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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盛隆當鋪

  這些錢對孟小六來說真沒當回事兒嗎?當然不是,孟小六七八歲就開始在街上混,一個半大小子除了撿東西就是替人跑腿,靠著這股聰明勁如今才攢了不到六塊兒大洋,這可是小六的全部家當。現在一下子全出去了,小六被打回了原型豈能不心疼。


  不過心疼歸心疼,能夠解決兄弟麻子的大麻煩,小六還是挺開心的。最近小六的個子躥的很快,平日裏清湯寡水的,現在吃的一好了肚子裏就有了油水,個頭就飛也似的瘋長了起來。原來小六他爹最近可風光的很,出門已經不拉車了,而是坐洋車,孟安在人家大宅門裏做了大管事。


  聽孟安說,這家人都是南方來的,到了北方人生地不熟,剛開始都是租了個小院兒,近期才花錢買了個兩進的大院子。孟安從一開始就給他們家拉車,屬於北京城裏最知根知底的嫡係了,於是凡事都委托孟安去辦。人家對孟安信任,孟安做事也賣力,從來都實實在在不克扣東家給的錢。這不,最近孟安就當上了大管家。


  說是大管家和大宅門,實際上院子沒那麽大,而全家除了老爺一家四口和一個丫鬟外,就孟安一個人,忙裏忙外打掃院子,但好在錢給的更足了。孟安現在負責各種采買,這一家人挑費可不低,可謂是極其奢華,也不知道底子到底有多厚。


  按說孟安這個活兒的油水可不小,可孟安是分文不貪,說要對得起自己拿的這份錢。不過實際的好處倒不少,比如聽東家說翻過年來開了灶就要開一家酒樓,現在已經讓孟安去找地方了,到時候除了家裏,外麵這攤也交給孟安打理。走到大街上,各大買賣家見到都會尊稱一聲孟爺,可謂是風光無限。而外麵人都說孟安現在飛黃騰達了,就連小六也放下了戒備,要是真是坑人騙人的怎麽會下這麽大的本錢。


  孟小六雖然吃得好,但他還是想自己做點什麽小買賣,不過沒了本錢也隻能作罷,這幾天被孟安給安排到當鋪當學徒。這家名叫盛隆典當行的當鋪在西四牌樓,門頭不大卻與孟安多有往來,孟安目前是他們店裏最大的主顧,很多死當的古玩字畫瓷器玉器孟安都會留下押金,拿回去給東家瞧。關於孟安的東家一家人倒是神秘,別管孟安在市麵上混的多麽風生水起,這家人卻名不見經傳,壓根不出門,凡事都靠孟安出麵,故此誰也沒見過。


  留下孟小六,那主要也是為了讓孟安照顧他們生意,北京當鋪千千萬,人家也不少這一家,想要常來常往必須拉上關係。孟安說等開了春就讓小六來自己的酒店幫忙,上陣還需父子兵,店裏總要有個自己人看著,小六這孩子鬼點子比較多,人也機靈正好自己看著他,別走上了歪門邪道。


  小六一大早就去了當鋪,今天第一天上工,特地收拾利索弄了個幹幹淨淨。當鋪這邊給小六開著工錢,雖然是小夥計的價格,卻也比學徒分文沒有要不知道好多少倍了。當鋪的老板小六前天就在孟安的帶領下見過了,他是個三十五六的山西人,人叫王定一,人家都叫他王老蔫或者王老西。個子不高,肚子不小,戴個大厚玻璃金絲邊眼鏡,平時不言不語的看起來也算是憨厚老實,可若是有心觀察他的眼睛,不經意的一撇就能讓人發現他的精明強幹。


  山西人在北京三樣幹得最多,當鋪錢莊油鹽店。山西人精明強幹,省內又相對富裕,除了災荒之年不少走西口的,能留在家裏的多少都有點底子。而山西人的錢莊票號的生意更是遍布全國,多少家連號莊票可全國兌換,比洋人的銀行都好使。


  山西人幹錢莊認票不認人,而且不存在倒閉拖欠的問題,遇到大災荒或者家道中落的擠兌風波,就是砸鍋賣鐵也把錢給補上,端的是信譽第一。所以不少江湖人士就認山西人的錢莊,覺得保險,生意人也同樣如此。


  當鋪更不是一般人幹得了的,如金樓銀樓一樣,不趁點家底買賣就開不了張,收起寶貝來、錢沒數。幹這行利息都是小錢,要講究口小腚大,意思是你來當東西我就很壓價,可別人要在這裏收寶貝淘寶貝就不是這個價了,且得賺上一筆差價。別小看這當鋪,早年間全是清宮裏的內務府和大太監參股,要錢有錢要人有人。


  水最深的是油鹽店,你想針頭線腦的油鹽店有多少賺頭,就算山西老陳醋讓人再愛吃也沒多大油水啊,可油鹽店老板吃穿用度一點也不比大買賣家的差。原來這油鹽店以前也有吏部和宮裏的關係,主要來錢的手段就是靠買官賣官。你有錢想混個舉人亦或是弄個頂戴光宗耀祖,那就得找山西人開的油鹽店。民國之後,山西人就和北洋政府勾搭上了,任你改旗易幟,人家官場買賣依然做的風生水起。


  所以山西人精明有錢,這是有講究的,要說北方人裏誰最會做生意,當屬滑不溜丟的山西人。


  小六來到當鋪,掌櫃的給拿了長袍,換上店裏的衣服就算正式上工了。剛開始肯定不會讓他直接去做買賣,跟著一個叫王三勝的小子在店裏端茶送水迎來送往,每天上板下板掛幌子,總之就是幹些雜活。


  幹了幾天,性子豪爽的孟小六就跟王三勝混熟了,中午頭裏買了兩塊橘子味兒的藥糖,趁著不忙跟王三勝倚在門口聊起了天。


  “三勝,你家哥仨啊?”


