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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茶館

  “哎呦喂,你總算醒了。”孟小六看著夜叉鬼笑道。


  夜叉鬼也是命大,雖說救人歸救人,但船老大並沒有給他花錢請醫生看病。孟小六也不會閑得沒事兒幹,花錢救一個要殺他的水匪。


  不過夜叉鬼的燒傷並不是很嚴重,他隻是被煙熏的黢黑,毛發也被燎著了,臉上身上有些許被燒傷的圓點子,並未有大麵積的燒傷,渾身也就僅此而已了。估計是在身上燒著後,夜叉鬼很聰明的沒有慌亂,也沒有用手撲火或玩命慘叫跺腳,反而縱身跳入水中,這才逃過一劫。


  之所以昏迷不醒,主要還是因為爆炸中,有一個油桶的碎鐵片插在了他的前胸所致。煙熏火燎,爆炸衝擊,以及一熱一冷交替,還有那手指大小的鐵片插入,讓夜叉鬼被救後當即暈厥過去,足足睡了有五天時間。


  傷口被船老大簡單處理,鐵片被粗暴的拔了出來,然後也就撒了點止血藥隨後胡亂一包紮就了事兒了。高燒開始在夜叉鬼身上發作,說胡話講囈語,不分晝夜反複的呻吟,若不是船老大苦苦哀求,馬國梁簡直要把這個曾經要致自己於死地,現在還徒擾自己清靜的家夥從船上扔下去了。


  夜叉鬼看了又看孟小六歎了口氣道:“為什麽要救我?”


  “不是我,是船老大,你該感謝的人是他。”


  “沒錯,他是從水裏把我撈了起來,但我躺在這裏,你要殺我還是易如反掌,為什麽不殺了我?是為了羞辱我?還是為了你的善良?別說的那麽偉大,你一把火燒死了我們多少弟兄!”夜叉鬼越說越激動,掙紮著要從床板上起身咒罵。


  孟小六卻笑道:“我沒想救你,也沒想對昏迷中的你下過黑手。你要搞清楚,是你們劫掠在先,不得手反而惱羞成怒,我不得不如此。若我不燒你們,你們會在登船後大發慈悲嗎?顯然不會,所以我動手了,而且效果很好,我十分滿意,至於你還活著,還是那句話,你該感謝船老大。而我遠沒有那麽殘忍和下作,會對一個失去知覺的人痛下殺手,即便我根本不想從水裏把你撈起來。”


  夜叉鬼聽著孟小六的話,幾欲張口卻自知理虧,臉一黑沉默不語。孟小六則站起身來說道:“既然你已經醒了,那就趕緊下船吧,再有一兩天我們也該到地方了。至於你的建議嘛,我會考慮的。”


  “什麽建議?”


  “叫醒你並羞辱你啊。”孟小六壞笑道。


  船靠岸後夜叉鬼便走了,馬國棟略有擔憂的看著夜叉鬼離去的背影,孟小六則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個混江龍都被咱們給滅了,還怕這麽一個孤魂野鬼嗎?”


  第二天傍晚時分,兩艘小火輪終於到達了重慶朝天門碼頭。高聳巍峨的城門樓子就矗立在碼頭不遠處,上書四個大字“古渝雄關”。


  重慶人愛聊天,一個個又十分熱情,加之生意到來,碼頭上扛活兒的租倉庫的都圍著林元心叨叨叨,林元心豎著耳朵使勁聽著也大致能聽得懂。孟小六會的方言大多都在東部,所以當有人跟他說話的時候,他也得費半天勁才能鬧明白,這不一個大漢就湊了過來,他那個頭兒在重慶人裏算是鶴立雞群了,但在孟小六和馬家哥倆麵前卻矮了好幾頭。


  隻聽他問道:“你們是北方來的吧?”


  “上海,不過祖籍都是北方人。”孟小六答道。


  “怪不得說呢,這麽高這麽壯,重慶可少有這樣的哥兒,你們第一次來重慶?”


