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英武軍官
百姓平日裏忙於生計，娛樂極少，大部分不識字不看報，最多有點閑錢了在大街上聽一段相聲看一看雜技什麽的。如今有槍斃可看還不要錢，頓時比過年還熱鬧了起來。
愛看殺人的可不是奉天人特有的習俗，可以說從南到北百姓皆是如此。隻要不是在郊外行刑基本就能圍攏一圈，做買做賣的推車擔擔的，反正弄得和廟會集市一般。更有的地方甚至因此繁榮了起來，比如北京的菜市口和天橋就是因此興旺的。
如果趕上有人寧死不從，高喊幾聲或者死前唱上幾段，那就會迎來下麵滿堂的叫好，管你是不是罪大惡極，就是敬你如今是條漢子。
趙海先被遊街示眾，從奉天城裏的主要大街來回穿梭，路上百姓們紛紛拿著石頭破爛砸向趙海。趙海被砸的狼狽不堪，他卻依然昂著頭，死也要昂著頭。
其實這些百姓跟趙海有仇嗎？沒有，他們就是借此發泄一下他們無從發泄的壓抑罷了。所謂人性自私，不外乎於此。
“快點啊，別吃了。”城門口的早餐攤上有個人正吃著包子，剛塞到嘴裏就聽有路過的同伴叫自己。
他使勁把包子咽了下去，拍了拍噎得夠嗆的胸脯道：“急什麽！”
“去看槍斃啊，再晚了連地方都沒有了，還看個幾把啊。”
“想死也不用這麽急吧？”吃包子的淡定的答道，他可是十裏八鄉有名的聰明人，出來做工的現在數他工錢最高。
“什麽意思？”
“震山好的綹子最講義氣，今天兄弟被行刑，他們是必要劫法場的。這奉天城裏的達官貴胄又不是傻子，可偏偏不秘密處決，非要弄這麽大陣勢，你說不就是故意釣著他們上鉤嗎？一會兒真打起來，子彈可不長眼，我還想多活幾年呢，要去你自己去吧。”
同伴嘟囔道：“有沒有這麽邪乎。”話雖如此，但他心裏也是直犯嘀咕，此話說的有道理，而說話的又是個遠近聞名的聰明人，那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呢？
正想著，突然一隊人馬衝了過來，為首那人穿著北洋禮服，騎著白馬挎著西洋指揮刀，看起來年紀不大卻威風凜凜的。他對城門口的官兵大喝道：“媽了個巴子的，混賬東西！牛壯從西邊打來了，從這兒藏著有什麽用，快把藏著的人叫出來，跟我走！”
果不其然，守城的丘八立刻找出了三四十人，他們都窩在城門樓子裏，衝著為首那人不住的點頭哈腰。為首的軍官下令道：“跟上隊伍，全速前進！”
還沒問清是咋回事，他們就被編入隊列，隨即朝著城北而去。
早餐攤上，那人淡定的夾起一枚包子，填到嘴裏，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好似在說：看，我猜的沒錯吧？
趙海被五花大綁的押上了法場，結果為了正法，臨時把槍斃換成了梟首。一個五大三粗的劊子手提著鬼頭大刀上了台，頓時人聲鼎沸，圍觀的眾人紛紛叫嚷今天算是來著了，竟然有砍頭可以看。
砍頭可比槍斃好看多了，更加野蠻更加血腥，更具有古典浪漫色彩，不過放到百姓口中就倆字，刺激。
趙海被帶上台後立而不跪掃視眾人，眾人頓時一陣叫好。行刑隊可不能讓他這麽囂張，照著膝蓋彎兒一踹，趙海當即跪倒在地。底下有人叫道：“好漢，唱一個！”
趙海來了勁兒，哈哈大笑起來：“好，那我就唱一個。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戶戶把門關，喜鵲老撾奔大樹，家雀老撾奔房簷囉，嘿嘿嘿嘿呦！行路的君子……”
“好！”眾人齊聲叫好。這一曲《跳大神》唱的真不賴，如此情境下沒有篩糠哆嗦，沒有嚇尿坐蠟，被打成了熊樣卻依然談笑風生桀驁不馴，當得悍匪本色。東北人性子直爽，向來佩服好漢硬漢，當即佩服聲不斷，有人大叫：“好漢走好！”
掌刑官冷笑著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雖然趙海的囂張讓他略感不悅，但這個胡子也囂張不了多久了，就且由著他鬧騰把。再說，趙海的動靜鬧騰的越大，那些胡子就越憋不住，肯定蠢蠢欲動難以自己，到時候他們隻要劫法場就一定跑不了。
