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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管與不管

  槍聲還很遠,至少是從三條街外傳來的,零星瑣碎,但緊接著就是一陣亂槍響起,隨後天地就徹底安靜了。馮麻子的臉上有些蒼白,孟小六走到他身旁甩給他一根煙道:“你沒受傷吧?”


  “我沒事,但我有朋友受傷了。”馮麻子看了看自己身上血,明白過來解釋道。


  孟小六點點頭放下心來:“是工會的人?”


  “嗯。”馮麻子抽著煙隨口答道,但緊接著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驚恐的看著孟小六,一字一句的問道:“你都知道了?”


  “你們太不專業了,我都沒怎麽刻意打聽,都聞到了你們想暴動的味道,更別說當局了。”孟小六淡淡的說道。


  馮麻子把煙猛的扔在地上,指著孟小六叫嚷道:“那你為什麽不提醒我,你知道我們有多少同誌失去了寶貴的生命嗎?即便這是為了崇高的理想,犧牲是在所難免的,但他們也有妻子也有孩子。就因為你沒說,他們死了!”


  “別他媽衝我喊,有妻子有孩子就得少冒險,要冒險就要腦子靈光點。”孟小六冷哼一聲道:“怎麽到頭來反倒是怪到我頭上來了。你說我也拖家帶口的,我就是個江湖中人,絕對是不想參與政治的。咱們不是那些名宿名流,一旦直接參與很可能就成了背黑鍋的,到頭來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馮麻子的神色黯淡下來,因為氣憤起伏不定的胸膛也漸漸平緩。孟小六的聲音一頓繼而說道:“反倒是你,在我眼皮子底下,用我的工廠公司作掩護,這是不是公器私用?你還仗不仗義?萬一把我扯進來怎麽辦?這些你想過沒有,你不說我便不說,陪你一起冒風險,這是兄弟,但你今天怎麽還好意思怪罪我。”


  “對不起,六哥。謝謝你一直容忍著我,”馮麻子沉默了半晌後說道:“是我考慮不周,今日之事不該來連累你,你一直是不愛參與這道子事兒的。但我想跟你說,我們不是爭權奪勢,也不是玩政治,而是為了一個崇高的理想。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走了,兄弟們還在等我,咱們哥倆有機會再見。”


  “你給我站住!”孟小六上去就照著馮麻子的屁股上踹了一腳,罵道:“說你兩句都會走人了是吧?”


  “六哥,你……”


  “你什麽你,你要有辦法會來找我,出去不是死路一條?”孟小六瞥了他一眼說道:“你暴露沒有?”


  “應該沒有。”


  “有也沒事兒,這事兒你別管了。我負責把人送出上海,但事先有言,這事兒跟我沒關,我不想參與進來,你也別妄想著得寸進尺。”


  “謝謝六哥。”


  孟小六交代了兩句,望著急匆匆下樓通知同伴的馮麻子,不禁眉頭緊皺,總想著置身事外,但到底還是把自己攪和進來了。


  每個人都有欲望,所謂無欲無求逍遙自在其實也是一種對此等瀟灑狀態的欲望。江湖中人見得多識得廣性子野,欲望也就大。有些人喜歡悠然自得,比如孟小六、馬雲和吳立時這樣的,但他們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他們要麽天賦異稟要麽家世淵博,就是孟小六也多有貴人相助,他們很輕易的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然可以擺擺手說聲無所謂。


  但自己苦熬苦業上來的那些江湖底層人則不同,他們有的好色,有的好權,有的圖名,有的圖利,總之曾經愈是缺少什麽,如今就越想要得到什麽。杜月笙杜老板就是個好名求權之人,準確的說他要的是尊重。


  他並不是要讓人怕他,而是想讓世人打心眼裏敬重他,如今人們表麵上因為杜老板勢力而產生的尊重是遠遠不夠的。這些年他無論是經商還是從政,亦或是大作善舉,都是圍繞對杜月笙的尊重這個執念而產生的。


  故此,杜月笙喜歡結交各方勢力,所以江湖人總說上海三巨頭中,唯杜月笙最會做人。在上海杜月笙才是地頭蛇,所以孟小六找到了杜老板,單刀直入說明了來意。正如孟小六所預料的那樣,杜月笙非但沒嫌孟小六給他惹麻煩,反倒是很感興趣的樣子。


  這次的暴動,或者用馮麻子的話說應該叫起義更加準確。這次他們的起義很不順利,去年中山先生逝世後,於七月在廣州東校場開始了北伐誓師大會閱兵,浩浩蕩蕩的北伐開始了。廣州成立國民政府,政權幾經爭奪變故,同年十月反奉戰爭爆發,於今年四月宣告失敗。


  今年七月他們開了一個臨時全體會議,以“打倒吳佩孚,聯絡孫傳芳,不理張作霖”為策略,於八月再度北伐。孫傳芳在江西戰場失利後,夏超和鈕永建脫離孫傳芳準備進軍上海。於是在本年十月份,工人們發動了聯合暴動,因為人數少,準備的也不充分,所以先後十餘人犧牲,百餘人被捕,起義就此失敗。


  “馮叔陽同誌,你先留下來,上海需要你。雖然我們這次失敗了,但革命尚未成功,同誌還需努力,我們還會卷土重來的。”說話的人意味深長的看了站在馮麻子身邊的孟小六一眼,隨即伸出了手:“謝謝你,孟先生。”


  孟小六沒有駁他的麵子,與之握了握說道:“我沒有什麽立場,此舉隻是幫我兄弟,你放心隻要我還在,就沒人能動得了麻子。你既然是那邊的人應該知道,馬家和蜂門是支持你們的。不過我希望你們不要在我旗下的產業亂搞,你們不過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但別把我全家的腦袋都別在你們的褲腰帶上,還是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


