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招惹排幫
錢振聰坐在那兒不停的倒吸著冷氣,眉頭也凝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型,好似是牙疼一樣。他過了半晌才道:“這事兒不是你錢哥我不管你,可你找不到我啊。”
上午陳光送了工去碼頭後就出去閑逛了,沒想到禍從天降有人學著騎腳踏車,歪歪扭扭也不知道怎麽就這麽邪乎,硬撞到了陳光身上。陳光是在外麵混的,自然不能吃這虧,況且腳踏車可是有錢人才買得起的,陳光便想訛人家一筆,也發發洋財。
惡人還需惡人磨,沒想到對方比他還橫,陳光那兩三句髒話沒說完,就挨了一巴掌。陳光不依,想要撕扯騎車的小少爺,結果卻被五六個大漢按在地上一頓暴打,最後還被砍了一刀,雖然傷口不深,但皮肉外翻著鮮血直流看起來頗為嚇人。
錢串子聽說了這事兒,暗自合計估計那個騎單車的小少爺應該是排幫大佬張德林的獨子,雖然自己手下挨了打,可陳光並沒有喝自己的號,就算報了姓名,也不至於為這事兒得罪張德林啊。要知道排幫可是凶悍的很,錢串子半黑半白的,論地盤論實力論江湖地位,都跟張德林沒法比。陳光不過是錢串子的一個幫閑,有他不多沒他不少,實在犯不上啊。
孟小六冷眼旁觀著,看著錢串子臉上變顏變色,也就判斷出錢串子不太想管了,果不其然錢串子說這事兒找不到他,隨即他解釋道:“你看人家就是撞了你一下,你沒問人家身份張口就罵。我估計那是排幫大佬的獨子,捧在手裏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你倒好,上來就招惹,人家不打你打誰啊?
咱們混江湖的要講道理是不是,你要是當即說明白,然後報了我的字號,他們再打你我就能出麵了。可現在是你自己去抗的,再說辦完事兒為啥不趕緊回來,店裏也很忙知道不?你不是出去替我辦事,怎麽就讓我抗事了呢?”
估計錢串子自己都覺得說出來有點不要臉,畢竟是老大,就算不在乎陳光可周圍這麽多人看著呢,也不能寒了大家的心。他輕咳一聲拿出一塊兒大洋,想了想又遲疑的拿出兩角洋,放在桌子上說道:“以後出門在外,眼睛亮一些,要識相,否則在上海灘怎麽混?拿去看病吧,這幾天就在家休養休養。那什麽,小六啊,你倆住得近,你送他回去吧。對了,明天換身幹淨衣服,下午陪我去見個人。”
“知道了錢老板。”小六道。
陳光拿著錢走了,走到路上猛然掉了眼淚,隨即就止不住了,小六也不知道該說啥好,隻能遞給陳光一根香煙。陳光狠吸一口,用滿是油汙的袖口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道:“冊他娘比,這個錢串子根本罩不住,遇到事就閃,跟著這樣的老大真是倒了血黴了。”
隨即陳光又道:“還是我自己沒本事,要是你……我不是咒你不好,我是說這事兒要是你,錢串子肯定管,你看他多看重你。”
真的會管嗎?自然不會,錢串子就是這種人,隻圖自保唯利是圖,在這滄桑世道上也無可厚非,陳光的想法隻是一廂情願罷了。不過要說小六被重用,那還真沒錯。小六認字,待人接物也有一套,即便他韜光養晦已經十分藏拙了,可還是比那些大老粗有文化的多。
原先薦頭店裏沒幾個識字的,也不是識字之人稀少,而是老實點膽小點的不敢來,生怕跟錢串子這種地痞無賴扯上關係。清高點的不屑來,好不容易找來個沒飯轍的,結果隻知道掉書袋,迎來送往不明白不說,店裏來求推薦找活兒幹的窮苦人與之交流都有些困難。
孟小六就不一樣了,腦子靈光,那些殷實之家和富貴之家的人一見小六就頗為投緣,咬文爵字談古論今不是問題,人家見了錢串子就說他會招人。小六這才來了幾天的功夫,幾個大戶人家就又來找錢串子聘人了。
麵對找活兒的窮苦人,孟小六更是可以盤著腿兒跟他們嘮嗑,別管今天找到找不到活兒,起碼人是安撫下來了,都樂意來這個親熱和善的地方找工作。
最主要的是孟小六會寫字,寫的文書工整規範,雖不見得字有多好,但條理清晰雙方都是放心。這下孟小六就成了錢串子的寶了,見小六口呼兄弟,對外也稱孟小六就是自己的諸葛孔明。至於薦頭店,裏裏外外全權交給孟小六打理了,錢串子上午皮包水,下午水包皮,晚上肉包皮,過得不亦樂乎,閑暇時刻帶著幾個能打的小兄弟另謀財路去了。
孟小六倒也沒給陳光強出頭,他說道:“阿光,你回去安心養傷,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混上海灘哪有不吃虧的。”
陳光點了點頭,也沒多說什麽,隻是眼裏冒著邪火,顯然是沒聽進去。第二天一早,孟小六去了薦頭店,找人給碼頭和車站送了一部分工人,又安排了幾個男傭和老媽子就收拾利索在店裏等著錢串子了。中午飯後,錢串子果然來了,小六把店裏安排給了老黑,兩人就出去了。
