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緣淺未遇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這是回眸居的佳傾先生。”吳立時略帶靦腆的說道。
看著他的樣子，孟小六突然想到了吳立時對自己言稱不喜逛窯子找女人的說法，還說他喜歡上一個女人，是在上海的書寓當女校書。原來就是眼前的這個佳傾小姐，嗯，的確是個氣質高雅，美貌絕倫的女人。
周祥生則道：“這是馮曼麗小姐，六爺，怎麽不介紹介紹你的紅顏知己啊？”
“周先生說笑了，”幾人已經互報家門，明月自然知道周祥生姓什麽，此刻說道：“男人需自我介紹方顯男兒本色，我們女人怎麽能落後，何須他人介紹。我叫明月，是含香書寓的，大家好。”
說罷，她對佳傾伸出手道：“佳傾姐姐，久仰大名。”
“我也常聽人說起你。”
“哪裏哪裏，比起佳傾姐姐的才色，我隻怕是如繁星遇日月了。”
兩女笑了起來，絲毫不理會那個叫馮曼麗的女人。再往後大家一起談笑風生評論事情的時候，馮曼麗也隻是偶爾搭話，多是佳傾和明月在那裏引領全場。
事後孟小六才知道，馮曼麗是個長三堂子的女人，與明月和佳傾的賣藝不賣身不同。所以把周祥生把馮曼麗叫來，屬於降低了兩女的身份，馮曼麗自己也清楚，故此才那般夾著尾巴做人。長三堂子畢竟和書寓沒法比，書寓是先生，而長三堂子永遠有陪睡這一項。
周祥生剛剛發財，不懂這麽多，不喜留戀煙花酒巷的孟小六和吳立時也不知道那麽些規矩，三人後來有次喝茶時周祥生談起自己的無知，孟小六卻一語中的的評論，說：“都是窮苦人，這不過是一種卑微的高貴感。”
許多年後，曆經風雨的周祥生又一次回味這句話的時候，還是充滿了對孟小六的崇敬。
“有事？”孟小六問到。吳立時一大清早找到了孟小六，自從他回上海後，三天兩頭的就跟孟小六聚一聚，偶爾也叫上藍若依，三人結伴遊玩日子倒也逍遙。
吳立時望著一大屋子人，想到自家那冷冷清清的狀態，不禁羨慕道：“還是你這裏好，人氣旺。”
“可以搬過來一起住啊。”孟小六笑道：“房間夠多，不過就怕你這大少爺住不習慣，在這裏可沒什麽傭人下人，都是自家人，挺逍遙自在的。對了，我托你辦的事辦好了嗎？”
吳立時點點頭道：“正在聯係海外關係，主要是用的各船水手運貨，估計再有一個月就能鋪好了，你覺得運回來的貨能有銷量嗎？”
“應該差不多，進步學生都說支持國貨，可畢竟國貨與進口商品存在差距。那些在報紙上叫囂的評論家，大多都有留洋經曆。白天正人君子般的砸了洋貨，支持國貨，到了晚上依然用著洋人的玩意兒，他們的錢不賺，賺誰的？”孟小六道。
吳立時笑道：“騙術不光可以用在騙局上，而是揣度人心用在商業上，怪不得家父常說，你該是缺門的人才對。”
“可別，道不同不相為謀哈。”孟小六肆無忌憚的說道。吳立時也不置可否的笑了，他知道缺門雖然在商業上有很大能量，甚至可以操縱一部分經濟，可依然是以騙子為主，而且他們的不擇手段不惜人命，令小六所不齒。不過兄弟二人之間玩笑說話，也就沒這麽多顧慮了。
陳光此刻站起身來，擦了擦嘴道：“我吃好了，我先走了。”
“阿光，吃完再走嘛，阿光！”阿婆叫道。但陳光還是一瘸一拐的走了，自從他腿跛後性格大變，那個曾經嬉皮笑臉的小混混不見了，他變得沉默寡言做事心狠手辣起來。如今的上海灘，他已經是道上有名的狠角色了。
孟小六望著陳光的背影，歎了口氣，扭頭一看卻見吳立時臉上變顏變色，不禁問道：“大哥有事？”
“有。”
“走，去書房聊。”
兩人來到書房，孟小六沏上一壺茶後說道：“什麽事兒？”
“你剛才在飯桌上說，過兩天要回北京？”吳立時問道。
孟小六點點頭：“是啊，出來有些年了，現在賺到了不少錢，不能算是光宗耀祖，卻也應該回家看看了。最主要的是給我父母燒點紙上柱香，除了祭奠一下，還得把墳修一下。你怎麽突然問這個了？想跟我一起去？”
“我得去日本一趟，但……小六，我是缺門的人，這事兒本不該這樣，可我還是……”吳立時顯然沒想好，支支吾吾起來。
