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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佛爺

  天黑的快,要是一般人孟小六可認不清楚,但這幾人小六一眼就能瞧出來。他們這幾個小六是又恨又怕,恨得牙根癢癢,因為他們打過自己,打得還不輕,怕的是如同那胖子所說的這些人報複自己。這三人不是旁人,正是當小偷的大絡腮和那兩個瘦高個。


  而他們的身邊圍著七八個漢子和一個老頭,那三人中的一個瘦高個已經躺在地上滿臉是血了,另一個嚇得不停的哆嗦,看樣子也挨了不少打。那絡腮胡子更是遍體鱗傷,此刻正被人五花大綁踩在地上,身邊還有一攤血跡,也不知道從哪裏流出來的。


  一個老頭蹲下身子,伸手抓起絡腮胡子的頭發,讓他以很難受的姿勢抬起頭來問道:“東西到底放哪兒了?上麵還有沒有人,誰給你們傳的藝、點的道?!”


  “操,有種就打死我。”那個絡腮胡子啐了一口罵道。


  老頭擦了擦臉上的血沫子,鬆開了手笑道:“行,挺硬氣,是個好漢,那就讓咱好漢在舒坦舒坦。小六!”


  這一叫嚇了躲在不遠處的孟小六一哆嗦,沒想到踩住絡腮胡子的一個大漢粗聲粗氣的應道:“得嘞。”


  原來是重名,就見那個大小六從腰上拔出一把攮子,放在被捆在身後的大絡腮胡子手上說道:“這次右手小指,再剁下去,你這輩子隻怕都成不了事兒了。”


  “來,費什麽話。”絡腮胡子吼道。


  “好,不愧我們哥幾個逮了你們很久才堵住你們,是個漢子。”說話間,那個大小六攮子一揮,絡腮胡子的一根小拇指頭就割了下來,隨手一扔差點砸中躲在草叢裏偷窺的孟小六。絡腮胡子又一次發出了慘叫,比剛才的動靜還慘。


  老頭笑道:“你這小子,看著五大三粗的能抗事兒卻忍不了疼,有點意思。你一個兄弟已經被打暈了,另一個我想給他敲碎了,看看是不是也是你這樣的硬骨頭!”


  “別,別。”絡腮胡子道:“我們一夥就三個人,他倆是我教的,我們偷的東西藏在東城隍廟,放了他們倆吧,怪我沒給他們說清楚規矩。”


  老頭點點頭:“成,倒是仗義,可他們不懂規矩,你這一身的本事不會也不懂規矩吧?你是跟誰學的藝,又是誰給你點的鈴?”


  絡腮胡子毫不猶豫的叫道:“成王敗寇,既然落到你手裏了,那便無話可說要殺要刮悉聽尊便。連累兄弟我不幹,但今天栽了,還讓我有辱師門,我萬死難當!”


  老頭跟其中一個大漢對視一眼笑道:“還是直傳弟子,真沒想到,怪不得有好能耐。”說著老頭的手還不經意的做了個抓的動作,說時遲那時快,小六隻覺得脖領子發涼,一人在自己耳邊說道:“小兄弟,看過癮沒有,出來吧你。”


  接下來小六就身不由己了,胳膊被人扭在背後,兩隻胳膊被身後那人的一隻手給箍住。那人的手硬得像鐵,力量奇大,小六隻感覺兩條胳膊都要被捏斷了。那手上傳來一股大力,推著小六跌跌撞撞的就從草叢裏出來了。


  小六先聲奪人的叫囂道:“放手!光天化日之下,入城大道之上,你們還有沒有王法?再不鬆開我叫人了。”


  “王法?皇上都沒了,有什麽王法。再說,你看著天已經黑了,哪有光天化日?”老頭笑道,小六長得精神上人見喜,即便現在滿麵猙獰可看起來就好玩兒,老頭的心裏不免有了好感:“這麽晚了,鷹抓孫不出城,道上的老合也不會管這事兒,你能找誰?”


  大小六一踩絡腮胡子罵道:“還不老實,這是不是你同夥!”


  孟小六雖然沒聽懂老頭後半句說的是什麽,可聽明白了另一個小六的話,心中大急剛想辯白,卻聽大絡腮胡子說道:“不是,你們別冤枉良人,這小子也跟我有仇,真是冤家路窄這事兒讓他給看見了,回頭我非得把他眼珠子剜了去。”


  老頭盯著孟小六上下打量一番道:“你叫什麽,幹什麽的?”


  “我叫孟小六,是西四牌樓盛隆典當行的夥計。”孟小六答道。


  老頭一愣,隨即微微一笑道:“你也叫小六啊,小六,這孩子和你一個名字。”


  孟小六斜了一眼大小六沒有說話,大小六也瞥了一眼孟小六同樣沒說話,老頭道:“說說你是怎麽認識這個絡腮胡子的。”


  孟小六把來龍去脈講了一通,老頭兒越看孟小六越是喜歡,聽小六言簡意賅的談吐更是欣喜的很,知道這孩子極其聰明。聽罷一擺手道:“那你走吧。”


  “佛爺,這……”一個白臉漢子在一旁欲言又止道。


  老頭看了白臉漢子一眼,那男人就不敢言語了,雙腿夾緊雙臂垂下低著頭連眼皮也不敢抬了。小六走了兩步,突然鼓起勇氣停下腳步,轉頭對老頭道:“佛爺,我聽他們這麽叫您,我這麽叫沒事兒吧?”


  “沒事兒,您有事兒?”