  “孟先生,作為一個中國人,每個人……”


  孟小六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我是個中國人,但不是每個人,別跟我說每個人那套說辭。你也不能替我決定什麽,以後如果來上海,需要我幫忙可以來找我,我會盡力而為,但如果再背著我偷偷摸摸的……休怪我不講情麵。”


  “那就先謝謝孟先生的鼎力相助了。”為首這人自然在笑,但他笑的有些尷尬,顯然是故作淡定狀,心中還不定怎麽氣憤呢。


  孟小六知道,自己這叫費力不討好,救了他們也不定能讓他們感恩知情,但這也總比到處滲透引火燒身的好,所以很多事情要早點說清楚。


  說著孟小六看向了人群中的另一撥人,他們雖然一並撤離但卻顯然是兩撥人,甚至有些涇渭分明的意思,各自和自己的人站在一起。顯然馮麻子與剛才說話的人是一夥兒的,而另一撥人裏也有孟小六熟悉的麵容。比如自家麵粉廠的老技工,孟小六有點印象,大家好像是叫他鞏叔。鞏叔見孟小六望了過來,隻是和藹的一笑,與孟小六點頭示意,氣度卻與往日相見有天壤之別。


  如果沒有林福同提前告知自己,自己還真沒看出來,也別說這幫人有點意思。對於所謂的兩黨合作,以及互相之間的齟齬,孟小六略有耳聞,但具體怎麽回事他並不關心。


  若不是貪戀上海這花花世界以及自己白手打拚下來的一切,孟小六還真想跑去閻老西的地盤來個穩定,總比上海灘這龍潭虎穴要安全許多。


  如今的上海,經濟收入已經占全國總比例的近八成,如此一塊兒大肥肉,豈能不讓天下各方諸侯們眼饞。有錢就可以買槍買炮,沒了錢糧食都吃不起怎麽招兵買馬。所以上海成了兵家必爭之地,故此幾經易主,卻難有長久之人。故此常有人說,鐵打的租界流水的軍閥,這句話縱觀過往還真是這麽回事。


  上海除了是經濟中心,因為其重要地位,還成了情報中心。在這裏你能尋到各種情報和各方勢力滲透進來的影子,單說孟小六身邊吧,就一個馮麻子一個文靜,再往下裏裏外外還不定有多少人盯著呢。


  “你回工廠,還是去公司?”待一幫人被杜老板的人送離後,孟小六轉頭對馮麻子淡淡的問道。


  “六哥,我……”


  “自家兄弟不必說這麽多,你也是上命所差,我不怪你。”孟小六道:“你沒對我做什麽,我心裏清楚,而且嬸子還活著,小妹也沒送人,這個我都知道。別驚訝,蜂麻燕雀四大門可不是徒有虛名的,你在我們麵前裝神弄鬼喬裝身份,實在是有點班門弄斧的意思。


  你們的人盯著我,我們也在盯著你們。我信任你,但不信任你們的人。事情都過去了,如果真有一天你們威脅到我和我家人兄弟的安全,我也絕不會心慈手軟。坦白的說,我也利用了你,利用你傳達給國民政府我們的善意,這才有了馬家與貴政府的交好。


  算了不說這些了,我不喜歡家裏烏煙瘴氣的弄這麽多勾心鬥角。你做什麽,參與什麽起義暴動我都不管,這是你自己選的路,我隻能盡我可能的幫助你保護你。但既然你已經在我麵前暴露了,就把老娘和小妹都接來吧,如果你的麵子不好使,就由我去說好了。”


  孟小六說罷轉身上車,馮麻子還往前跟了兩步,馬國梁橫身攔住瞪了他一眼,隨即發動汽車揚長而去。


  “哪裏來的小赤佬,聖約翰附屬小學是你能上的嗎?”校門口一個小胖子推倒了林鐵柱罵道,他叫鄭雲龍,可是聖約翰附屬小學的一霸,往日裏作威作福慣了,今天欺負到了林鐵柱頭上。


  別管是大人還是小孩兒,惡霸身邊總會有狗腿子出沒,當即一個小狗腿叫嚷道:“就是,聽聽這名字,林鐵柱,簡直比我們家的狗崽子還土。”


  鄭雲龍看著狗腿滿意的點點頭:“你這句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這個林鐵柱連你家的狗崽子都不如。他爹就是個工人,臭苦力你知道吧?我估摸著他平時連洗澡都困難。”


  “怪不得一身酸臭味兒。”另一個狗腿適時的插嘴道,捏著鼻子,裝作林鐵柱臭不可聞的樣子,一臉嫌棄的看著林鐵柱。


  他們七八個人,像是鄭雲龍都上高小了,林鐵柱年紀又小,他可不傻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站起身來就走。七八個壞小子在後麵連卷帶罵,鄭雲龍酸啦吧唧的說道:“你知道他這麽一個臭苦力的孩子,為啥能上的起聖約翰小學嗎?”


  “不知道,為什麽啊,龍哥。”


  “他有個風姿綽約的娘,雖然年紀大了些,但還是風韻猶存啊。上次來接他的時候我看見了,能有錢送他來上學,不定陪了多少人呢。”鄭雲龍流裏流氣的說道。


  “你住口!”林鐵柱回過身來握緊了拳頭,看向鄭雲龍,眼睛裏都快噴火了。


  鄭雲龍則笑道:“你娘敢做還不讓我說了?要我說趕明我也打聽下,你娘在哪兒做那皮肉生意,到時候我去捧捧場,也就算你小爹了。”


  “你找死!”林鐵柱撲了上去,與一幫孩子打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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