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四家和談
“見過犬蜂,這位是?”孟小六在家裏迎到了犬蜂溫煥海。溫煥海今年四十左右的年紀,身旁跟著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看模樣好似溫煥海的年輕版,一個模子刻下來的,隻是朝氣蓬勃更顯英氣勃發。
溫煥海笑道:“這是犬子溫枝塵,枝塵,還不見過六爺。”
“晚輩枝塵見過六爺。”溫枝塵恭恭敬敬的抱拳拱手,說起來也是,蜂門雖不互稱師兄師弟,但也有長幼尊卑之別。馬頭和蜂王平輩,孟小六和溫煥海平輩,那麽自然他就是溫枝塵的長輩了。
“我與貴公子年紀相仿,可不敢說什麽晚輩長輩的。咱們江湖亂道,各叫各的就行。”孟小六本就不是那種端著的人,此刻便說道。
此一舉瞬間贏得了溫家爺倆的好感,江湖人嘛最好麵子,他們相視一笑隨即應了下來。兩人在餐廳落座,大圓桌上卻沒有一道菜,隻是擺著五副碗筷。溫煥海問道:“怎麽?六爺還請了別人?”
“正是。”
說話間客人已經被馬國才給帶了進來,說實話馬國才剛才都看傻了,他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姑娘。那姑娘正是二八俏佳人的年紀,那模樣那身材說是傾國傾城也毫不為過。馬國才自恃不是好色之人,而他也堅信一個真正的英雄好漢不該為女色所惑,要學就學亙古一人關公關二爺財色兩不愛才對。
可是當他見到眼前這個少女的時候,瞬間明白了那句“千杯不醉喝得少,遇色不迷摸不著”的真諦。他簡直忘乎了所以,直勾勾的看了幾分鍾,忘卻了少女身前的那個中年女子。過了半晌,中年女子輕咳一聲他才反應過來,十分羞愧的帶著她們進入了餐廳。
然而當屋裏,包括孟小六在內的三人同樣被少女的容貌所吸引的時候,馬國才才明白,並不是自己定力不夠。而是食色性也人之常情,英雄自古是難過美人關的。
那女孩兒被盯得雙頰發紅,更顯千嬌百媚,她行了個老式萬福禮,隨即道:“見過二位,見過二哥。”
“若依小妹?”孟小六這才晃過神來,隨即大笑道:“當年就漂亮,這才兩年的工夫,你就出落成個大姑娘了,二哥我都不敢認了。”這般直接誇人漂亮,雖然有些唐突,但卻也光明磊落。
領著藍若依來的不是旁人,正是燕巢閣主陳璐。眾人互相行禮,然後紛紛落座,隨即酒菜上席房門關閉,由馬國棟親自站在門外守著,孟小六家所有人待在自己房間不準露麵。
陳璐雖然輩分與孟小六和溫煥海持平,可人家畢竟是燕巢閣主,自然為尊,她首先道:“小六,你來上海這麽久,不知道看看你的小妹,也不知道來找我敘舊,當罰一杯啊。”
“當飲當飲,陳閣主贖罪,小妹莫怪。”孟小六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陳璐又問道:“看來今天不光是單純的敘舊啊,犬蜂也被你請來了,不知小六你意欲何為?”
溫煥海也是點點頭表示讚同,以詢問的眼神看著孟小六。孟小六笑道:“當著兩位前輩的麵,我就不繞圈子了。此次聚首,實為合縱連橫以限製缺門的發展。”
“哦?”陳璐笑道:“你是代表馬家?據我所知,你雖為老馬頭的弟子,可並未加入馬家啊?”
“我確實是為了馬家,一日為馬家人終生是馬家人,”孟小六道:“不過這次我卻並不代表馬家,甚至馬家的兩位師兄都不知情。諸位都應該知道,馬家如今兩派相爭,遂分成三派,實力受損嚴重。
此時馬家就算想助力卻也分身乏術,而削弱缺門,與燕巢和蜂門協同合作,對馬家是有利的,這是我作為師父的弟子所應該做的事情。既然合作必定要群力群策,如果非問我代表的是誰,掌握怎樣的力量,我可以說我掌握的是上海青幫的部分力量,準確的說我代表的是黃金榮他們。”
溫煥海一愣道:“六爺怎麽跟他們攪和到一起了。”
“無非是朋友,”小六沒有過多的解釋,隻是看著溫煥海和陳璐:“誠信合作,兩位考慮一下?”
