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能扶
“哎呀呀,哎呀媽呀,”一個彪形大漢闖入房間,上來就給小六摘了頭套鬆了綁:“神醫啊神醫,真是多有得罪。”
小六之前磕磕絆絆的被帶上了山,隻覺得是向上走,足足走了將近一個時辰,然後又被五花大綁起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總之胳膊都麻了。此刻見到這個彪形大漢,心中猜測這很可能就是大鼻涕,那人就下意識的擦了擦鼻子,雖然鼻孔什麽也沒流出來,當是習慣性的動作。
大鼻涕道:“在下震山好,敢問神醫如何稱呼?”
醫生大夫不算江湖中人,這與皮行賣藥的不同,皮行包含種類很多,不管稱呼如何不同,總之都是用各種方式把自己的藥賣出去。但郎中就不一樣了,他們大多都是不懂江湖事的“空子”,隻有些許赤腳大夫或者遊醫是略懂的“半開眼”。所以一上來大鼻涕並沒有給小六對切口,而是說的白話。
在東北,一般綹子的老大不叫大當家或者瓢把子,而是叫大掌盤,隻有野路子才學人家曲藝行當的叫什麽掌穴的。小六要是一開口非得露了餡,此刻他腦中清醒但的確緊張,不用裝也像得很:“大王饒命啊,大王饒命啊。”
大鼻涕見狀更加不疑,遣退左右後哈哈大笑道:“神醫別害怕,我怎麽會要了你的命呢,我求您還來不及呢。我聽下麵的兄弟說,你可醫男女房事,也可治頭上的傷,可否當真?”
“那倒是千真萬確。”小六顫著聲答道。
大鼻涕摘下了帽子,側頭給小六看道:“你看這個傷你能治嗎?”
孟小六順著看了過去,不禁覺得胃裏是翻江倒海,他強忍著反胃用手撥開了頭發的遮擋,好像是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大鼻涕的頭上有一個大窟窿,上麵黏糊糊的長著皮肉,隨著大鼻涕的呼吸一鼓一鼓的。可想而知,當時那個女人是用了多大的力氣,也真是佩服大鼻涕的命硬,這樣都能活下來。
小六看了一陣,正當要吐的時候大鼻涕戴上了帽子,問道:“神醫,你看我這個腦袋有辦法治嗎?”
“康複如初那是不可能了。”小六道,隨即大鼻涕的眼中顯露出一絲不耐煩和殺機,小六趕忙繼續說道:“但咱們可以從外麵堵上它,您是不是受傷之後,時而頭部麻木時而又疼痛難忍,鼻子裏經常流出來一些透明的液體,而性情也變得愈發焦躁,連男女之事也力不從心了呢?”
大鼻涕麵露尷尬,但還是沒有惱羞成怒,若是旁人大鼻涕肯定一刀砍了,這是自己的傷疤,誰揭誰死,可麵前的這人是個醫生,他一語就道出自己的病狀,應該是能醫好自己,別說殺他,把他供起來還來不及呢。
大鼻涕連忙點頭稱是,小六繼續忽悠道:“我先說房事的問題,心病還須心藥醫,你這個無非是當時受傷的時候受了驚嚇所致,並不嚴重,待我給你開幾副安神壯?陽的藥,你吃後再行人事的時候不要多想,全身放鬆便無妨了。”
“就這麽簡單?”大鼻涕不可置信的問道。
小六毫不猶豫的點頭道:“對,就這麽簡單。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治好的,還需要經久調養。至於你頭上的傷問題有些嚴重,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刺入你腦中的鈍物,無論是刺入還是拔出的時候都傷到了你的腦子,對這方麵咱們中醫安神補腦的藥物都作用不大。西醫中,人的大腦中是有液體的,翻譯過來叫做腦脊液,在受到外傷的或者病變的情況下,就會從鼻子中漏出來,所以你需要手術治療。當然,我們要中西結合,還是先開幾副藥穩定一下情況再說。”
小六說的頭頭是道,這些都是從奉天城的大夫那裏東一句西一句的聽來的,湊到一起或許忽悠內行人不夠格,但騙一下大鼻涕卻是綽綽有餘。大鼻涕果真被蒙住了,拉著小六的手宛如拜神一般,滿臉恭敬道:“神醫,你可要救救我啊,你若是救了我,我這綹子上下隻要能做到的,你想要啥我給你啥。”
大鼻涕其實不好騙,他雖然是個胡子,但手下藏汙納垢都是陰險狡詐之徒並不好管,他要是隻靠凶狠早就被人幹掉了。可關己則亂,小六找到了大鼻涕最在乎的點,他就顧不上這麽多了。
這就好比古玩行家程爺一樣,十八玉羅漢把他步步引入深坑,讓他掛懷著缺失的羅漢,別的就顧不上了。加上對金點行當中的扣大帽子這一行為的感悟,小六三言兩語便拴住了大鼻涕,大鼻涕便是他的囊中之物可以隨意探取了。小六把自己的江湖經曆舉一反三,此次正用到大鼻涕的身上,看起來頗有成效。
“唉,”小六擺擺手站起身來,一改身上的恐懼,頓時有種世外高人的感覺,他背著手望向牆麵,眼中充滿了一種希望的光芒,淡淡的說道:“無論是你土匪強盜也好,是達官貴胄也罷,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我是醫生,你是病人。”
大鼻涕點點頭抱拳拱手道:“神醫高義,在下佩服,神醫還沒吃吧,晚上大排筵宴招待神醫。”
小六故作鎮定道:“這病宜早不宜晚,一會兒你命人把我藥箱拿來,我先配幾副藥給你,待會兒吃飯的時候服下,暫且壓製一下。”
“那就有勞神醫了。”
晚上大鼻涕果真是大排筵宴,但土匪窩子裏哪有什麽珍饈美味,無非就是大肉大酒,圖一個痛快熱鬧,也是給足了貴客麵子。小六就坐在大鼻涕身邊,屬於上座的貴賓,他把一包藥放到了大鼻涕手裏道:“大王,這藥切記空腹服用,也不可飯後服用,每日服藥得伴飯而食。如果用酒送服那效果就更好了,可除服藥之外,切勿飲酒,不知大王能否做到?”
