟凡來說是個很重要的問題。對於他而言,上海的花花世界極具吸引力,哪裏都是新鮮新奇,不過好多地方看他人小,是不讓他進去的。賭局門口,他看見了一個熟人,就是家裏的那個傻大個馬國梁。
這個人的本事可不小,但他有個哥哥馬國棟武藝更是高,從小被逼著練武的孟凡可有點眼力價。前天他弟弟馬國才也來家裏了,好像是從外地回來的,跟父親孟小六在書房裏聊了很久。
馬國棟看起來一臉嚴肅不好惹,馬國才有些陰冷也不易親近,加上他們身上的本事,孟凡才不樂意找那不自在呢。還是這個馬國梁好,上次自己挨揍的時候,還是他幫忙勸了幾句,壯的和個熊似的還成天傻乎乎的,吃住都在家裏,和自己也熟悉,這人有點意思。
馬國梁剛停好了車,邁步就往寶局裏走,孟凡跟在後麵也不說話,就和個小跟班似的,寶局門口的夥計斜眼看了孟凡一眼,也沒多說啥。孟凡可不是第一次來寶局了,但上海的寶局無論從裝修上還是服務上都比鄉下高級了不止一丁半點。
也就是馬國梁平日裏就愛找這種街頭巷尾的低檔場子,要是去大賭場不得把孟凡眼給晃花了。進去後就沒人注意孟凡了,賭徒們都紅著眼盯著賭桌,他來回穿梭,看看這個瞧瞧那個。以前來寶局都是跟著舅舅來的,不過待不了一會兒就會被草上章給帶走。他還常教育孟凡說久賭無勝家或吃喝嫖賭都不好之類的,弄得就和不是他自己來的似的。
今天孟凡可算是看了個夠,轉了一圈又轉到了馬國梁在的桌子上。要不草上章說這小子是個歪才呢,習文練武他是一竅不通,但吃喝嫖賭這麽小年紀便是一沾就會。他早就在一年前大約明白了搖骰子的道理,聽音辨骰的本事連草上章這麽一個成名老榮都自歎不如。
他看著馬國梁每次都押錯寶,不禁看在眼裏急在心裏,登時便在賭場裏繞了一圈,隨後聽了一通大致確定了骰子的點數,把一把鈔票按在桌子上喊道:“買大!”
稚嫩的聲音讓周圍的人齊齊看來,馬國梁也看了一眼,然後扭過頭去盯著賭桌,還沒等莊家喊買定離手,就再度看向孟凡,剛才他著實是沒反應過來:“小凡,你小子怎麽在這兒?”
“我爹讓我來看看你是不是又賭博了。”這孩子滿嘴瞎話,隨口答道。
果真馬國梁臉色大變,壓低聲音道:“小少爺,那個啥……”
“你放心,我這人講義氣的,就告訴我爹沒找到你。你買錯了,唉,開了開了,哈哈,果真是大。”
孟凡連賭三把把把贏錢,跟著他買的不少,荷官也看著他臉色不善,這時候要麽就該找你談談了要麽就會動手腳。孟凡聽草上章說過見好就收的理論,賭桌上無論輸贏凡是無休無止的,最終都得吃大虧,於是拉著馬國梁就走。
馬國梁把之前虧得都賺了回來,而孟凡則是盆滿瓢溢來了個大豐收,倆人晃悠著出了門,馬國梁還沉浸在興奮當中,都拉開車門了這才道:“不對吧,六爺怕我賭博不學好,派誰來也不可能派你來盯著我啊。小凡,你小子給我說實話是不是偷偷溜出來的!”
“再見,梁叔。”孟凡見狀不好拔腿就走,但他那點輕功道行在馬國梁麵前就不好使了,即便馬國梁不諳此道,卻還是一把摟住了孟凡。
孟凡眼珠子亂轉,賊起飛智說道:“沒錯,我是偷偷溜出來的,但你也是真賭博是不是?我爹說了,不能賭博,你要是給我拎回去,咱就來個魚死網破,別怪我給你說出去。對了,不光告訴我爹,還得告訴馬國棟伯伯。”
“這……”馬國梁果然被唬住了,隨即怒道:“人小鬼大的,敢威脅我了?”
“不不不,我就是出來玩會兒。”孟凡陪著笑臉道:“梁叔別急眼,那什麽,你想我不說你,你也別說我,等我玩夠了你再把我帶回去,這豈不是兩全其美?我的安全有了保障,你也知道我去哪兒了,還不用讓人知道你賭博的消息,我覺得這樣辦事最好了,您說呢?”
