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找上門去
有人說一個城市是否發達繁榮,最有效的辦法就是看它的夜生活,這話說的有點兒片麵卻又有些道理。上海的夜生活極其豐富,聽戲跳舞看電影,酒會沙龍賞歌劇,端的是豐富多彩。
可一過晚上十點,一切散去後,頓時上海灘又會安靜下來,好似一座死城一樣寧靜。民居或許還有一兩點燈火餘亮,但辦公為主的大樓上大多就漆黑一片了。不過保險公司不同,為了防止突發事件,保險公司徹夜留人值班,方便接聽電話應對客戶。
看了看保險公司辦公室窗口亮起的燈,孟小六扭頭再看向車邊的吳立時,問道:“大哥,你真想好了?”
“想好了,這事兒本來我就看不慣,但我畢竟是缺門中人。此事牽扯缺門,你若擅自攪和進來,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就是我父親作為大全都可能難以壓得住他們的報複之心。但我就不一樣了,我若也在其中即便有人不滿,大全也會拚命鎮壓,畢竟我是他兒子。六兒,你永遠不知道缺門都會幹些什麽,他們的心狠手辣有時候連同門都會感到不寒而栗,在缺門為了利益,同門相殘也是理所當然。”吳立時不免歎息道。
孟小六一時間有些感動,吳立時真是把自己當兄弟啊,明知陪自己前來會左右為難,甚至受到大全吳克用嚴厲的責罵和處罰,但為了自己的安危他還是堅持陪自己來了。孟小六不禁為曾幾何時,想要利用吳立時打擊缺門,探聽缺門內部情報的想法感到臉紅。不過他也慶幸,當時自己為了義氣,放棄了這個計劃,否則此時此刻將會更加無地自容。
“走吧。”吳立時說著首先邁步上了保險公司的大樓。
保險公司的值班人員也是人,他們大多是進步青年,念過新學會用鋼筆,甚至不少會說洋話,看起來時尚靚麗充滿了西派。但他們卻少了一樣東西,那就是職業操守。國內傳統行業的很多規矩看似笨拙甚至有些迂腐,但千百年來傳下來的規矩行規不斷進化,約束著人們的行為。如果今天孟小六他們是去一家錢莊票號或者當鋪小押,他們不可能問出來任何東西,但在保險公司,一百大洋就收買到了那個孩子家的全部信息。
麵對這等騙子,又是在上海灘,分明是我強敵弱,就用不著什麽騙術設局計謀策略了。第二天一早,孟小六和吳立時就分別帶著人跑到了人家家。那是個石庫門的房子,在前後一尋就立刻發現了端倪。
在垃圾裏他們發現了許多燉過的丹參、燕參和碎人參渣子,這麽個亂補法,就是大象也受不了啊。證據確鑿,沒有冤枉好人,孟小六和吳立時當即就行動了。
馬國梁敲開了大門,開門的正是那個帶孩子入保的男主人。按常理一開門一見門外這麽多人,若認出了入保和查體時有過一麵之緣的馬國梁,定會驚奇的問你怎麽找到這兒來了。若沒認出來,也會警惕地詢問。誰會在自家門口,一看這個就想立刻關門的。
騙子畢竟是騙子,做賊心虛的很,當即就要把門頂上。馬國梁是什麽體格什麽反應,立刻把門撞開。騙子倒也機靈轉身就跑,也顧不上許多,跑到走廊盡頭推開窗戶奪路而逃。孟小六等人帶人衝了進去,屋內傳來倉促的動靜,進去後隻見一片狼藉,窗戶也是打開的,當是女主人也倉皇逃竄了,屋裏隻剩下了那個長得可愛機靈的男孩兒。
那男孩兒一臉茫然的看著孟小六,過了半晌臉上竟然浮現出些許驚喜之色。孟小六看這孩子越看越喜歡,當即蹲下來摸了摸孩子的頭道:“你笑什麽?”
“我見過你,叔叔,你可以帶我走嗎?”小男孩兒道。
“為什麽要帶你走?”
