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小六借糧
民國紙鈔可不少，有北洋政府發行的，有銀行發行的，有軍閥發行的，還有地方政府發行的。不過最保值的還是早期皖係那時候在台上的時候，委托交通銀行發行的紙鈔，因為不管城頭如何變幻大旗，現在交通銀行還在，所以鈔票最為保值。要是現在奉係發行的軍用券等紙鈔，商家一般是不收的，收也是被用槍逼著收的，用來擦屁股都覺得硌的慌。
好在孟小六給杜重文的就是交通銀行的紙鈔，跟市麵上最堅挺的銀洋的兌換比例當下大致是二比三，也就是說孟小六轉眼間把五十變成了二百。隨便買點啥，找零回來也得有一百五六，況且還落了東西，這買賣太值了，比販鴉片都要賺錢。
杜重文盤算的好，南善堂的買賣是杜笑山的，就是他們本支兒的人都死絕了也輪不到自己繼承家產。要說杜笑山能讓杜重文負責接貨運貨這麽重要的事情，足以顯示杜重文這人還是靠得住的，隻是這個靠得住要看誘惑夠不夠大。這就和那句老話一個道理，千杯不醉喝得少，見色不迷摸不著，隻要是誘惑足夠大，又能觸手可及，常人沒幾個不動心的。
這次杜重文接的貨也不知道是軍火還是鴉片，具體細節他是不清楚的，但他知道少說這些東西也得有十萬大洋。於是他就跟孟小六按照十萬大洋去約定，這麽一算，到頭他能落到手裏六十萬紙鈔假幣，就是換成大洋也得有四十萬之巨。
四十萬啊，足夠榮華富貴一輩子的了，到時候拿著錢遠走高飛，有了錢就能雇保鏢，再跑的遠點，天高皇帝遠的杜笑山又能怎麽著？杜重文心裏清楚，杜笑山雖然有錢，但勢力跑不出天津城去。
誰有錢也不如自己有錢，有錢了就是大爺。到時候把錢兌出來，買上一個洋樓，娶上幾房姨太太。錢撒出去放印子錢也好，還是正兒八經放到銀行吃利息也罷，到時候那小日子過的肯定比神仙還滋潤。
孟小六剛開始還不太樂意，他說自己就是個印假鈔賣假鈔的，和販賣煙土與軍火的不是一回事。若是隨意收了也不好出手，撈過界可是要出人命的，所以討價還價一番後，他們才定在十萬大洋為基準，貨物肯定比十萬多，多的多了算孟小六賺到了，多的少了也隻能自認倒黴，賭的就是一個財運。
第二天天一亮，孟小六安排好了離津事宜就出了門。再怎麽著，火車輪船是不能坐了，否則很容易被人堵住，他們決定租上幾輛出租車一並去滄州，然後從滄州再坐火車去濟南，到了濟南後折道青島，青島有直接到上海的輪船。
出門後的孟小六直奔南善堂，他今天穿的倒是利索，幾輛卡車早在那兒等著呢，車上各有幾個軍官帶著一些歪戴帽子斜挎槍的兵痞在候著。這些低級軍官就是這些日子跟孟小六玩得很好的那幫人，孟小六謊稱自己是米麵商人，今天突然得到消息，說這批米麵有些問題，要拉走檢查。
不過孟小六說這是一種事故，僅這一批貨有點問題，切勿聲張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廣而告之，難免會影響口碑，甚至會被對手借機打擊。牆倒眾人推，到時候如果有人別有用心，用別的有問題的米麵更換包裝，然後大批退貨，那這問題可就大了。反正一切必須秘密行事，不可大張旗鼓，也不可用孟小六公司的車，所以為了保證秘密安全之下，還得勞煩這幾個軍官連車帶人的去幫忙。
那幾個低級軍官不禁哂笑，真是無商不奸，這個姓孟的扯虎皮拉大旗倒是有一套，不過看在孟小六往日成天請他們吃飯喝酒的份兒上，加上這次又給了一人三塊大洋的車馬費，他們也就樂的賣個人情出動了。按照孟小六的指示，他們找熟人弄來四輛大卡車，這不禁讓他們在想，究竟有多少米麵呢？
孟小六帶著人浩浩蕩蕩的殺向南善堂，車子停在門口，軍官和士兵們紛紛列隊，孟小六揮了揮手很氣派的吩咐道：“你們在外麵等著，我自己進去。”