溫煥海和陳璐各有心思,燕巢和缺門雖然利益衝突不大,可畢竟總部都在上海,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若是缺門繼續做大,難免會威脅到燕巢的利益。陳璐心裏明白,燕巢的短板是利用女人,在這亂世,女人隻是附屬品,得誌時能出其不意起到奇效,但若是男人不得誌了,或是失了寵亦或是有雄心壯誌野性十足,那女人哪裏比得上真金白銀來得實惠。
缺門走的路子對,而且他們比燕巢這樣隻有女人的團體更容易做事。缺門日益旺盛,若是真有一天他們坐定了天下,吞並了蜂門或者馬家,隻怕下一個就是要對羸弱的燕巢動手了。這些年陳璐也時時提防著缺門,並且暗地裏同樣對其他兩門安插眼線,她自有自己的布局。
隻是燕巢愈發暗地行動,表麵隱忍,就越容易被另外三門所忌憚,反倒容易因不知己方有何招數而注意自己。那倒不如正麵跟缺門敵對一下,反正這事兒是孟小六牽頭的,成了便可削弱缺門,敗了也不至於直接與自家結仇,卻又能交好馬家和如今在上海灘勢大的青幫,何樂而不為呢?於是乎陳璐當即答應,願聞其詳。
犬蜂溫煥海則是沉吟片刻後道:“我蜂門和缺門一直不和,缺門狼子野心,做事又不講江湖規矩江湖道義,與我等三門截然不同,僅那一條為達目的不惜人性命就與江湖正道背道而馳。要跟他們作對,不用匯報蜂王我便能做主,隻是在上海蜂門弟子雖多卻比不上燕巢和缺門的弟子,隻怕很多事情我是有心無力。”
孟小六沒說話,隻聽陳璐笑道:“犬蜂這等說法,擺明了是隻想撈好處卻不想出力了?那還結什麽盟、合什麽夥?大家要坦誠相待才是合作的正確做法。”
“陳閣主說的是,不過您也太小瞧蜂門了,蜂門弟子豈是這種不勞而獲之人?”犬蜂溫煥海不禁有些慍怒,兩人各有各的心思,都為本門利益考慮自然會有這般爭執。
孟小六伸手向下虛空著壓了壓,說道:“二位,二位,且聽我說。上海不光是時尚之都,近些年不斷發展,已經被那些洋鬼子稱為遠東第一大都市,甚至有經濟學者預言,不久的將來上海會成為世界經濟之都。我們且不說這則預言會不會成為現實,但實際上上海現在已經是全國經濟之命脈,得上海經濟者當執天下商界之牛耳。
缺門正是依托了這片商業沃土,才能蓬勃發展的。對內對外中轉倒貨,各種買賣在上海玩的是得心應手。可最近半年時間,他們卻因為想染指於鴉片生意,和青幫的幾個大佬以及本地幫派地頭蛇發生了嚴重的利益衝突。現在這幫人以杜月笙、黃金榮和張嘯林為首,背後還有幾個青幫大輩分大後台的人物撐著,對缺門發動了反擊。
缺門不得不被動防守,這樣嚴重影響了他們的利益。現如今已經陷入了僵局,根本進不得也退不得。如此,我們居中調停,既可以獲得一些利益,又能遏製缺門的發展,讓他們不能如願以償的得到鴉片市場。
最主要的是,雙方都不願意持續對峙,但於麵子於利益,都不願首先做出讓步。既盼望著有人能夠中止這場戰鬥,又幻想著可以再堅持一陣便可拖垮對手。”
“所以他們都會承咱們人情?”藍若依插嘴道。
孟小六讚許的點了點頭:“不錯,到時候燕巢和蜂門隻需幫我架勢,擺出咄咄逼人不肯相讓的態度,就可以了。我料他們不會再繼續了,但以防萬一,還是要準備一些人手,否則很容易被缺門看出破綻,從而搞咱們一個措手不及,那樣可得不償失了。”
“我同意。”犬蜂這次搶先道:“我看這事兒就由六爺去談吧,六爺忠義,定不會虧了我們蜂門的。”
陳璐也是點頭道:“我看也可以,小六的人品我信得過。”
“那多謝兩位,都是自己人,我就狂妄一把當仁不讓了!”
