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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人頭

  人頭靜靜地躺著,上麵滿是血汙,看頭發看臉盤應該是個女人。經理被嚇得不輕,發出顫音道:“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孟小六從懷裏抽出一把刀,一下子釘到招待客人的木桌上,滿含悲憤的說道:“都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的!”


  “不是,您慢慢說,到底咋回事?”小夥計已經嚇得不行了,經理隻能強掙紮著問道。


  “慢慢說?!”孟小六喝道:“你跟俺說這銀子一斤一塊五,俺就信了,回頭俺回家要賣,趕著個收破爛的來了,他說兩塊一斤。俺家的銀子就都被他買走了!”


  經理都快哭了:“那和我有什麽關係啊……”


  孟小六怒道:“咋沒關係!咋沒關係!我回頭一問這些銀子分明可以去大銀行大錢莊兌換,一斤少說能兌個二十個大洋,要不是俺信你,怎麽可能認定這銀子價格,又賣給別人兩塊一斤呢。”


  “這位兄弟,你講講道理好不好啦。你們賣給別人,關我什麽事情,大不了我退給你那一塊兒銀子的錢。”經理希望花錢能夠息事寧人。


  孟小六突然放聲痛哭起來:“我已經沒法過了,我上哪兒找人家去,我就找你們。沒有你框我騙我,我就不可能這麽便宜賣給他。不賣給他就不可能跟我媳婦吵起來,不吵起來我又怎麽會殺了她。我現在家毀了,媳婦也沒了,我就找你們!”


  “證……證據呢?”小夥計抖機靈道。


  卻見孟小六勃然大怒,從桌子上抽出到刀來道:“證據,要什麽證據,今天要麽你們殺了我,要麽我殺了你們,要麽咱們去見官!判成啥樣我都認了,反正我不想活了!”


  對峙了些許時候,經理思慮良久後道:“這位兄弟,這樣吧,你看你現在也殺了人,別管判成什麽樣子,你這殺人償命死罪難逃。這還是大好青春,就這麽死了多可惜,我給你二百大洋,你拿著,回老家再買個女人,結婚生子好好過日子,你看怎麽樣?”


  孟小六也不說答應,也不講不答應,隻是突然放聲痛哭起來。哭了大約得有一盞茶的時間,孟小六才抹了抹淚道:“那中,給我錢,我就走。”


  “可以,但你得保證這事兒和我們無關,口說無憑立字為據。”


  櫃上有現錢,當即拿給了孟小六,經理還寫了個文書,孟小六說不識字便按了手印畫押。最終經理和店員小夥計目送著孟小六,見他提著重新係上的包袱邊哭邊離開了。經理長舒一口氣,夥計哭喪著臉問道:“經理,咱們現在可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放屁,又不是我自己的事情,今早不是要交賬本嗎?我昨天就把這筆記在賬上了,怕出了岔子,本想後麵的再說,沒想到現在起了大用。這可不是咱們偷雞不成蝕把米,而是店裏偷雞不成蝕把米,對不對?”經理道。


  夥計連連拍馬:“經理英明。”


  孟小六繞東繞西確定後麵沒人跟蹤後開始脫掉外衣,帶著血跡的外衣被警察看見了可了不得,隨即摘掉胡子撤掉頭上的破棉帽,開始在大街上飛奔了起來。


  “陳光,給你錢,夠解氣了吧。”小六把沉甸甸的錢袋扔在桌子上,不住的跺著腳哈著氣,別說上海的冬天還真冷,而且是濕冷,那潮氣硬往骨頭裏鑽。他披上棉衣,在爐子旁暖和了很久才緩過勁來。


  陳光卻緩不過勁來了,眼睛紮在那一堆銀洋裏拔不出來,口水都流到桌子上了都不知道。孟小六輕咳一聲道:“我就問你解氣沒有?”


  “解了解了,小六,不,六哥,親哥啊,你這都是從德勝銀樓弄來的?”陳光問道。


  孟小六點點頭道:“對,他們欺負了你我就讓他們損失點錢財。我隻是幫你出氣,不過我可不希望自己惹上麻煩,排幫不是那麽好惹的,所以光哥你嘴嚴實點,可別把我賣了。”


  陳光連連道:“那是自然,要是我這點都不知道我還是人嘛。不行,這事兒不能讓你白忙活,這錢咱倆一人一半。”


  “我不要,你還我騙人用的那十來塊大洋就行。”孟小六笑道。


  陳光當然不願意,說要是小六不肯要,自己還拿著菜刀找人拚命去。無奈之下,小六隻好與他二一添作五的分了。分完了錢,陳光高興地手舞足蹈起來:“這下我可有錢了,在上海灘有錢就是大爺。”


  “有錢在哪兒都一樣,都是大爺。不過我有個想法,你這錢不要一下子拿去揮霍,給家裏也別拿太多。拿多了他們起疑,問東問西的難免解釋不清。若是解釋清楚了,陳叔叔喝多了再.......你懂得。反正拿上五六塊改善下生活,剩下的存起來,以後幹個小生意也好,是娶妻生子也罷,都有用處是不是。”孟小六道。


  陳光現在對孟小六是一百個佩服,連連道:“對,小六你說得都對。我想好了,我一會兒就拿五六個大洋走,剩下的你幫我拿著,你腦子快主意多又有本事,錢放在我手裏是一潭死水,放在你手裏才能源源不斷。”


  “陳光,錢生錢易,你竟然懂得這個道理,我倒是對你刮目相看了。”孟小六笑道:“行了,你去買點好菜,咱倆慶祝一下,但別買發物和辛辣,你受傷了吃不了那個。我讓你買的舊衣服呢?我還得再喬裝改扮一下。”


  “還要幹啥去?”


