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金陵提親行
“你看你看,這條水晶項鏈真是好看,聽店員說是今早剛到的舶來品。”林素素和佳傾在車上就擺弄起了今天逛街掃來的“戰利品”。
佳傾則也是拿著一個首飾在手上比來比去,同樣是歡喜萬分,她隨口道:“你和六爺的婚事什麽時候辦啊?還辦嗎?”
“我無所謂,但六爺說必須辦。”林素素說到這裏,臉上露出了一絲幸福的紅暈:“這幾天六爺正在準備,後天我們就回南京。”
佳傾歎了口氣道:“真是羨慕你啊,還不知我什麽時候才能成為正房太太,八抬大轎明媒正娶。”
“大哥對你這麽好,定是不會負你的。”林素素安慰道。
上海太太的交際其實就是逛街和打麻將,說是女性獨立思想進步,可真是拋頭露麵出去掙錢的女人還是少之又少。即便賢惠如素素,多才如佳傾,也是不例外的。兩人約了錢振聰新納的小妾以及同街的一個富太太來家裏打牌,結果剛到海格路吳公館,就見門口停著一輛卡車,忙裏忙活的有工人在搬運。
“吳太太,這是在幹什麽啦?”那個也是剛到的富太問道。
佳傾搖搖頭道:“阿拉也不曉得,好吵好亂啊。”
“那去我家吧,反正也不遠。”林素素說道。
一眾人都是欣然答應,前往不遠處的霞飛路。穿過杜美路就到了孟公館,結果一到,四位太太頓時目瞪口呆,好嘛,孟小六家更是忙活,家門口停著三輛卡車,裏裏外外七八個工人幫忙搬運。
“阿婆,這是怎麽回事啊?”林素素向門口正在曬暖的阿婆問道。
阿婆笑道:“原來是素素啊,不是去打牌了嗎?怎麽回來了?剛才小六弄了五輛卡車回來,家裏實在擺不下這麽多貨,就讓吳先生和錢老板一人弄了一輛車走。”
“我的天哪,我家也被占領了?”錢振聰的小妾一臉死灰道。
另一個富太則捂著嘴笑道:“看來你們三人家裏都不安寧啊,這都是什麽貨物啊,連倉庫都舍不得租,放在家裏才肯安心。”
“不管了,反正咱們有專門的屋子打牌。”林素素道:“走,就在我家打了。”
邁過屋裏堆著的大大小小的那些箱子,就見孟小六跟陳光正在清點整理著什麽。他們麵前的幾個箱子還打開著,佳傾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散開在首飾盒裏的一副水晶項鏈,不由得驚呼一聲:“素素,這不是你今天剛買的那根項鏈嗎?”
孟小六一愣,放下手中的單據,拿起那根項鏈問道:“這根?你買的多少錢?”
“一百塊。”林素素道。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孟小六一捂臉,痛心疾首道:“真是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還沒坑人先坑自己了。”
前一陣子,就是去東北之前孟小六拜托吳立時做了一筆買賣,那便是聯係缺門的海外關係,不通過缺門,卻通過缺門的運輸渠道夾帶貨物。別管是輪船還是飛機亦或是火車,總之從天南海北的外國商品紛紛送往上海,孟小六特地弄了個倉庫,雇了專人看管。
前幾天因為有人監守自盜,加上倉庫期限已滿,人家倉庫主人另有他用,故此孟小六把貨物搬回了家裏。反正不消一時半刻這些貨物也能傾銷出去,占不了多久的地方。
其實這些水手飛行員等運輸有關人員,平時也會帶些貨物來中國,別管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走私起來都一個樣子。而孟小六從他們手裏集體拿貨,價格雖然低了一些,可不用他們自己兜售,如此一來便可以盡可能的多帶貨物,不擔心東西滯留賣不出去等問題,總體算起來還是賺的,故此一個個很樂意跟孟小六做生意。
從國外販來商品然後倒賣,這個主意可不是孟小六發明的,但即便在上海這樣的摩登城市,做這個買賣的也很少見。首先你得經常出國,或者有國外的渠道,否則從貨源上就根本做不起來。
其次這行也略有風險,萬一被人舉報也很是麻煩,即便如今官場糜爛,並沒有人操心管這事兒。最主要的是,能夠經常出國或有海外關係,還有這麽一筆錢能夠收購貨物的,一般都有點錢財。他們受不了長途奔波的辛苦,也受不了幹這行被人鄙夷的地位。對了,做這個的被上海人稱為跑單幫。
孟小六本就是江湖貧賤人出身,可不管什麽體不體麵,他深知沒有任何一個人是會被所有人接受的。幫派的被富商所不齒,富商被官員看扁,官員被上級當成孫子,而那些高高在上的政客軍閥,又被老百姓所唾罵鄙夷,誰能得到所有人的尊敬呢?況且人的本性就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求到你的時候千好萬好,用不到你的時候什麽怪話都能說得出來。
孟小六覺得過好自己的日子,管別人怎麽說,有錢有權才是日子安康的上策,故此便做起了這樣跑單幫的買賣。他既不用自己夾帶貨物,被各國海關所為難,又能收攏各國貨物。由那些常年奔波兩地的運輸人員拿到的進貨價,加上所賺利潤,也遠比親自跑單幫刨除路費食宿的價格低。量大、物全還有價格優勢,如此既能私人販賣又能偷偷跟商家合作,孟小六想不壟斷市場都難。