這一次他們在奉天鬧得的動靜很大，就是要讓人劫獄，可這幫胡子耐性很好，硬是憋到了今天。這是一條殺人誅心的狠計，擺明了告訴你城裏兵力很多，而且還言明趙海關押在哪兒，完全不怕泄密，就連兵力部署也擺在明麵上。隻要是有心人留意，或者隨便一掃聽都能知道。
憑著牛壯手裏的力量，想要劫獄那必然是有去無回，他們就是要逼著牛壯逞匹夫之勇，然後一網打盡。可如果牛壯很聰明，充耳不聞，那他義字為先的名聲就會有所折損，其凝聚力號召力都會急速下滑，他再也不敢拍著胸脯說什麽問心無愧了，手下人也會對大當家能否罩得住心存懷疑。
到那時節，隻需提出收編條件，這股悍匪就得起內亂，估計得綁了牛壯來投降領賞。如此便可兵不血刃的解決掉他們，隨後分而擊之，逐漸滅掉小頭目，自可大定。匪之所以難剿，不是因為其軍事之強，而是靈活機動難以抓住。
可為今之計，進可攻退可亂，反正都是牛壯輸，你說狠不狠？奉係能夠遊走於日俄之間，在這廣袤的黑土地上立住腳跟，自然是有真本事的，對付一幫散兵遊勇的悍匪，當是不在話下。
這時候一陣腳步聲傳來，隨即就是一列大兵趕到，瞬間分開人群，隨後幾個騎著駿馬的漢子簇擁著一位白馬小將到了法場。那小將喊道：“快去西邊支援，牛壯不知道從哪裏弄來兩萬多人，準備攻打奉天，快去！快去啊！”
人群中就好似熱油鍋裏潑了一瓢涼水一般，瞬間炸了鍋，大家哭喊奔走，唯恐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雖然牛壯的行事有口皆碑，可那是在鄉下，城裏的百姓還是對他不甚了解，隻覺得是個挺厲害的胡子。胡子費了這麽大勁，打入奉天為了啥？光為救人？別鬧了，燒殺擄掠搶劫財物那是肯定的，這時候在外麵遊走，一會兒殺人放火起來還能跑得了？
現場頓時一片混亂，那掌刑官負責這次軍事行動，此刻一聽這個不禁也慌了。本來對付牛壯，他們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可如今牛壯竟然如變戲法一般弄出來了兩萬人。要知道，現在大帥正在前線備戰，準備跟直係來一場較量，奉天城內兵力空虛。若是請君入甕，消滅牛壯尚且輕鬆，可如果直接抗擊兩萬多人，隻怕是有些為難，唯一的辦法隻能是固守奉天，請求周邊支援。
一旦奉天失守，那可是後院起火，前方正在打仗，後果可想而知。想到這裏掌刑官不禁冷汗直流，看了一眼法台上的趙海，突然有了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奉天城破之時，自己隻怕就要跟趙海掉各個，在刑台上被大帥砍頭了。嬌妻美妾盡入他人懷抱，家產積蓄也得一並被查抄，更可悲的是別人提起自己的時候，還會不屑的說是個誤國之臣，引人唾棄。
想到這裏，掌刑官看了看那個年輕軍官，雖然他穿著北洋禮服，看起來官職不小，可自己完全不認識他。不過他身後的那些低級軍官卻看著眼熟，有幾個還能叫出名字來的。於是乎也不疑有他，當即把周圍布置的兵力通通叫了出來。
還沒來得及多問兩句，西邊就傳來了激烈的槍聲，掌刑官派了兩隊人馬看押趙海，當即與那年輕軍官一並帶兵前往了。不過到了西門，卻怎麽也找不到年輕軍官的身影了，而此時那人已經帶著自己的親兵護衛們追上了押解趙海的人。
“牛壯派人來劫人，你們找人換上趙海的囚服，掛上犯由牌，往城北去，我來秘密押解罪犯。”軍官道。
帶了大隊人馬而來，幾句話就讓掌刑官不行刑，帶著人去支援了。雖然那兩隊人馬不認識這個年輕軍官，可他的地位之高可想而知，當即敬了個禮便聽命行事了。
一個刀條臉的壯漢把依然綁著雙手的趙海弄上馬背，然後用槍點了他一下罵道：“媽了個巴子的，敢跑打死你！”
一眾人裹著趙海，朝著城東而去。一路絕塵，直至到了城外，一直聽話甚至表現的有些虛弱的趙海猛然眼冒金光，雙手一抖韁繩一磕馬腹，馬兒加速跑了出去。身後眾人也不放槍，也不強逼就那麽不緊不慢的追趕著。趙海此刻顧不得這麽多，隻是玩命的跑，路邊草叢中竄出來幾個人，趙海一看大喜過望，叫道：“大頭哥，快開槍，後麵有追兵。”
卻見謝大頭並不動作，他滿臉驚喜，對著身後的追兵揮了揮手。而一旁的幾個綹子的兄弟則是滿臉佩服的說道：“人真給救出來了，六爺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