小男孩兒掀起嘴皮子道:“你看,我爸媽從昨天一回來就老逼我喝一些湯藥,以前不舍得打我不舍得罵我的,現在我稍微喝得慢點了,他們就衝我瞪眼還嚇唬我。我喝了一晚上,嘴裏起了好幾個燎泡,我覺得他們可能不想要我了。”
“你這個小家夥倒是機靈。”
男孩兒洋洋自得道:“我去廁所的時候都吐了,不過剛才被發現了,他們就要打我,正好你來了。”
“那行,我帶你走,但你以後怎麽辦?”孟小六再度問道。
小男孩兒用大拇指撇了撇鼻尖,滿不在乎的說道:“幹什麽不行,要飯賣報,我以前就是這麽活下來的。”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江湖是最為磨礪人的,誰能想到這番話是從一個八歲孩子嘴裏說出來的。而他那番動作,像極了小時候的孟小六,小六一時起了收養之心。
這時候馬國梁回來了,他滿臉遺憾的說道:“六爺,人沒抓住,都跑了。操,跑的真快啊,兔子都是他孫子。”
“算了,走,咱們回去。”
要是真抓住了,別管是孟小六還是吳立時反倒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孟吳兩人都是四大門的人,人家這倆騙子是正常行騙,四大門都沒意見,他倆又能做什麽?可以壞了別人的騙局,卻不能因此囚禁或者直接殺了這倆缺門騙子,故此抓住後反倒是雞肋,於是也不熱衷於追捕。
孟小六剛才不過是逗那孩子玩兒,怎麽可能真的棄這孩子於不顧,否則豈不是出了虎口又入狼窩嗎?相識即是有緣,現在家大業大的孟小六也不在乎留下這個孩子。
小男孩兒姓米,自小父母雙亡,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大家都叫他米寶兒。後來村子裏起了兵禍,一村的人要麽被殺要麽逃離,米寶兒也就離開了那裏,不知怎麽轉悠轉悠的來到了上海。
孟小六沒有改姓進入馬家,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所以他也沒有讓米寶兒改名改姓。兩人不以義父契爺相稱,隻是讓米寶兒叫孟小六一聲叔父而已。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要不說無巧不成書呢,那倆缺門騙子也是倒黴催的。孟小六去安個電話,就能碰到他們找點子。要說是個記性不好的吧,也就算了,可偏偏孟小六記性不錯,還記住了他們的樣貌。後來,本無交集的幾人,因為撒幅子的一張傳單又聚到了一起,這一切就順理成章的發生了。
你說巧也巧,說不巧也是理所當然,總之一切都是因緣巧合一切都是早就注定的命。這倆人要被抓住,被打一頓是免不了的,他們感覺到了馬國梁的彪悍和渾身的殺氣,男的女的都十分聰明的分別跳窗逃竄。
他們早就有突發事件逃離後的聯絡地點,兩人確定無人跟蹤暫時安全後便去了那兒。他們望著對方那愁眉苦臉的麵容,商議一番後坐上黃包車很快就沒了影。
“蘇先生,蘇先生,你可得給我們做主啊。”男主人此刻跪倒在地不斷叩頭道。
女人也應和道:“就是,蘇先生,這事兒太氣人了,我們精心準備了好幾個月,竟然被人攪了局。這裏可是上海,咱們缺門的地盤……”
女人還沒嘮叨完,就被蘇沐給打斷了:“行了,這事兒我已經知道了,你們管好你們的嘴巴,不準說出去。反正賠掉的也是我的錢,至於你們辛苦的勞務和分成,我會回頭你們的。”
“那這事兒……”女人又問道。
“打碎牙往肚子裏咽,這事兒就爛在肚裏,對誰也不能再提起。”蘇沐淡淡的說道。
“可……”女騙子還欲再說,卻被男人拉住,然後鞠了躬離開了。
蘇沐待兩人離開後,那平靜儒雅的麵容才逐漸發生了變化,漸漸的變得猙獰可怕起來,他的拳頭捏得劈裏啪啦亂響,他舔了舔牙齒,好似野獸在剔牙縫中的殘肉一般。這個動作他從未在外人麵前做過,甚至這番模樣也從未有第二個人看到過。這是蘇沐的習慣,每當他對人恨之入骨,想要除之後快的時候,他總會在獨自一人時做出這般習慣性的動作。凶殘的眼神,可怕的嘴臉,令人不寒而栗。
事情發生的第一時刻,他就接到了通知。那是他安排在吳立時身邊的人匯報的,而找點子的缺門騙子也正是奉了蘇沐的命令去行騙的。目的倒不是單單為了掙錢,而是接連搞垮安泰保險公司,上海隻需要缺門的保險公司就足夠了,而缺門的保險業務是由蘇沐負責的。
這個吳立時,他究竟是什麽意思!明知這是缺門騙術,明知在上海敢於這樣行騙的人必定是缺門中人,他又為何要這麽做呢?是任性妄為,還是他知道保險是自己負責的,故意給自己難堪?他從未把自己當做兄長,哼,吳立時他有什麽了不起的!
“對,我是養子,”蘇沐惡狠狠地自言自語道:“可他不也不是親生的嗎?憑什麽他可以恣意妄為,我卻要謹小慎微,憑什麽我先進入缺門,為契爺鞍前馬後,為缺門立下汗馬功勞,他卻要坐享其成。他憑什麽姓吳,而我非要姓蘇,憑什麽他以後是大全,而我……不公平,這一切都他媽的不公平,是我的誰都奪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