“小六啊,你肯定不是普通人,以前都幹過啥?”兩輛黃包車也就是洋車並駕齊驅,錢串子側頭問道。
孟小六微微一笑道:“闖蕩過一陣江湖,不過年紀小沒啥經驗,還得多跟老板多學習。”
錢串子很是受用,得意的點頭道:“嗯,一看你就是行走過江湖的人,懂規矩、有眼頭、夠識相。以後別管有人沒人,你叫我大哥就行。咱倆雖然認識時間不長,可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對,如魚得水,我跟你一見如故有你幫襯如虎添翼的,咱倆肯定能在上海灘闖出一片天地來,所以以後你再叫我老板或者錢爺我可要急啊。”
“謝謝老……我知道了,大哥。”
“這才對嘛。”
上海茶樓碧玉春的二樓,錢串子和孟小六坐在那裏,錢串子反複跟孟小六交代著,聲稱這次來的人可是黃老板手下的得力大將,一會兒說話辦事可要小心些,在上海灘沒人不賣黃老板的麵子。
孟小六混在北方,對江湖規矩懂得多,對江湖把戲也略窺門徑,可人物字號卻沒多少了解,如此一來南方的風雲人物就更不識得了。這幾天也不過是聽陳光念叨了幾句,什麽黃金榮之類的,知道是個黑白兩道通吃的厲害角色,如今要見的這個金牙齒阿三,本名叫金廷蓀,是黃金榮裏裏外外的“大總管”。
樓梯上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金廷蓀一個人走了上來。他中等個頭,招風耳耳垂很大,三十五六上下的年紀,麵頰消瘦腦袋有點方,長的很精神卻又不怒自威,一看就是個經曆了大風浪的人。
錢串子和孟小六連忙站起來拱手抱拳,三人點了茶,錢串子以自家兄弟的身份介紹了孟小六。金廷蓀聽後隻是寒暄了一下,並沒放在心上。孟小六不多言不多語,就在一旁伺候著。今天金廷蓀是要用人,就賞給錢串子一個機會,另外還傳信說有別的事情要做。
“小錢啊,阿拉想要的玻璃杯儂曉得了吧?”金三咋了咋自己的那顆大金牙問道。
錢串子連忙點頭道:“曉得曉得,就是要漂亮的懂事的,有老板看上還好談的,但不能太過風塵,是不是啦?”
“嗯,就是這樣,你什麽時候能辦好?”金三又問道。
錢串子想了想道:“金老板要的人有點多,條件也高,我想起碼要十天時間。”
“阿拉給儂十五天的時間,可一定要把事情做好的啦。”金三道:“價格方麵儂先說說,阿拉也盤算盤算。”
錢串子一時間拿不定主意,看了一眼孟小六。說實話他也是第二次見金廷蓀,要不是一個同鄉幫自己拉關係,自己根本搭不上金廷蓀這條線,他自知隻要是攀上關係便是無窮的好處。
這下錢串子可做難了,你說要高了不免得罪人,好事變壞事。可要低了又賠錢還顯得阿諛奉承。更何況金廷蓀雖說是黃金榮手下的“文臣”,可說到底也是流氓,這次要是賠了,以後就不好要高價了,說不定金廷蓀還會把錢串子當個冤大頭吃幹抹淨,稍有不滿反而得罪。
金三玩味的看著錢串子,錢串子也隻能抱著試一試的態度看向孟小六。孟小六在人情世故上考慮的雖沒錢串子周全,可畢竟是馬家人教出來的,他看出了端倪而說場麵話也有一套,於是他接話道:“金爺,您說這話,不是打我和我哥的臉嗎?跟您做生意我們怎麽敢討價還價,你開多少我們都接著。上海灘誰不知道您是黃老板的左膀右臂,做事仗義講究,提起您來沒不挑大拇哥的,您又怎麽會虧待我們呢?”
“哈哈哈,錢老板,你可有個好老弟,這三兩句話把我誇得美美的,又把我架住了,我還真不好虧待你們。行了,不逗你們了,每個姑娘三百五十塊大洋,人數我也給你說了,有得賺。這都是小錢,今天我就是想看看你這邊的人是什麽成色,那才是長久生意。是這麽回事,聽說你們往碼頭上運工人是吧?十六鋪黃老板的生意最近缺人,你找幾個可靠的小兄弟去幫忙吧。”金三站起身來:“行了,我先走了。”
“謝謝金老板,謝謝。”錢串子點頭哈腰道。
“別謝我,你有孟小兄弟這麽個機靈鬼在身邊,拎得清輕重,黃老板的差事定能做好。要謝,就去謝你的小兄弟吧。”金三說完就走了。
錢串子心情大好,晚上帶著孟小六大吃大喝一頓,還要帶小六去逛窯子,小六聲稱不勝酒力推脫了,錢串子塞給孟小六五個大洋就自己晃晃悠悠的去了。
回到家裏,剛一上樓梯就與急匆匆的陳光撞了個滿懷,隻聽“咣當”一聲,陳光的懷裏掉出來一把菜刀。陳光撿起來就要出去,卻被孟小六一把拉住:“你要幹啥去?”
“砍人!我誰也不靠,反正賤命一條,大不了一命換一命。”陳光咬牙切齒惡狠狠地說道。
孟小六並不鬆手,微微一笑道:“哥們,這事兒犯不上,再說真想殺人不用刀。”
陳光一愣道:“怎麽說?”
“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