  “哥兒四個,上麵倆哥哥下麵一個兄弟。你家呢,就你一個?”王三勝點點頭道。


  “對,就我一個,不過我有倆拜把子的好兄弟。”孟小六撓撓頭道:“可你既然是老三,為啥掌櫃的叫你二娃子?他不是你叔嗎?”


  王三勝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們山西人一般叫小年輕的夥計都叫二娃子,意思是有點楞有點傻。”


  “哈哈哈哈,原來如此。我看你可不傻,唉,對了,你自家的買賣,你怎麽不去櫃上,老在後院和前麵打掃衛生幹雜活算是怎麽回事?”孟小六不解道。


  王三勝一聽這個來了勁,話匣子就此打開了:“小六,你這就有所不知了,你看咱們的店裏和別的店做生意有什麽不同啊?”


  “這……這我說不上來,但,是有些不一樣。”孟小六撓著頭思索著,接而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無論是當東西的還是贖當的,亦或是來撿漏買寶的,實際上都是咱們的主顧。可咱們對他們的態度完全不一樣,還有為什麽咱們的櫃台這麽高,還都有擋板欄杆的?”


  王三勝挑起大拇哥讚道:“小六就是聰明,你爹能當大管家,以後你指定比你爹還厲害,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人家做生意講究笑臉相迎和氣生財,咱們則叫冷臉的買賣,來買東西的除外,一般來當東西的就要分門別類了。


  來當當的分為窮當富當活當死當,所謂死當就是直接賣給咱們了,讓咱們估個價,東西就不想著贖了,價格也自然相對高一點。活當就是還想贖回來,隻是一時間錢不湊手,當錢給的低還要收取利息。


  但看人下菜碟的本事就要論窮當和富當,窮當就是窮人當當,這個窮人可能是真窮也可能是急用錢,別管你當的東西多麽值錢,我就拿捏準了你急用錢,往死裏殺價,你愛當不當。


  若是富當那就是人家本就不缺錢,隻是就靠變賣家產活著,家裏金山銀山換不完的東西,這種人的東西好量還足,是長久買賣。而且大多祖上都有功蔭指不定認識什麽人,得罪不起,就得對人家恭恭敬敬了。認識的自然好說,不認識的就得上下一打量立刻判斷出來,然後分門別類的出去套話了。”


  “原來當鋪還有這麽多講頭,真是長見識了。”孟小六聽得目瞪口呆,對王三勝不禁崇拜了起來。


  王三勝不禁有些驕傲,用大拇指一抹鼻子說道:“那是,這還是剛入門的呢,後麵的道道更多。咱們櫃台高叫做壓你一頭,原因有三,第一讓來當東西的產生敬畏感,看不清上麵是誰又是怎麽回事,隻能聽到人說話算盤撥打,個子高點的也得仰著頭看,做買賣的壓你一頭讓你心裏就發怵。第二防止有偷盜的,不是什麽東西都有資格入庫,放在櫃上也怕有人搶了偷了。萬一人家來贖當,沒了東西可不好交差。”


  說到這裏,王三勝故意一頓,孟小六忙追問道:“那第三呢?”


  “第三啊,第三就是怕給的錢少,那些當東西的急了眼打人,高點兒也能防挨打啊。”王三勝眨眨眼答道。


  兩人哈哈大笑起來,二櫃也是山西人,此刻撇著山西話在後麵跺腳罵街:“二娃子,你幹甚麽呢?快進來幹活!”


  王三勝吐吐舌頭,倆小子進去忙碌了。


  晚上當鋪關門下板,王三勝就留在當鋪後院住,小六按說也得住這兒,白天幹活晚上伺候人,可因為孟安的緣故,加上小六家就是北京城的,所以也時不時的回家住兩晚。小六也兩三天沒回家了,畢竟是個孩子還是想家,當即跟掌櫃的告了假就朝家的方向走去。


  天色漸晚怕關了城門,小六從西邊出了城,繞著外城城牆走。入秋後的天黑得越來越早,出了城門頓覺荒涼,繞到城北就更加人跡罕至了,連外城西側那一條條小胡同都不見了。


  “啊!”一聲慘叫傳入孟小六的耳朵,直嚇得小六一個激靈。


  小六好似兔子一般瞬間就貓到了路旁的草叢裏,發現沒啥危險這才側耳傾聽,那邊還有低低的罵聲。孟小六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誰知道是不是遇到了打家劫舍的歹人,萬一發現了自己還能有個好?想到這裏,不由得有些兩股戰戰想要跑,可是好奇心起又實在忍耐不住,思量一番後小心翼翼的朝著聲音傳來的地方摸了過去。


  一看卻是認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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