“倒是有那麽幾分道理。”馬國梁故作深沉的點點頭:“那行,你想去玩啥,梁叔帶你去。”
孟凡回頭望了望寶局,才忙說道:“還沒想好呢,快走吧梁叔,咱們路上想。”
馬國梁點點頭上了車,發動了起來,開出這趟街的時候,他才突然想起來什麽,問道:“你剛才下注哪裏來的錢?”
“呃……我爹給的。”
“到底是親兒子啊,就是大方。”
此刻寶局中幾個賭徒叫的正嗨,還想押注便摸了摸錢包,結果空空如也,頓時叫嚷了起來:“老板!老板!你們家進賊了。”
罪魁禍首孟凡此刻和沒事兒人一樣,坐在副駕駛上翹著二郎腿,說道:“梁叔,我想好去哪兒了,去看看上海灘的窯子吧。”
“我操,去哪兒?”馬國梁都被震到了。
“窯子啊?就是妓?院,你不像是沒去過的啊。”孟凡眨眨眼,眼中露出天真無邪問道。
馬國梁猛一刹車,車子就橫在路中間,他訓斥道:“你才多大啊,怎麽就去那種地方,要是這麽下去,你不就廢了嗎。”
“我就是想去看看,看看上海的窯子都是啥樣。都說上海好,煙花柳巷紙醉金迷之地才有差別。”孟凡低下頭說道。
馬國梁歎了口氣:“別說這沒用的,去哪兒也不能去窯子,壓根兒不可能,你愛告訴不告訴你爹我賭博的事兒,反正去窯子你是別想了。”
說完他又一次發動汽車開了起來,然後隨口問道:“還差別?說的你和去過一樣。”
“當然去過,我去年就去過兩三次,舅舅以前……算了,不說了。”
路上孟凡看著汽車嘰嘰喳喳,非要跟馬國梁學開汽車,馬國梁簡單的說了一下操作方法,隨即笑道:“等你大點了再去起個照就能開車了,咱們自家有車的,不用去跟著當學徒,快得很。行了,我帶你去蜜月吃飯吧,最近那裏換了甜點師,做的東西很正。離著家近,吃完飯咱們回家,可好?”
“好吧。”孟凡有些不甘心的說道。
快到蜜月餐廳的時候,馬國梁從路邊停下了車,說道:“你從車上先坐著,我去買點花生。你爹最愛吃那家五香花生,不過那兒不好停車,你可別亂跑,否則我真捶你。”
“知道了,梁叔。”孟凡乖巧的答道。
馬國梁走了,前腳剛走後腳孟凡就竄到了駕駛室,東戳戳西看看,來回擺弄,嘴裏不停的嘀咕著:“捶我?捶誰啊?長得和個棒槌似的。”
當馬國梁拿著兩個報紙包,捧著五香花生米回來的時候,卻驚得是目瞪口呆,花生都灑了一地。大街上一輛汽車疾馳著,那車不正是自己開的那輛嗎?他這是站在後麵,要是站在前頭看來隻會更加害怕,因為打眼一瞧開車的壓根沒有人。
不,如果你有機會,或者眼力超人,能夠仔細觀瞧的話,或許能發現在方向盤的空隙處有半截小小的腦袋,隻露出了些許頭發和半個額頭而已。而那車在大街上歪歪扭扭疾馳著,馬國梁拔腿狂奔卻哪裏來得及。
白俄老板伊萬諾維奇正在餐廳裏喝著咖啡,過一會兒到了飯點兒,店裏隻怕又要忙起來了。自己很幸運,在上海碰到了孟小六,與其他白俄貴族相比現在他們的生活簡直有天壤之別。如今他的生意越來越大,也開了不少其他餐館,可謂是生意興隆財源廣進,不過買賣最好的還是蜜月餐廳。
這不幾天前蜜月餐廳才剛剛重新裝修好,嶄新剔透的落地大玻璃從外麵就能把餐廳看得一清二楚,裏麵豪華的裝修、銀製的餐具,都讓用餐者有了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而這種高高在上通過玻璃窗展現給路人觀看,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嘩啦”一聲巨響,一輛車衝了進來,把那大玻璃撞了個稀碎。萬幸那邊沒有人用餐,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不過看著被撞爛的許多,伊萬還是心疼無比,他衝上去拉開車門,車裏有一個小孩兒正捂著頭衝自己笑,他看起來可真像孟小六啊。
而馬國梁見著被伊萬從車裏拎出來的孟凡,還聽到了孟凡稚嫩的罵聲,頓時長舒一口氣,心中暗道:這孩子真是六爺的討債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