化妝品、藥品、人力車、服裝以及自來水筆等等是孟小六的主要經營範圍,除此之外還有些較為昂貴的珠寶首飾等,英法等國就能從非洲弄來不少私帶的貨物。孟小六日進鬥金,毫不在乎關稅之類的,反正這部分錢不是被人中飽私囊了就是用於軍閥混戰,給了別人還不如自己賺到手裏。
不過這世道也不光是他坑別人,這不林素素買來的這個項鏈就是孟小六早上剛剛發出去的,一來一回就賠了四十塊錢,著實讓小六哭笑不得。而後來的錢串子聽聞後隻是大笑高呼:“蒼天有眼。”
轉眼兩天工夫過去了,孟小六帶著林素素由馬國梁保護著,朝著南京而去。馬國棟已經在那裏等著他們了,據悉林素素家還住在南京小黨家巷,三人決定開車前往。
雖然上海到南京有火車直達,開車既要帶油桶又要忍受勞累的駕駛,而路況也不定都一路平坦,可路上的風景也是坐火車看不到的。汽車的好處就是想走就走,想停就停,反正閑來無事不如慢慢行路,按說十來個小時的車程,他們決定走上兩天。
孟小六前腳剛離開上海,後腳陳光便回到了霞飛路的孟公館,一進門便對阿婆和他在家的爹娘說道:“我在永安街那邊買了一套房子,咱們總在六爺家住著不是那麽回事,咱們現在就搬走吧。”
“阿光啊,”阿婆道:“跟小六吵架了?小六可把你當親兄弟一般啊,對我們一家人也如親人一樣,你不能說走就走啊。就算要走,也得等小六回來啊。”
陳光的父母紛紛點頭,陳光道:“沒有,我們依然兄弟情深,但我就是要趁他不在才走的,他要是回來了,反倒是推辭來推辭去的走不了了。永安街雖然不如霞飛路好,不過也在法租界,大家搬過去吧。我這幾天有大行動,搬走也是趁著六爺不在家,他現在是去提親的,沒個十天八天的回不來,我要的就是這個時間差。”
在陳光的強硬下,他們一家人就這樣搬走了。半個小時後,兩個穿著破舊的男人在霞飛路上邊走邊看,不知在尋摸著什麽。
不遠處霞飛路法租界巡捕房的巡捕看到了這兩名“可疑男子”,便上前盤問。這人靠衣裝馬靠鞍,尤其是在上海這個講究排頭的地方,如此的兩人自然被當作想要偷東西的鄉巴佬對待了。
那巡捕喝問道:“你倆是幹什麽的!”
“報告……我們是來投奔親戚的。”其中一個人的腿有點瘸,他努力想要站直答道。
“放屁。”巡捕洋洋自得的笑了:“阿拉一眼就看穿了你的詭計了,哪有人說話先喊報告的,你把手伸出來!”
兩人有些害怕的伸出雙手,巡捕細細一看道:“北方口音,手上還有老繭,你倆是當兵的!是逃兵!小赤佬,這裏可是法租界,這條街是霞飛路,儂知不知道這裏都住的是什麽人啊!還敢騙我。”
“老總,老總,我們真的是來找人的。”年齡看起來略大一些的趕忙遞上去一根卷煙,不過是手工的土煙。那個巡捕瞥了一眼,拿出自己的煙來點燃,深吸一口後推開那人的手道:“不會吸煙。”
“這……”那人有點語塞。
巡捕招呼來了幾人,獰笑著把兩人包圍在中間,眼見著就要銬起來了。其實他們抓了這兩個當兵的也沒啥用,可虎落平陽被犬欺,龍困淺灘魚蝦戲,這純屬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不過是欺負人而已。
“叫啥!籍貫!”
“這是我哥馮大福,我叫馮二貴。”那個瘸腿的哭喪著臉道:“我們是北京來的,我們不是逃兵,我們是返鄉傷兵。我們真是來找人的,饒了我們吧。”
“找人?找誰的?”
“孟小六,他說他住在這兒,讓我們來投奔他。”馮二貴道。
“側娘比,這裏根本沒有……”巡捕罵道,很快他反應過來:“你說誰?”
“孟小六啊。”
“有有有,你說六爺啊,我知道的啊,六爺對我們這些巡捕兄弟可照顧了,天熱給買冰錢,天冷了還給買煤錢。你是從北京來的啊?那就對了,那肯定是六爺的老鄉啊,這麽著吧,我帶你們去他家。”巡捕頓時換成了一副孫子相。
誰都知道六爺做事大方,人也講義氣,又在上海灘吃得開,雖然不張揚但八麵玲瓏低調賺錢,總之牛的很,絕不是巡捕能惹得起的。況且若是帶人過去,憑六爺的性格,不得賞巡捕些許,隨便從指頭縫裏漏點也夠巡捕他嚼穀的了。
結果沒想到的是往日熱鬧的孟公館,如今竟然一個人也沒有,巡捕敲了半天門,隻能一臉尷尬的回首望著那哥倆。過了半晌巡捕一拍腦瓜道:“我先帶你們去見錢老板。”
錢串子是在的,不過他給的賞錢卻比六爺少了不是一丁半點,一人給了五毛錢。巡捕們罵著街就走了,還說怪不得叫錢串子,隻能等六爺回來再另行邀功請賞了。
錢串子對這哥倆倒是熱情,泡上了熱茶道:“六爺他去南京提親了,你們姓馮,兄弟應該是馮麻子吧?我聽他提起過。”
“對對對。”馮大福趕忙說道,頓時他的心算是踏實下來了。
錢串子點點頭道:“那就是了,你們還沒吃飯吧,我給你們安排。家裏怎麽能沒人呢?就算陳光不在,他爸媽和阿婆也該……壞事兒了。”
錢串子大驚失色站起身來,嚇了馮家哥倆一大跳,就在這時錢串子的一個手下慌慌張張跑了進來:“錢老板,錢老板,出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