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變天了
孟小六的回答讓蜂王大喜,這幾日就讓孟小六且住了下來,並且還在平叛期間忙裏偷閑,行起了代師之責,給小六點播江湖之事,同時指點了許多蜂門不傳外耳的騙術精華。
孟小六雖然不想過多踏足江湖,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再說從本心上他還是挺喜歡江湖中事的。再說萬一此次無法坑害薑康,而三年內缺門沒有覆滅,薑康又依然活的逍遙自在,那麽騙術鬥法也就成了手刃仇人的最快途徑。從興趣和目的雙重角度出發,孟小六學的十分用心甘之如飴。
蜂門雖然管理有些混亂,其製度不如缺門嚴苛,通訊不如馬家快捷方便,消息準確和私密不如燕巢的枕邊風,但人家就是人多,人海戰術一出找個人啥的不是問題。對此蜂門洋洋自得,他們常常以天下騙術的祖宗自居,也自傲組織其龐大。
但他們也因故步自封和體積過大,從而曆來缺少實質性的改革,蜂王繼位過於年輕朝令夕改或頭腦一熱想出一個政策,總之都弄不到根上。若是真弄到根上了,損害了大多數人的利益,這個蜂王也就當不成了。總之因為種種原因,導致其他三門在飛速進步,而蜂門則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就以缺門來說吧,現在人家人數跟上了,與蜂門的差距越來越小,實力也就極其相似了。此消彼長,隻不過消得是自己,漲的是缺門,蜂門剩下的隻有騙術精華和底蘊什麽的了,可假以時日缺門不再以騙子為主體的時候,蜂門還能撐多久呢?
總說博大精深的文化或者說一些手藝之類的,經過政治整頓,戰爭毀滅和宗教影響,以及教師私藏等等原因,會有所損耗。但就騙術而言,則基本是一代更比一代強的。因為老話說得好,吃虧上當就一次,有些招數用多了,口口相傳下就失去了作用。雖然騙術的精髓都是一致的,甚至引人上鉤的手法都是一樣的,可花樣卻得日新月異隨時代進步,否則很容易被人識破。
總之說了這麽多,蜂門是真的有點不行了,但畢竟還是蜂門,起碼在巴蜀一帶仍然是土皇帝般的存在。所以即便沙天隱藏行蹤,第二天蜂門還是尋到了他們一家人的蹤跡。隻是這事兒突然變得有些麻煩,哥老會和袍哥本來說也是要管的,不能讓別人欺負了好漢,可後來卻沒了動靜,而蜂門出去探尋的人也受到了幾個人的嚴正警告。
蜂王整治內亂正要立威,豈容他人藐視,當即下達兩條命令,沙天一家人出巴蜀前必須要找到他們,並接到蜂門來,其次是誰威脅的蜂門眾人立刻找出來。結果孟小六到了蜂門後的第三天,沙天他們就被找到了,聽到孟小六的名字的時候,沙天驚喜萬分,他們當即接受了蜂門的保護。
兩天後沙天被帶到了蜂門總壇,在外三層的入口處,他被要求蒙上雙眼,沙天當即就犯了嘀咕:“你們當真是小六的兄弟,小六怎麽會跟蜂門的人扯到一起的。”
“沙大叔,我們真是蜂門的人,六爺也真是蜂門的人。您放心就是,隻是您畢竟是外人,蒙著眼進總壇也是為了保護蜂門安全,您就多避屈。”蜂門一蜂眾笑著說道。
“這……”沙天還是有些擔心。說話間,眼見著一人繞過一麵山牆也不知道從哪裏竄了出來,沙天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喜道:“小六!”
沙鶯鶯在後麵照顧著母親房氏,此刻聽到立刻站起身來奔了過去:“哪兒呢?”
來的人果真是孟小六,孟小六走到沙天麵前拱手抱拳深鞠一躬道:“沙大叔。”
“好孩子,好孩子,大叔都快不敢認你了。”沙天扶著孟小六的雙臂一陣激動道。
沙鶯鶯也是看著孟小六一陣眼圈泛紅,如今日子過得顛沛流離苦多樂少,此刻他鄉遇故知,豈能不激動不歡喜?想到曾經差點跟孟小六喜結連理,沙鶯鶯的臉上還浮現出了一抹紅暈,也不知此時此刻的孟小六是否還是單身一個人。
孟小六嘿嘿笑道:“沙大叔我又沒變模樣,您當年幫我追回贓物擒住騙子,小六一直感激萬分,隻是您後來走了,我一直沒能……”
“哎,說起那事,其實後來我也沒幫上什麽忙。再後來我回了北京一趟,特地打探了那事兒,知道……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對了小六,你怎麽會進入蜂門的,幾年不見,你哪裏是沒變樣兒,高了壯了,渾身上下也透著一股大人物才有的氣質,看你過得還好,大叔我也就放心了。”沙天衷心的說道。
孟小六點了點頭,轉而看向一身勁裝的沙鶯鶯,孟小六笑道:“小妹,連我都不認識了?”