三天後,蜜月西餐廳的包間中,長桌上皆是精美的銀製刀叉,上方的水晶燈閃閃發亮,桌上的美味異域風情,杯中的紅酒醇香綿軟。
孟小六、杜月笙、吳克用、陳璐以及溫煥海,僅此五人坐於長桌上,他們是各方代表,其他人都在外麵等候。這家名叫蜜月的餐廳今天已經被包了下來,而這裏即將決定著上海灘鴉片生意的格局。
煙土是另一種黃金,這裏麵的利潤豐厚,人人都知做鴉片生意日進鬥金。為了這個別說殺人,就是吃人也是有可能的。而作為中國的商業中心,上海是全國大部分鴉片的集散地,這也就是為什麽缺門會義無反顧的插手進來的原因。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孟小六說的也很直白,與其這樣大家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不如有錢一起賺,這才是生意之道。於是缺門和上海的幫派地頭蛇雙方作出讓步,刨去達官貴胄的入股部分不提,缺門占全上海鴉片生意的百分之三的紅利,從而保證不插手鴉片生意,同時為鴉片在各地的銷售進行鋪路,但從中會有額外的利潤比例。
在上海做鴉片生意的可不是隻有杜月笙他們幾個,雖然這些年他們的鴉片生意越做越大,可除了他們之外整個上海租界內租界外,還有林林總總大小幾十人在做這個買賣。杜月笙此次隻是來替所有人談條件的,缺門的百分之三看似很少,可總量一多就等於吃定全國鴉片市場六成以上的百分之三,這就絕不是個小數了。
缺門知道自己根本插足不進鴉片生意,與其兩敗俱傷不如拿了好處走人,待有朝一日情況有變再趁機侵入就是了。成大事者,向來不能在乎一朝一夕的得利,況且這麽一來他們還與各幫派止了幹戈,憑著缺門的實力,徐徐圖之拉攏弱小借機吞並,最後再與青幫相爭就是了。
上海的青幫不屬於杜月笙他們,實際上黃金榮都不是青幫中人,而杜月笙的輩分更是小的很。缺門的大全吳克用此次想進入鴉片市場的時候,不知道腦子怎麽抽筋了,竟然走了一步昏招。
他籠絡了幾個青幫大佬,並利用已經收服的幫派替自己打開市場,最後就妄想由此占據上海煙土市場,即便不行退而求其次也能有個半壁河山。
用故去的老馬頭馬如龍的話來說,吳克用此人雖然討厭,卻是缺門上數六代以來最為傑出的大全,其謀略眼光狠毒手腕都屬一流。當時馬雷曾問過一句,此人有什麽缺點嗎?馬如龍哈哈大笑著答曰:“與老夫一樣,狂妄自大,容易看輕了對手。”
這次吳克用就看輕了上海灘的幫派,準確的說他看輕了杜月笙。他隻知道有錢能使鬼推磨,自己可以用錢滿足欲望改變一切,他卻沒想到花花世界的上海灘同樣能扭曲幫派規矩和江湖道義。
如果在北方,青幫的大輩分或者龍頭還能講話好使。可在上海,平日裏給你幾分麵子是為了口碑,真有利益衝突那就誰的麵子也不給了,更何況煙土這玩意兒有著令人發狂的暴利呢?
吳克用更沒料到的是,杜月笙籠絡人心的手段竟然如此之強。在缺門第一波來勢洶洶的進攻中,他竟然頂住了,這就使得缺門棋差一招陷入短暫被動。
而杜月笙把握時機,立刻發動了反攻,雖然如蚍蜉撼樹卻義無反顧,此等亡命之舉根本不是生意人能夠理解的,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在後來樹立威信,聯合眾多人,並成為了今天的代表。可以說,這場爭鬥,最大的贏家應該是杜月笙,從此他的江湖地位將無人可比。
知人善用,吳克用深得其法,可看待敵人,吳克用的失誤造成了後麵的僵局以及今日的和談。這令他後悔不已,但痛定思痛下,立刻轉換策略,轉為了另一條毒計。
總之和談成功皆大歡喜,煙土生意照常進行,大家各取所需十分滿意。而蜂門和燕巢除了得到了諸多幫派和缺門的人情,還被缺門讓出去兩座縣城的地盤以示感謝,同時作為謝金一家給了十萬大洋。
孟小六則收到了十五萬,他看到那一遝支票,數了兩遍才問道:“大全,怎麽我多出五萬?”
“公事談罷,隻叫大全?”吳克用似笑非笑的看著孟小六。
孟小六頓悟過來,連忙拱手抱拳一躬到底:“見過保師,見過吳叔叔。”
“這才對嘛,保師雖不是師父,卻也是師,再說你可是吳立時的義弟,我這當叔叔的多給侄兒五萬大洋算得了什麽。”說完吳克用哈哈大笑起來。
包間的門打開,外麵烏烏泱泱站滿了人,五人攜手高舉宣布和談成功。眾人齊聲歡呼,誰也不願意打仗,現在和談成功便又能開心踏實的賺錢了。
吳克用打了個響指,這家飯店的老板白俄人伊萬諾維奇走了過來。吳克用道:“拿你們最好的紅酒出來,美味佳肴盡情的上,今夜就讓我們舉杯歡慶。”
眾人再度一片歡呼,人群中有個孟小六的老熟人張蒙呈,也就是曾經跟錢串子發生衝突的那位。他看著伊萬諾維奇不禁苦笑,早知道這是個白俄人……哎,也算自己命大,當時被孟小六請來的這個白俄托兒給嚇住了,否則那時動起手來,就看現在孟小六的地位,自己隻怕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張蒙呈邊想著,邊擦了擦脖頸上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