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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銀子多少錢

  “沙沙沙沙”陳光劈著腿坐在小六屋裏磨著刀,不過早先兩眼通紅滿臉殺氣倒是褪去了不少。


  陳光心裏氣兒不順,回來後又被喝醉酒的父親一陣嘮叨最後挨了一耳光,心中憋火便拎著菜刀出來了。也是萬幸,碰到了小六給他攔了下來,不然上門找人家拚命去,非得出大事兒不可。


  “你別磨了,怪瘮得慌的。”孟小六道,隨即問道:“你繼續說說關於排幫和張德林的情況,越詳細越好。”


  排幫原本是湘西的幫派,大多是水上放排的漢子,一個個水性好性子烈,各分各派都有數百人,總稱排幫。他們荒蠻原始血腥殺戮,已經有幾百年的曆史了,如今也是有的。不過上海灘可沒有放排的,所謂排幫就是一種老鄉會,乃是湘西老鄉來闖上海灘的,大家抱團取暖慢慢的闖出一片天地。


  在上海最初他們是靠拉洋車和扛大包立足的,再後來有點錢了就有聰明的組織兄弟們去打架鬥毆爭勇鬥狠,中間落點錢財,拿著錢財開幾家飯館酒樓什麽的,也就養住了自己聚集了人氣。人分三六九等,一幫人裏自然就有混的好的和混得不好的,那些人中魁首到哪裏都是個人物,比如張德林就是。


  他不是上海排幫的老大,卻也是能排得上前幾號的人物。這年頭全國窮苦百姓的日子都不好過,從老家過來討口飯吃的就越來越多了,張德林就用上了人,用人生錢再錢生錢,一下子就發了。


  現在的排幫力量強大,不光有跟著老大在手下混的,還有一些平日裏也是黃包車夫或者碼頭苦力亦或是幫閑幹活的,要是一有活兒或者一打架,那就都會放下手頭工作抄家夥上。遇到這事兒用人的地方非但不會辭退他們,甚至連怨言也不能有,否則就招惹上了排幫。


  張德林就是一個能動用排幫大力量的大佬,而他自己手下還有一個金銀珠寶店和一家銀號,都是日進鬥金的買賣。怪不得錢串子不想出頭,不好惹也惹不起啊。


  “光子,咱哥倆是兄弟不?”孟小六道。


  “怎的不是,當然是兄弟了。”陳光一頓說道:“小六,你能攔住我就是兄弟。我知道張德林不好惹,你也沒必要替我出頭,這事兒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不過我不服,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我不比他少啥,大不了一命換一命,我在他家門口蹲著,出來就給他一刀,看他死不死!”


  孟小六看著陳光發狠的樣子不禁笑道:“你連他那個龜孫兒子都近不了身,估計還沒見到張德林就被人弄住了,落到他們手裏,你還能有個好?到時候別說是我,就是錢串子也救不了你了啊。像是張德林這種半黑半白的人,仇家肯定多,估計拉個屎都得有人跟著。”


  陳光有些垂頭喪氣的問道:“那你說怎麽辦?”


  “我覺得他們撞了你還打人的確不對,但這年頭弱肉強食沒什麽道理可言,更何況你的初衷隻怕也是想訛詐點錢是不是?隻不過捋了虎須沒有得逞罷了,”孟小六笑道。


  陳光被說穿了當即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小六繼續講到:“整的太大得罪了全體排幫,你在上海灘還怎麽混,你說一死了之,可你父母外婆又怎麽辦?萬一人家找上門來,豈不是連累親人?我覺得你無非是想出口惡氣罷了,殺了他們不至於,不過讓他們破破財也算解了心頭之恨了。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幫你大賺一筆,坑上張德林一把。”


  “也好,但究竟要怎麽做呢?”


  “瞧我的就行。”


  德勝銀樓是張德林的產業,專賣首飾珠寶。這天一大早,孟小六就穿得苦哈哈的晃蕩進了這家店鋪。店麵剛剛開門客人正少,夥計見到孟小六不禁捏著鼻子就要往外麵轟:“鄉毋寧,說你呢,鄉下人!出去出去,這是什麽地方,不是你這叫花子要來的好吧哇,知不知道這是誰的銀樓,還要不要命了。”


  也別說,孟小六把臉上弄得挺髒還胡子拉碴的,裝扮成三十歲上下的模樣,孟小六本來長得就人高馬大,再加之北方人比南方人顯成熟,所以倒也像那麽回事。他整個身體不太挺妥,看起來唯唯諾諾,一身補丁摞補丁的衣服更是寒酸。


  孟小六低著頭搓著衣角問道:“舊銀子多少錢一斤啊?”