  “嗯,這城門樓子可真大啊,不比北京的矮。”


  “那是,”那漢子滿臉自豪地說道:“南宋遷都臨安後,經常就有聖旨順著長江直上,欽差所傳的是聖旨是天子詔書,於是這裏便以此為名,叫了朝天門。但如果再往上說這個門,乃是秦朝時,秦將滅了巴國後,修建巴郡城池時所立。再後來就是我說的正名叫朝天門了,然而現在所看到的城門樓子,是在原先基礎上重修的,乃是明初戴鼎擴建重慶舊城,按照九宮八卦之數所修建的十七門中的其中一個,不過也是最大的一個。三十多年前,朝天門開辟商埠,朝天門始設海關,從此便更加熱鬧了。”


  孟小六聽得目瞪口呆,暗道這大漢長得雖然滿臉江湖氣,但沒想到肚子裏的知識這麽寬綽,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啊,巴蜀之地人傑地靈,不知道這是哪裏的文曲星呢。孟小六連忙拱手抱拳道:“聽先生這一席話,真是長見識,敢問先生高姓大名。”


  那大漢開懷大笑道:“楊鐵通,什麽先生不先生的,兄弟你我相遇頗為有緣,正好閑來無事,去茶館擺個龍門陣坐下來天南海北聊上一通,巴適得很啊!”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也不論孟小六同不同意,楊鐵通拉著孟小六就走。重慶的茶館和上海以及北京的茶館一樣,是聊天娛樂以及消息的集散地,甚至江湖中事以及百姓間的調節也多在茶館中進行,可謂是民間法庭。


  巴蜀之地的人偏愛在茶館裏擺龍門陣,龍門陣一擺話匣子一開,就天南海北山呼海哨了,這大漢就是如此,這不,茶還沒上來就已經稱兄道弟,噴的嘴皮子都幹了。孟小六和馬家哥倆都是因為各種原因常出入茶館的人,各地茶館規矩都是大同小異的,倒也不生疏。


  大家都在聊天,有的還在聽書,你要是進了茶館大叫著讓小二添水兌熱,不免惹人不快打擾他人,這就純屬外行,惹人笑話了。就以蓋碗茶為例吧,一個茶碗下麵有個茶船上麵一個茶蓋,就這三樣便能說明白意思。


  把茶蓋掀開,擺在一旁,夥計看見就自己過來加水了。要是喝到一半中途有事兒要離開一會兒再回來,就把茶蓋拿開斜放在茶船上,堂倌不會收走你的茶碗還會給你留座。


  喝好了也有講頭,茶碗待在茶船裏,茶蓋反扣裏麵朝天。有的先會賬的自然不用說,後會賬的這把紙鈔壓在茶船下麵,亦或是放銅板在桌子上。要是覺得茶不行服務不好,總之不痛快,那把茶船、茶碗、茶蓋依次擺開,擺成一行,堂倌看見就得連連賠罪,然後請掌櫃的來,詢問緣由陪個不是。


  這茶樓裏三教九流都有,魚龍混雜就是個小江湖小社會的縮影,故此在這裏幹個小二堂倌啥的,也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張口便是三分笑,察言觀色待人接物無一不精。


  所以在茶館中做雜役,多有個雅號叫茶博士,好的大掌堂,也就是前堂這些雜役的頭兒,有時候身份與掌櫃的旗鼓相當。一幫小雜役差使著,收徒教新人,有的是奉承和榮耀,還倍受東家器重,拿著高工錢,甚至還有分紅。畢竟這是個服務的行當,跑堂的好不好,讓客人歡不歡喜,直接決定著茶樓的入賬多少。


  所以江湖上,茶館又是個求救的所在,因為茶博士們大多機靈會說。當看到求救信號時就會不動聲色的請求救者稍安勿躁,自己則知會掌櫃的,隨即求救者會被掌櫃邀請單獨敘話,從而設法搭救或者指點迷津。


  孟小六和馬家哥倆與楊鐵通四人談天說地,這時候孟小六才知道原來這個楊鐵通不是個大學問家,而真是個江湖中人,他乃是重慶本地的袍哥。看來重慶的混混,比天津的混混還能侃。


  孟小六本來就是為了隱藏行蹤,自然不會自報家門,若不是路上碰到混江龍和竇狐狸他們,他甚至就想像這樣渾渾噩噩裝作一個富家姑爺的樣貌混入重慶。缺門是四大門之一,其情報網不容小覷,如今蜂門風雨飄搖自己內鬥不止,而薑康很可能也是缺門的人,故此能晚點暴露就晚點暴露的好。


  孟小六並不想欺騙熱情的楊鐵通,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他隻能推說自己是做生意的,走南闖北了幾年也略知道點江湖典故。楊鐵通特能聊,聊起茶樓的諸多規矩,他便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他正噴得歡呢:“說起求救,那……”


  說話間他不經意的一撇,立刻臉色微變,然後低語道:“要出事兒了,你看那邊那個小子了嗎?”