南善堂管事的本以為是出了什麽事兒，此刻迎了出來，點頭哈腰滿臉堆歡，開口問道：“老爺，有什麽事兒嗎？”
“沒什麽大事，進去說話。”孟小六麵色如常淡淡的說道，說著就自顧自的邁步朝裏走去，管事的趕緊在後麵小碎步跟上。
這就鬧了一個烏龍，門外的軍官以為南善堂管事的認識孟小六，而管事的則以為門外那些穿軍裝的都是孟小六的手下。不用說啊，肯定是當官的進去談事，屬下在門外站崗，再看孟小六的這派頭和穿著就不像是一般人，他沒穿軍裝，但光看那手腕上戴的手表，管事的都不知道是什麽牌子的，但絕對是不便宜啊。
孟小六坐定後管事的送來了香茗，賠著笑臉坐到了一旁，孟小六則眯著眼睛低頭喝茶，晾了管事的半晌後才開口說道：“南善堂今年過冬準備的糧食有多少啊？”
南善堂畢竟是善堂，即便做事再糊弄事兒，但冬糧還是要準備一些的。管事的不明所以，有些心虛的答道：“善堂倉庫裏應該有個三四千石吧，外麵舍粥的鋪子裏可能還有個幾百石，軍老爺……。”
如今孟小六說了一口棗強話，這讓管事的更加心悸了，這就是孟小六學棗強話的目的。自軍閥混戰以來，各方勢力相互倒戈的不少，故此善於叛變之道的軍閥們便以己推人，唯恐手下人的背叛。除了重用自家人，還多利用鄉黨之情。莫要小看這老鄉，前清的時候湘軍戰鬥力之強，不就靠了同鄉之情嗎？打起仗來，一旦有人受了傷，其他人勢必拚死相救，若是有人戰死，家人親戚也會紅了眼跟敵人血拚的。常言道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就是如此。
故此軍閥們多愛提拔同鄉，覺得足夠信任，同時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同鄉之間七拐八繞的都能攀上關係，當然這也是一種變相的衣錦還鄉的證明。如今天津是誰管的，奉係的李景林啊，他率先打入天津城，成了直隸督辦。
早先奉係的張作霖張大帥還以為是兒子張學良的部隊會先打進天津城的，於是放出了話去，說先攻入天津者任直隸督辦。沒想到卻給李景林做了嫁衣，不過君無戲言覆水難收，位至於此當一言九鼎，否則朝令夕改豈不是成了兒戲。所以李景林撿了個漏，成了天津現在最高職務的所在。
李景林就是棗強縣人，現在外麵都在講“會說棗強話，就把洋刀挎。沾個棗強邊，大小做個官。”孟小六滿嘴的棗強話，指定就是李景林的鄉人啊，鄉黨盤根錯節能量頗大，南善堂管事的不敢得罪，便更加熱情了，問啥答啥實言相告。
孟小六點點頭道：“今天我來是有事相求的，也不知當講不當講？”
“軍爺但說無妨，不敢說求，若有用到的地方，小的定當竭盡全力。”
“借糧。”孟小六滿意的看了看管事的然後說道：“一直以來，南善堂杜老板都鞍前馬後的效力，大帥看在眼裏，這次派我出來借糧，大帥就說了，有困難先找杜老板。你也知道，前線還在打仗，這眼見著已經冬天了，下麵的兄弟要是吃不飽肚子，可是要鬧兵變的。錢呢，大帥是有的，絕不會坑騙杜老板這麽忠勇之士，可你也知道，現在南方就掐住了咱們的糧道，糧食有錢也買不進來啊。”
“理解理解，大帥之苦衷我等感同身受。”
“這樣，我這邊糧食要得急，一會兒就得裝船運走，前方戰線吃急，容不得耽擱。”孟小六說道：“你看……對了，這是借據。”
四五千石糧食可不是個小數目，不過官家征糧，若是不許，估計立刻能以延誤軍機擾亂軍務等罪名給南善堂封了。管事的自己做不了主，有心去找東家，可人家卻催得緊，而且又是大帥直接下的命令，簡直是不容違抗。不過話說回來，自從李景林他們入主天津後，杜笑山上上下下打點得可不止這麽點兒，若是因為這點錢得罪了李景林，實在是得不償失啊。
借條上清楚地寫著直隸督辦府還蓋著章，至於借糧的數量和經辦人一欄則空著。管事的試著問道：“軍爺，這都是賑災扶貧的糧食，要是都運走難民們就得餓肚子了……您看……”