“這有些困難,不過我盡量。”大鼻涕因為頭疼故此嗜酒如命,他自己也知道越喝越疼,但已經陷入惡性循環的他也隻能越疼越喝。
小六點點頭:“孰輕孰重大王自己把握就好,不過此藥藥性猛烈,初次服下後腹部灼熱難耐渾身疼痛,口鼻甚至會出血,這是排出你身體的毒素所致,大王到時莫要驚慌。另外,諸位大哥也聽好,一旦大王有這樣的反應,千萬不能扶,得任由毒素排出,否則影響藥效。”
說話間綹子裏排行第三的二駕說道:“神醫,我等記住了。不過剛才匆忙還沒請教您高姓大名,掌盤子的病諸多庸醫皆是束手無策。如今恰巧您被兄弟們請上山,您卻妙手回春宛如神仙,您也報個號,兄弟們好替您出去揚名。”
小六麵露遲疑,稍一猶豫後在大鼻涕的耳邊低語道:“在下是家學不假,可也是從家裏被人攆出來的,混不個樣子來,實在不好意思揚名。大王可聽說過北京同仁堂?”
“怪不得你是京城口音,原來是……失敬失敬。”大鼻涕連連點頭道,看了小六一眼便更加信任了,一擺手對手下幾個交椅靠前的弟兄道:“大家不必再問了,大家以後就叫神醫就好。”
這就相當於打了個鑔,別人看起來大鼻涕的反應就是久仰孟小六所假扮的神醫大名,而神醫也是名聲在外,但實際上小六不過是說了個最出名的同仁堂。全國各地的藥鋪大多都有同仁堂的成藥,故此即便是深山老林中的大鼻涕也是聽過的,他的反應早在小六的預料之中。
頭駕道:“神醫,山上的弟兄常年活動在野外,身上多少都有些不舒坦,或是骨痛難忍或是頭疼腦熱的,聽聞您在山下佘藥,那藥吃了可以強身健體祛病除疾,不知兄弟們是否有福能得神醫賜藥?”
小六摸著用頭發渣子做成的胡子,自己的頭發做胡子,看起來毛發自然不容易讓人懷疑,至今也沒人發現,他頓了頓道:“藥倒是不多了,而且也沒這麽誇張,吃了的確可以強身健體,可祛病除疾卻沒有這麽快。”
“神醫真是謙虛啊,我們先前打探的兩位兄弟都說了,不少人吃了藥當場就覺得有所好轉,那可是陳年舊疾,這還不是藥到病除?”頭駕道。小六啞然失笑,果真如王定一所說的那樣,皮行賣藥的隻要忽悠的好,一般人吃下藥去就覺得渾身舒坦了,其實就是心理作用罷了,就是有藥效也沒這麽快的。
小六輕咳一聲,站起身來舉起酒碗道:“我今天喧賓奪主的提個酒,一來祝大王永遠健康福壽延綿,一統奉天的大小山寨。二來,我這就給兄弟們配藥,保準吃完生龍活虎。三來,謝請我上山的兩個兄弟,沒有你們,咱們也難得投緣湊到一起。今後我且會在山上待上一陣,諸位還得多多照顧。”
端著大海碗,小六一飲而盡,眾人雖然聽到什麽大王山寨之言覺得好笑,但也知道神醫並非江湖中人,見他喝酒豪爽頓時心中暢快也是紛紛響應。把小六帶上山的兩人更是趾高氣昂,此刻站起身來拱手抱拳,那得意勁兒簡直沒邊了。而大鼻涕也別提多高興了,山上多個醫術高明的大夫,不光自己有救了,整個綹子也少很多麻煩事兒。
酒席正式開始,推杯換盞好不快活。小六把藥混在兩壇子酒裏,讓人分下去給眾弟兄們喝。小六心中暗罵,虧了自己帶的藥多,這世上竟然還有找藥吃的,真是天堂有路你們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
大鼻涕把藥丸拿在手裏,站起來道:“他娘的,藥酒分好沒,分好沒!好了,我說幾句,以前大家都是一起喝酒一起分金銀一起玩兒娘們,今天倒好,咱們一起吃藥。那句話咋說,什麽苦口良藥利於病,吃藥就是吃苦,咱們同甘共苦一起吃了這碗藥,兄弟們,敬神醫。”
“不敢不敢。”小六連連擺手一臉假笑道。
在場大多數人把藥酒一飲而盡,大鼻涕也把藥丸服下。小六則突然捂著肚子道:“小可不勝酒力,哪個兄弟帶我去茅房一趟。”
“老虎,帶神醫去茅房。”大鼻涕安排道,一個壯漢帶著小六去了茅房。
小六成功尿遁,見他走了,大鼻涕哈哈大笑起來:“神醫到底是個文弱之人,不過豪氣的很啊,酒量不行還一口悶了。他娘的,有點意思,我吃完藥,還真感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