“怎麽會,是你一直沒看到我的。”沙鶯鶯還和以前一樣,平時一副江湖女俠的樣子,跟孟小六一說話就先紅了臉。
帶孟小六出來的是薛東平,孟小六介紹道:“這是蜂門的虎蜂薛大哥,這是我沙大叔。”
薛東平上前行禮道:“晚輩薛東平見過沙老英雄。”
沙天忙回禮道:“不敢不敢,蜂門虎蜂怎麽能以晚輩自稱,您親自出來迎接,在下不勝感激。”
薛東平笑道:“您有所不知,我以晚輩自居合情合理,我和小六是兄弟,您是他的大叔自然也是薛某的大叔了。”
“小六現在在虎蜂座下?”沙天心中略安。蜂門之中唯有虎蜂和犬蜂以及忠義蜂名聲最好,其中虎蜂旗下沒有蜂針,跟著他即便不能飛黃騰達,卻也能保證衣食無憂不會顛沛流離。無論怎樣,起碼小六現在過得好好的。
不過薛東平接下來的話卻讓沙天大跌眼鏡:“我們是兄弟不假,但他可不是我座下的兄弟。小六是老馬頭的關門弟子,蜂王是小六的代師,他也是九蜂令的持有者。不過這小子可哪一門都不是,如今在上海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占著房躺著地,日子過的可比我們愜意。”
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沙天萬沒想到孟小六的身份竟然會如此複雜,這些年這孩子究竟經曆了什麽?
孟小六打完招呼又去後麵見過了沙夫人,沙房氏早年間隻是身子不好,但現在眼睛也不知道怎麽不好了,拉著孟小六的手不住的說話。有孟小六和薛東平擔保,沙天他們自然不用蒙眼。
蜂王聽聞沙天的到來,也是設宴迎接,孟小六這才知道,當年沙天在江湖上也是一號人物,隻不過江湖上知道他名字的叫他沙天霸,不知道的則稱呼他沙觀音。沙觀音不是說他大慈大悲普度眾生,而是那一手接暗器的本事。沙天霸接起暗器來宛如千手觀音,而且不光能接還能連接帶打,那叫一個令人眼花繚亂。
西北沙家和西北馬家原本就是武術世家,在江湖上出過幾個英雄人物,所傳弟子也有幾個出息的,所以在江湖上有些聲望。而沙觀音這個名號卻讓那幾年西北沙家的名頭大放異彩,也就二十年前吧,先是有人屠了一夥劫掠村子的馬匪,再是抓了一個采花的大盜,行俠仗義闖蕩南北。後來有人說這是兩口子,對外稱沙氏夫婦,男的本事高強女的雖然武藝粗疏而且身體不好,經常咳血臉色慘白,但對武學倒也頗有見解,知書達理好似大家閨秀。
那幾年這對兒俠客伉儷行走江湖,為惡人所膽寒,為小人所記恨,天下練暗器的沒有不知道沙觀音的。到後來沙家的人和馬家的人出了西北繼續追殺沙觀音,人們這才知道沙觀音原來叫沙天霸,從而也了解到了他的所作所為。
同時因有次打了一個達官貴胄,這下被多罪同罰外帶栽贓陷害發了海捕公文,什麽拳匪亂黨什麽江洋大盜還有半龍坡的人命官司等等。即便後來大清亡了,但檔案轉到民國也是一樣的,理論上來講沙天現在仍是通緝要犯。隻是世道混亂,沒人去追查追捕罷了,可一旦有人發現卻依然是麻煩得很。
故此,沙天霸隱姓埋名,改叫做沙天,不再外露武藝隻是走街串巷售賣貨物,亦或是幫人打短工過活。後來有了女兒沙鶯鶯後,房氏當年因墜落山崖所落下的病根導致,身體就更差了,時常不能見風久久臥床不起。沙天見事情過去多年,便開始打把勢賣藝。
打把勢賣藝掙得雖多,但也格外辛苦,可謂是平地摳餅,往日裏稍微陰天觀眾就得走一半,要是一刮風一下雨那就全完了。而沙天一身的真本事,剛開始也難以耍出來那些好看的花架子,後來真假結合買賣就好了起來。
可畢竟是有真功夫,沙天也擔心有人看出來漏了蹤跡。引來半龍坡的三大家族就等於引來了警察官差,故此通常沙天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而打把勢吸引的觀眾容易審美疲勞,故此每地至多也就待上一年半載的。總之日子過得很苦,也鮮與外人接觸,直到碰到了孟小六。
“這些年您去哪兒了沙大叔?”孟小六問道。
沙天苦笑道:“依然是走南闖北到處賣藝唄,生活不易啊,前幾日我還在懊悔,心想不該隱忍了多年卻一時沒忍住再度行俠,把夫人和女兒拖入危險當中。但現在看來,真是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啊,若不是這般怎麽能碰到小六你呢。”