  “這人不懂規矩,偷東西被發現還報複我,但心不壞,膽子也不小,為了兄弟可以受到折辱,為了師門可以放棄生命。”孟小六道。


  老頭笑著看著孟小六不解的問道:“你這是幹什麽?”


  “給他求情。”


  “為什麽,你不知道若我放他,你就多了一個仇家?”老頭道。


  大絡腮胡子也怒吼道:“用不著你他娘的一個小兔崽子同情我,放了老子老子第一個殺了你。”


  孟小六緊張萬分,心中碰碰亂作響,宛如十五個木桶打水七上八下,不過他還是故作鎮定的微微一笑道:“大丈夫活於當下,沒幾個仇家多沒意思,隻能說明這人沒出息沒作為,什麽都不幹當然沒仇家了。再說一碼是一碼,他剛才要是一口咬定我是他同夥,我也在劫難逃,他是個漢子我敬他。”


  “嗯,那我知道了。”被稱作是佛爺的老頭點了點頭望著孟小六,孟小六一抱拳一拱手轉身而去,這次老頭又愣了喊道:“哎,你不聽聽我答應沒答應?”


  “佛爺,您能放過我就已經不錯了,我該求的情也求了,不走留下來惹您老生氣啊?”孟小六再度拱手抱拳:“謝過,告辭。”


  望著故作瀟灑揚長而去,離得遠了撒腿便跑跌跌撞撞頗為狼狽的孟小六,佛爺不禁笑了,他想到了那天薛胖子對自己講的事情,說的應該就是剛才的這個孟小六,不禁喃喃自語道:“果然是個有意思的小家夥。”


  回到家中,小六的父親孟安也恰巧在家,桌上都好酒好肉,小六跟著沾了個光。孟安與鄰裏喝的微醺,難得的誇了孟小六幾句,說盛隆典當行的掌櫃的都誇小六聰明有出息。現在整個大雜院裏,就孟安混的最好,大家又是吃他的喝他的還抽著他卷煙,自然是孟安說什麽就是什麽的了,於是紛紛誇讚小六。


  小六突然感覺這些從小就認識的叔叔大爺們很陌生,這種假惺惺的誇讚也讓小六有種惡心反胃的感覺。孟安卻毫無察覺,很自豪的說到:“誇兩句行了,別讓這孩子驕傲了。對了,小六去櫃子裏把那個鐵皮桶子拿來。”


  小六回屋裏拿出了一個兩手合圍粗細的軟皮鐵桶,還沒來得及看就被孟安連連催促。孟安接過鐵皮桶子,撕開封皮拔開蓋子,裏麵是一根根香煙。孟安分給眾人,一幫大老爺們吞雲吐霧起來,耳朵上也都架滿了:“現在都不流行老刀了,三炮台才是北京上流圈裏的新寵。”


  “孟爺,您現在也算是上等人了吧?您以後隻怕是不會住在這破窮窯裏了吧?”當瓦匠的嚴穀子說道。


  孟安神秘的一笑避而不答:“都是街裏街坊,都是自己人,住哪兒不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關係啊。不說這個,喝酒喝酒。”


  後半場,孟安就喝多了,給院裏人吹得兩眼冒金星,胡吹海捧的自己舌頭都捋不直了。一幫人散去後,小六他娘沈氏開始收拾桌子,把沒吃完的放到櫃上的簸籮裏,害怕耗子給偷吃了。孟安晃晃悠悠躺到了床上喝茶,茶葉也從高碎升級成了花茶。


  孟小六職業習慣性地蹲在地上撿煙頭,卻發現大雜院裏這幫人不是抽煙而是吃煙,一點都沒浪費,火都把煙屁燒糊了他們才扔掉。孟安眯著眼睛揚聲道:“孩兒他娘啊,今天嚴穀子說的沒錯,咱有錢了就不能住在這兒了。現在人家想登門拜會我都不好意思,我想著不成就在城裏買個小院吧。”


  “可不敢,有倆糟錢你又開始燒包。”沈氏擦著桌子說道。


  孟安嘿嘿一笑也不氣惱:“也是,反正翻過年來開了春,咱們就要開酒樓了。到時候我裏裏外外管著,吃穿不愁,東家說還要分我三成的股。最主要的是酒樓肯定有後院,我看咱們就直接住在酒樓裏就行。地方我最近看了幾家,東家說怎麽奢華怎麽貴就怎麽來。你說東家怎麽這麽有錢呢,好似有個聚寶盆吃穿都不愁一樣。”


  “噓,你小聲點,財不露白,你這還沒發大財呢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咋不知道,老子姓孟,是孟爺孟管事以後還是孟掌櫃。”孟安撇著大嘴叫嚷著。


  沈氏看見丈夫春風得意的樣子,自然也是高興,但還是捂住了孟安的嘴道:“行了,你也不看看都什麽時辰了,人家都睡了,就你從這兒耍酒瘋。行了行了,孟掌櫃,快點睡吧,給你燒盆洗腳水?”


  “不用,兒子,小六!你以後就是孟小掌櫃了。”孟安倚在床邊越說越含糊,漸漸地打起了呼嚕。


  大雜院的隔音效果並不好,孟安的話傳入了不少人耳朵中,隻不過眾人反應不一各有千般滋味。嚴穀子躺在被窩裏摟著老婆孩子嘴裏噴著酒氣低哼一聲,頓時換了一副嘴臉,與剛才在孟安麵前趨炎奉承的樣子截然不同:“切,什麽東西,小人得誌的玩意兒。”


  此時的嚴穀子卻不知道,這愈發不平衡的心態給自己惹下了塌天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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