  “戲要唱全套,要是不讓他們知道被騙了那多沒勁。”孟小六壞笑道。


  上海的商家與北方有所不同,北方的掌櫃夥計大多吃住在店裏,而上海這邊的經理和店員大部分是要下班回家的。這就要從外麵租或者買房子住,這無疑是增大了生活成本,可私人空間也變多了,如此一來懶惰的更加困苦,勤快的則有了更多機會,不過社會秩序也隨之更亂了一些。


  總之的德勝銀樓就是如此,第二天一大早,小夥計和經理朝著銀樓走去,兩人是在街角碰到的。對於昨天的事情,兩人還是心有餘悸,經理交代道:“這事兒知道該怎麽辦了吧?”


  “您放心經理,我會說。”小夥計道。不過他心中可不是這麽想的,若是有一天跟經理撕破臉皮了,就去張德林張老板那兒告上一狀,把事情和盤托出保管經理吃不了兜著走。


  兩人走到店門口,發現不少人都在圍觀,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於是三步並作兩步奔上前去。在店門外的鐵柵欄上,一個人頭懸在那裏,經理感覺天都要塌了,心中把昨天那人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實在太不講究了,說好了這事兒到此為止,怎麽能言而無信呢?


  經理為啥要給孟小六二百大洋,而不是應了孟小六的話去報官呢?按照道理說,雖然經理欺詐在先,說起來略有理虧,但畢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買賣行為,撐死做不良和欺詐為名被罰點錢。而後來賣銀子以及殺人的事情,與德勝銀樓毫無關係,孟小六不過是胡攪蠻纏罷了。


  不過官字兩張口,這事兒到了警察廳和法院隻怕就說不清道不明了。誰會打贏官司?當然是德勝銀樓,可不訛詐你個萬八千大洋的,能讓你這麽痛痛快快的贏?誰讓德勝銀樓有錢呢,有油水不榨,與民國的當官套路嚴重不符。


  就算會看些許張德林的麵子,一時半刻不會顛倒黑白扭曲事實,可你是涉案店鋪,先查封你幾個月拖著案情還是有可能的。畢竟排幫在上海沒那麽大的勢力,而張德林更沒有這麽大的麵子。想要不影響店鋪掙錢,順利開張,就得花錢。


  與其這樣,不如自認倒黴花錢認栽的痛快。經理是市麵上混的人,自然知道其中的道道,於是這才很痛快的給了孟小六那二百大洋。現在孟小六簽字畫押的那份文書能保證銀樓的安全,可問題是掛著的人頭會對德勝銀樓的名聲造成莫大的損失。這種人命奸情的花邊新聞,各大報紙最愛刊登,到時候捏造出來的什麽樣的版本都會有的。


  誰會願意在這麽一個出了人命的銀樓買東西呢?窮人怕被坑,富人要顧忌名聲,需要站在道德製高點上,這下德勝銀樓的買賣算是完了。自己會怎麽樣,經理實在不敢想,估計勃然大怒的張德林會砍斷自己手腳扔到黃浦江裏喂魚吧。一時間經理想了很多,他想著腳底抹油跑路走了,也想著張德林或許會念及舊情既往不咎。


  不過該來的總會來,就算跑,現在也不是時候。他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摘下了掛在鐵柵欄上的那枚頭顱。與昨晚的驚恐不同,如今經理的心淡定了不少,而白天也要比晚上燈下看得清楚。


  他拎著那顆人頭,看著上麵已經幹涸的鮮血滲透在幹裂的皮膚上,而如今粘連頭發的膠也依稀能看出來了。這……這顆人頭竟然是用泥巴做的,上麵的血不消說也應該是豬血之類的。


  可昨晚自己怎麽就沒看出來呢?或許是過於緊張,或許是燈光昏暗,也或許是泥巴上的血跡還未幹涸。但不得不說,那個騙子真是藝高人膽大。


  一時間憋屈、釋然、憤怒、輕鬆,幾種複雜的情緒紛紛湧上了經理的心頭。他知道這事兒算是過去了,自己安然無憂了,傳言輿論也會不攻自破,可如此屈辱還是讓他勃然大怒。他奮力的把已經幹的不像樣得的泥巴頭摔在地上,頓時泥巴摔成幾瓣,裏麵有張紙條。


  他撿了起來,上麵寫著:“張德林,再敢囂張,下次換你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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