“是陳財主做事喪盡天良,您才殺了他為民除害的?”孟小六問道。
沙天點點頭:“沒錯,前些時日我們見他們家的惡奴勾結煙館和妓院,逼良為娼為非作歹,有好心人想要阻攔,卻被打了個頭破血流。我當時也不知道怎麽了,熱血一下子就湧了上來,覺得隱姓埋名窩窩囊囊的快過了半輩子了,就一反常態的出手了。”
“可殺了陳財主,還會有張財主李財主王財主,陳財主的背後是軍閥是政客,他不過是個提線傀儡罷了。這世道,本就是人吃人的世道,日子不好過啊。”蜂王陸德安說著,不由得歎了口氣:“我倒是八麵威風,可誰又知道我的苦楚呢?眼見著蜂門也是……哎,不說了,吃菜吃菜。”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活好當下做事灑脫,不求問心無愧,但求一個酣暢淋漓就好。”沙天道。
蜂王舉起杯來:“說得好,此言當浮一大白。”
蜂門內亂熱鬧非凡,遠在洛陽的馬家也夠瞧的,馬家是四大門中第一個正兒八經鬧騰起來的。自從馬如龍死後,因為爭鬥犧牲了多少兄弟,現在馬家就分成了三派。馬雷和馬雲各占一派,他們的人數也是最多的,但中立派的資格卻是最老的。
中立派多是馬家的老人,他們有些都已經在半歸隱狀態了,讓他們服從馬頭沒有問題,這是馬家的規矩和傳統,但介於小輩之間的爭鬥,他們就沒什麽興趣了,要為小輩搖旗呐喊爭權奪位,就更不符合他們的利益了。
“馬成叔。”八駿馬的頭馬馬福低聲道:“按說怎麽也輪不到馬雷和馬雲他們倆爭馬頭之位,是不是?”
“嗯。”馬成捋了捋長長的白胡子,然後低眉耷拉眼的端起了方桌上的茶杯,他是中立派的首腦。
馬福又道:“在我們馬家,多選智慧老者為馬頭,以求長治久安穩定平緩。而今馬雷和馬雲這倆人卻要爭馬頭之位,豈不是貽笑大方?這倆人還沒我年長呢。”
“嗯。”
“他們倆把馬家弄得亂糟糟的,兄弟們死傷無數怨聲載道,馬家實力大損,他們憑什麽當馬頭,他們是馬家的罪人才是。”
“嗯。”馬成依然不冷不淡的答道,見馬福不說話了,這才幽幽的問道:“那依你之見呢?”
“我覺得當選馬成叔您當馬頭,您輩分高資曆夠,能夠服眾,做事沉穩見多識廣,您要當馬頭肯定會有無數人支持的。”馬福趕忙道。
馬成點點頭,反問道:“可為什麽馬家一分為三的時候,跟著我的人卻最少?如今馬家二人奪位都混亂無比,若是我再攪合進來,豈不是更亂?依我之見還是他們年輕人自己折騰的好,你看,馬福,外麵好像要變天了。”
說著馬成站起身來道:“我的鳥還在外麵,別淋到驚到,那可白調教了,我去去就來。”
“馬成叔何須您親自去,我去就好。”
“鳥得自己玩兒才有意思,你在這兒等著,我回來跟你聊。”
馬成走了,留著馬福一人待在屋裏,他麵色一沉冷哼一聲心中暗罵道:“這個老匹夫,明明野心十足裝什麽裝,我就不信你不覬覦馬頭的位置,任你滑不溜丟顧左右而言他的,我也非得把你挑動起來不可。”
突然門開了,馬福的臉立馬變成了忠厚老實的模樣,笑著迎了過去,嘴裏道:“馬成叔……馬雲!馬雷!你們怎麽……”
“來來來,我們帶你看一樣東西。”馬雲笑道。
院子裏掛滿了鳥籠子,馬成好養鳥,鳥容易嚇到,於是便用布罩遮住籠子,往日遛鳥的時候隻會掀開一角。如今這些鳥籠子上的布罩都垂了下來,馬雷黑著臉對馬福道:“掀開看看唄。”
馬福別無選擇,他知道自己今天可能是栽了,他緩緩走過去,隻聞見鳥籠中傳來的淡淡的血腥味,地上則是滴答下來的幾滴血水。
“小雲,小雷,汙了我的鳥籠,你倆可要換新的啊。”
“成叔您放心。”
馬福掀開了布罩,裏麵靜靜的躺著一顆人頭,再往下一個看去也是如此,他回頭看向三人,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麽,身背後馬祿卻揮舞起鬼頭大刀砍向了馬福。
馬福眼前的一切在急速翻滾,未說出的話就在嘴邊卻難以發出聲響,他好似飛了起來,側眼看去自己的身子卻立在那裏,隻是肩膀上沒了大好頭顱。眼前的一切變得血紅,天,也變成了紅色,的確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