  不消楊鐵通提醒,孟小六三人都沒有大幅度的扭頭直勾勾的觀瞧,而是不經意的側頭用餘光看了一眼,這讓楊鐵通十分意外,不過他也沒有太過在意,繼而說道:“那個小子就懂規矩,而他旁邊得那倆人顯然是空子,什麽江湖事都不懂。”


  那邊桌上坐著三個男人,看起來沒什麽異常,一個十七八的樣子,個子不算高還有點瘦小,另外兩個則是中等身材,滿臉的江湖氣,但比城裏混的江湖中人更多了一份野勁兒。這種氣質孟小六從牛壯身上看到過,從謝大頭身上看到過,不久前還在混江龍那裏瞧見過。於是,孟小六初步判斷估計這倆人是山匪一類的,而那小孩兒來求援,毋庸置疑就是被挾持的人了。


  那小夥兒被兩人一左一右圍在中間,好像是在這裏帶著他等什麽人一樣。小夥兒被製住了,估計是打不過這倆人,不然也不會被押到這兒來,所以奮起搏命隻怕沒用,大聲呼救看來也不好使。


  於是小夥兒就用了茶館暗語,他慢慢悠悠的把蓋碗中的茶喝光,然後把茶碗晾在那兒。堂倌過來加水,按照規矩加完水就得幫客人把茶蓋蓋上,可小二怎麽也沒找到茶蓋。就在這時,那小夥子從袖口露出了藏著的茶蓋。這就是江湖上最基本的茶語求救了,若是這家茶樓有些江湖背景,就定會出來詢問一番的。


  這個堂倌原先是在飯店做店小二的,幹了兩年被挖來茶樓忙活,如今也做了三四年了,他不動聲色卻抬起眼皮朝著那小夥瞅了一眼,兩人眼神一碰就什麽都明白了。


  很快掌櫃的就來了,他抱拳拱手道:“幾位爺,覺得這茶可還好?小店若有招待不周,還望見諒啊。”


  抬手不打笑臉人,當即那兩名漢子忙道:“挺好的,一切都挺好。”


  掌櫃的點點頭,自來熟般的坐了下來,嘴裏道:“這還有今年的新茶,您三位嚐嚐鮮?”


  說著堂倌端過來一個茶盤,茶盤裏有一把壺和兩個杯子,掌櫃的拿著茶壺沏上茶,一個杯子放在茶盤裏麵一個放在桌子上。他首先對那兩人讓道:“請。”


  那倆漢子不疑有他,端起來一飲而盡,夥計換了倆杯子,掌櫃的依次這般做了,對小夥兒道:“這位小爺請。”


  卻見那小夥子先把放在外麵的茶杯放到茶盤裏,這才端起來相邀。掌櫃的微微一笑道:“木楊城內是乾坤,義氣全憑一點洪。”


  少年則恭恭敬敬答道:“今日義兄來考問,莫把洪英當外人。”


  少年迅速把喝空的茶杯倒滿茶水,把杯口對向壺嘴。掌櫃的也不嫌棄,左右四顧微微一笑,然後端起那杯茶一飲而盡。


  這般動靜吸引了周圍諸多茶客的注意,他們皆看到了少年的舉動,頓時四麵八方幾桌的茶客一撲而上朝著那倆漢子按去。那倆漢子大驚失色,但身上的拳腳功夫不弱,他們翻身閃開還連連踢倒了四個人。


  就在此時,卻見那少年一拉一拽一倚一靠,好似黏在兩人身上一樣,雖未能造成重擊,卻瞬間阻礙了他們的躲閃。孟小六隻覺得眼前一晃,並未讓他們行動的馬國棟和馬國梁竟然同時出手,反手一扣製住了那個少年。


  孟小六驚得瞠目結舌,過了半晌也沒鬧明白過來,這哥倆吃錯啥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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