孟小六狐疑的看著吳立時，過了半晌才道：“什麽缺門不缺們的，在我麵前你隻是我的義兄，有話快說，猶猶豫豫的做什麽。”
“你順道去一趟東北吧。”
“去做什麽？”
“阻止缺門做傻事。”吳立時突然變得堅定起來，而他所說的事情卻令孟小六大吃一驚。
離開北京已經有年頭了，前往火車站的孟小六摸了摸脖子上的那把鑰匙，那裏是家的回憶，那裏是童年，那也是痛苦。曾經自己說過，再回來的時候就是已經手刃凶手之時，如今隻怕是要背約了，不過孟小六的確想回去看看了，也就顧不得這麽多了。
除此之外，他這番回北京也是有另外兩個目的，其一是要跟馬雷和馬雲在北京秘密聚首，商議事情。還有就是回去看看馮麻子和謝大頭，自己的這兩位發小已經杳無音訊了很久，怪想他們的。如果這哥倆過得不好，孟小六會帶他們一起去上海，如若他們不願去上海，自己也可出資助他們在北京開店做生意。
而吳立時給自己所說的，則讓孟小六感到壓力倍增，或許可以利用此事分化缺門，甚至重擊吳克用，趁亂找出殺害師父的證據，徹底搗毀缺門的陰謀。可即便沒有這些目的，孟小六也會幫著吳立時的，不是因為吳立時是他的義兄，而是因為此事的意義，在糾結夾縫中，吳立時此舉實在是尤為高尚，讓孟小六都對他不禁暗自敬佩。
“想什麽呢？”林素素問道。
她此次提出要跟孟小六一起回家看看，雖覺得有所不便，可也不好拒絕小六隻得答應下來。轉念想想，有個女眷跟著不容易惹人懷疑，孟小六考慮許多，但林素素卻並不知道，隻是開始收拾行囊包裹應用之物，為此她高興了好幾天。
孟小六恍惚過來，笑道：“沒什麽，這次帶你們好好玩玩。老二，你可別給我惹事啊。”
“知道了六爺，還是您仗義，肯帶我出來。不像我大哥，成天就知道教訓我。”馬國梁笑道。本來孟小六是想帶著馬國才來的，可馬國梁在家憋得慌非得一起前往，孟小六也就答應下來。至於馬國棟則被留在上海主持大局，看好各店生意。
各地上車順序不同，在上海頭等座後上車先下車，原因很簡單，都是為了避開普通乘客避免擁擠，方便進站和乘車以及叫車離開。總之別管先後，都是為了有錢人服務。
頭等車廂是臥鋪和包間，寬敞舒適，雖不如專列和專用車廂豪華，但也足矣。孟小六和林素素一間，馬家老二老三一間。
林素素除了跟唐老板坐過一次火車外，這是第一次乘坐臥鋪，東看看西瞧瞧什麽都覺得新鮮，拉著孟小六到處的跑。火車鳴了一聲汽笛，站上也吹了哨，孟小六道：“走吧，回包間去，車馬上要開了，別摔著了，一會兒車開起來我再陪你轉。”
“好。”
兩人回到車廂，孟小六望著窗外那些已經下車被催促離站的乘客，不禁乜呆呆的發起了愣來。火車轟隆隆的發動了，猛然間孟小六呆住了，月台上一個女人映入他的眼簾。那個女人看背影好生熟悉，是葉嵐嗎？
應該不是，孟小六默默地說道，這個女人比起葉嵐豐腴了些，更何況那一身粗布衣服看起來與往日大不相同。而她身邊還有一個男人，既不是薛東平也不是張立更不是付尚雲，看樣子就知道是兩口子。最主要的是女人懷裏還抱著一個孩子，這怎麽可能是葉嵐呢？
孟小六苦笑著搖了搖頭，或許是因為思念過甚才看走了眼吧。車子開始緩慢加速，孟小六再度回首從車窗望去，卻有一隻手擋在了他的眼前：“六爺，你看什麽呢？叫你好幾聲了都沒聽到。”
孟小六這才恍悟過來，對著林素素笑道：“沒什麽，就是隨便看看。”
就在孟小六被遮住雙眼的那一瞬間，女人下意識的回首看了一眼，她總覺得有個人在看著自己，這是行走江湖多年經驗的警惕。或許是綹子老榮吧？可得把包看緊了。
女人想著想要彎腰去提包，卻被那個男人攔住了。男人帶著鋪蓋包裹，身上扛滿了東西，卻依然把包搶了過來說道：“我來我來，別摔到咱兒子，你小心點，別被擠著，肚子裏還有孩子呢。”
“對了，家裏的，你說上海到底是什麽樣子啊，都說上海遍地是黃金，我真是……”男人喋喋不休起來，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憧憬。
葉嵐撫弄了一下淩亂的頭發，不禁幸福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