孟小六點點頭道：“這好說，我自然不會全運走，一共四輛卡車，運個一兩千石的就撐死了。過幾天或還糧或還錢，就都好說了，剩下的也夠你們用的。對了，大帥還說了，你們舍得粥可太稀了，簡直就是米湯麵湯啊，放在前清，賑災的米粥要是插不住筷子可是要殺頭的。”
“那是那是，我們一定注意。”管事的一聽這個自然明白過來，是自家做得太過分了，定是有了民怨，不知是哪個不知死活的捅到了大帥那兒。不過心中有了虧心事，如此就更不敢多說什麽了。
孟小六連外麵的大兵都沒用，招呼著南善堂的夥計就往車上搬米麵，不一會兒功夫四輛卡車就裝的滿滿當當的了。孟小六在借條上寫了具體數量，然後還在經辦人欄裏填上了孟小六這三個字。
章是怎麽來的，奉軍入城的時候軍紀亂過一陣，到處借糧借錢征用物資，大有搶一票就走的土匪架勢。所以想要找個欠條封條之類的太好找了，當然這些尋常老百姓是再難討要回來的，欠條就成了廢紙。尋個欠條，比著用蘿卜刻個章，蓋上就成了。
總之孟小六瞞天過海誆了四車米麵走了，路上找了個唱戲的院子，給幾個官兵買了票點上東西，安頓好一切後就找人換了車。
當天中午，天津各地開始給窮人派發過冬米麵，窮苦人領了米麵，別管是熬粥還是烙餅總之湊活著熬上一個冬天不是問題。天津戰亂頻發這幾年水災也接二連三，北方不少災民也紛紛湧入，以至於窮人難民實在是太多了，雖然這不到兩千石的米麵救不了多少人，但也聊勝於無。
“借糧？我怎麽沒提前聽到消息？”杜笑山狐疑的看著這張借條，雖然這些米麵都是壓艙的陳米陳米，但將近兩千石也不少值錢呢。他想了又想，不好直接拿著欠條去直隸督辦府去找，萬一是真的，人家剛借了你拿著欠條就去了，這不是打人家臉嗎？奉係的當兵的可都是北方人，脾氣衝，萬一真一句話說不對，讓人先斬後奏給崩了，那就吃啥也不香了。
杜笑山把欠條放在了櫃子裏，決定明天一早約督辦府一個當差的哥們喝茶，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卻不知道，就這麽一猶豫一拖，讓他遭遇到了更大的損失。
當夜，碼頭上的風又大又冷，前幾天天津剛剛又下了一場鵝毛大雪，這時候站在海河邊上隻感覺尿泡尿都得頂自己一個跟頭。
“孟大哥啊，我可把我的人都支走了。”杜重文搓著手略顯擔憂的說道：“那一會兒……”
陳光黑著臉一瞪眼道：“怎麽？還怕我們黑了你的錢不成？！”
陳光是上海灘有名的大佬，上位至今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了，此刻他一瞪眼頓時殺氣騰騰，杜重文不禁嚇得有些臉色發白，低著頭不敢說話了。他是真怕遇人不淑被人來個黑吃黑啊，到頭來自己不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嗎？或許還會被杜笑山追殺，那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孟小六則笑著拍了拍杜重文的肩膀道：“放心，都在這兒呢。我怕你大額的不好往外花，各種數額的都給你準備了不少。都在箱子裏，你看。”
怕杜重文不放心，孟小六打開了箱子讓他掃了一眼，大皮箱裏排得滿滿的都是紙鈔。杜重文兩眼冒光，貪婪的咽了一口口水，依依不舍的看著孟小六合上了箱子。隨後，他又畏懼的看了一眼孟小六身後凶著臉的陳光，頗為忌憚的思慮著，暗想一定要提防著他點。
“船來了。”孟小六打斷了杜重文的思緒，說道：“接下來就看你的表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