  夥計懵了,一時間沒明白,過了半晌才問道:“啥舊銀子不銀子的?”說實話這麽問話任誰都得懵,銀子哪有論斤賣的?這個人不是個傻子,就是個十足的鄉巴佬。


  經理聽到動靜,抬起眼皮看了過來,正巧店裏不忙就走過來問道:“這位先生,你問什麽銀子啊?”


  “就是這種銀錁子。”孟小六遞過去一個銀塊兒問道。


  經理眼睛一眯看向那銀塊兒,拿在手裏反複端詳,用手掂掂重量大約有四兩左右,材質不算純,但絕對比現在銀洋要高。銀錁子通體發黑,有水蝕的痕跡,上麵還有自然形成的蜂窩眼,是個老銀子。


  經理忙問道:“這東西從哪兒來的?”


  “打來的,俺是河南滴,現在來上海討生活。我最近從黃浦江裏撈上來個箱子,銀子就是箱子裏的,可這種銀子不能直接花,就想拿來銀樓問問看看能換多少錢。”孟小六低著頭說道。


  經理嘴角輕輕上揚,很快恢複了平靜,他說道:“那你有多少呢?竟然問一斤多少錢,難不成那一箱子都是銀子?”


  “是啊,掌櫃的您咋知道!難不成您能掐會算?那您一定是個善人,心不善可修煉不成,剛才俺去錢莊票號,他們說這樣的銀子一斤最多給俺幾個角洋,這不是糊弄傻子嗎?俺要走,他們這才說一個大洋最高了。您肯定不會騙俺,您說說這樣的銀子一斤值多少錢?”孟小六裝作傻乎乎的問道。


  經理心中暗笑,真是個老土,不說一斤,單說這塊銀錠子少說得有十個大洋的分量,就算有所折損也能有八個大洋以上。一塊大洋實在太少了,一斤少說也得二十五六大洋才能拿下,於是他道:“至少一塊五大洋。”


  “那可中,那這銀子您先給我對出來,我現在回家取剩下的,明天給您送來,您看行不?”孟小六連忙道。


  經理欣然允諾,當場結了款,給了八角大洋,目送著孟小六走了。夥計圍過來問道:“經理,咱這下可賺大了,這錢入櫃上還是……”


  “小赤佬,就你鬼點子多,先入櫃上,如果明天他拿的多,到時候再說,少不了你的好處。”經理笑著敲了小夥計的腦袋一下。


  陳光畢竟隻是小混混,他的情報不是那麽準確,其實張德林最賺錢的買賣不是銀樓裏的金銀珠寶,也不是那家小的一般人都不知道的銀莊票號,而是造假錢。紙鈔投入成本不小工藝麻煩還容易被發現,可大洋就不是這麽回事了。張德林不貪,他收來老銀子或者成色好的銀元,自己偷偷製成銀元。


  早年間銀元都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含銀量,往後幾年也在九成以上,一般假錢對半製成,一吹一掐再一掂就能察覺出來。張德林則不同,他的假銀洋一般含銀量八成以上,不是燒融了輕易是看不出來的。


  故此,如果明天孟小六拿來的銀子多,經理就敢鋌而走險一把,把上上下下的嘴都喂飽了,不讓張德林知道,然後再私賣給店裏。如果拿來的較少,他就一並入到櫃上,哪怕隻賺個幾百塊大洋,卻也是一份功勞,總之於公於私都少不了這經理的好處。


  再說孟小六這邊,銀子是他用自己僅剩的和錢串子先後給的幾塊大洋鑄成的,與馬家和蜂門去吉安的那一趟孟小六便學會了些許古玩古物做舊的技巧。雖然這些技巧用於騙過行家困難點,但騙騙普通人是沒問題了。


  銀子本來就好做舊,而且也壓根沒有做舊的必要性,隻是在騙局中充當一起出土的佐證罷了。如果說成色成分,珠寶玉器這些德勝銀樓的經理絕對是行家,不過對待老銀子他是一點兒也沒看出來。


  第二天一直到了天傍黑,孟小六都沒有出現在銀樓。冬天天黑得早,天色漸晚,正當夥計準備關門的時候,醉醺醺的孟小六提著個包袱就來了。經理一看,趕忙迎進來,這包袱看著可不小,沉甸甸的說不準有多少銀子呢。


  孟小六滿臉酒紅,一身的酒氣,衣服上還帶著點點紅色。他進了銀樓,卻麵色不善,這讓經理心頭一凜。小六把包袱扔在了櫃台上,發出了沉甸甸的“咚”的一聲。


  經理讓夥計掩了店門,生怕外人看到這交易,再傳到了張德林的耳朵裏那就不好了。他緩緩解開包袱皮,卻有一股血腥味淡淡的湧來。


  “側他娘!”經理終於打開了包袱的死扣兒,嚇得向後連連退了幾步。


  那包袱裏,赫然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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