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曦知道郭鷹想給足自己麵子,所以不允許吳吉昌向陳家勒索錢財,便走到他身邊,悄悄拉了一下他的手,壓低聲音說:“郭爺,贖金的事情可以從長計議。”
朱嵐也低聲勸道:“大哥,正如吳二哥所言,陳致和父子為富不仁、多行不義,山寨本就多次準備去攻打陳府,取其不義之財供山寨使用。但如今周相公已成為陳家女婿,他與大哥又是莫逆之交,再去攻打陳府顯然不妥。
“愚意以為,倒不如利用陳府急於贖回三小姐的機會,向他們索要一筆錢糧,既可以解山寨缺錢缺糧之急,也讓二哥有一個體麵的台階下,維護一下他的麵子和權威,大哥以為如何?”
郭鷹皺著眉頭思索了片刻,沒有再說什麽,拉起周曦的手說:“賢弟,你我先去喝杯酒,這裏的事留待軍師處理。”
朱嵐知道郭鷹同意了自己的意見,便對吳吉昌說:“二哥,你喝多了酒,臉上又有傷,先回房歇息吧!向陳府索要贖金的事情我來處理,包你滿意。”
吳吉昌惡狠狠地瞪了周曦一眼,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他的親兵和護衛也跟著他往主寨而去。
郭鷹把周曦拉到一邊,有點不解地問:“賢弟,你為何讚成吳老二向陳府索要贖金?你是陳府的姑爺,是特意來牛頭寨營救三小姐的,如果陳府仍要付出巨額贖金才能贖回三小姐,你的顏麵何在?陳家人會不會因此而輕賤於你?”
周曦微微一笑道:“郭爺,謝謝您為小弟著想。小弟之所以想要陳府用財物贖回三小姐,有三個理由:其一,陳致和一家除了三個小姐之外,其餘都是些奸巧凶橫、欺壓良善的惡徒。且其家財大部分都是巧取豪奪的不義之財,山寨義軍掠取一點過來充作軍餉,並不為過。
“其二,小弟此次上山營救三小姐,梅源縣衙的典使羅孝光以及很多衙役捕快都知道。這些公門中人嗅覺比狗還靈敏,一旦得知我不花一兩銀子、不費一粒糧米就將三小姐救出來,肯定會懷疑我與山寨頭領有交情,到時候給我扣一頂‘私通匪盜’的帽子,我百口莫辯。但如果陳家是用贖金將三小姐贖回來的,那些衙門狗腿子就不至於懷疑我。
“其三,郭爺為了維護小弟,斬殺了二當家的親兵隊長,又當眾嗬斥了他,如果陳家不出一點贖金就將三小姐放回去,二當家的會覺得顏麵丟盡,他手下的親信也不會服氣,萬一因此而引發山寨內部火拚,對郭爺您非常不利。故此,小弟覺得還是讓陳家出贖金把三小姐贖回去為好。”
郭鷹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說:“還是賢弟思慮周全。走,我們去寒宅痛飲一場,慶賀我們兄弟重逢!”
周曦忙指了指一直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的李楚基主仆說:“郭爺,且不忙喝酒,我先送這兩位客商回家下山吧!”
原來,周曦考慮到李楚基不願與郭鷹等人打交道,又擔心他們下山時會遭到阻攔,所以想趕快將他們送走,先讓他們脫離險境。
郭鷹轉頭看了李楚基主仆一眼,點點頭說:“好吧,我親自送你們到山下碼頭,另贈一匹快馬給這兩位客官,就當是兩位今天所受驚嚇的補償吧!”
周曦向郭鷹道謝,又說:“郭爺,我也想連夜下山,去向陳府報個信,讓他們按吳頭領的要求準備好金銀和糧帛,快的話,明日響午我即可上山,屆時再跟您痛飲一場酒,如何?”
郭鷹很痛快地應道:“行。弟媳婦這邊你不用擔憂,她在我家裏,誰也不敢再對她無禮。”
李楚基一直在默默聽著周曦與郭鷹的對話,聽他主動提出要送他們下山,心裏對他的感激又深了一層……
郭鷹吩咐一個小嘍囉將李楚基的包袱取來歸還,帶著他們走進主寨,在經過第四進院落的時候,吩咐小丫頭將三小姐叫出來跟周曦說幾句話。
“娘子,我此刻必須下山向你家裏通報情況,明日下午一定會趕到山寨來接娘子回家。你且安心住在郭爺家裏,毋須擔心!”
陳清芙含淚點點頭,低聲說:“相公快去快回,路上小心在意,奴家在這裏專望!”
與陳清芙道別後,郭鷹吩咐小嘍囉牽來一匹馬,安排幾個親兵護衛跟隨,帶著周曦等人往山下碼頭走去。
到達碼頭後,郭鷹命令水寨的一個小頭目劃過來一隻渡船,待周曦和李楚基主仆以及那匹馬都登上船後,郭鷹吩咐那個水軍小頭目:“你隨船過去,告訴對岸巡夜的弟兄:這幾位都是我的貴客,好好護送他們至通往陳家鋪和縣城的三岔路口。如有差池,軍法從事!”
那小頭目忙答應下來。
渡船到達對岸後,那個水軍小頭目呼哨一聲,從兩邊的茅草和灌木叢裏馬上鑽出好幾個黑衣人,一聲不響地站到那個小頭目身邊。
周曦想趁分別前跟李楚基說說話,便對那個小頭目說:“大哥,你先回去吧!此去陳家鋪的路徑我非常熟悉,我們自行趕路回去即可,也無須勞駕眾位好漢護送!”
那小頭目卻擔心郭寨主責罰,堅持與幾個黑衣人將周曦三人送到了四裏路之外的三岔路口。
從這個路口,往左通往陳家鋪,往右通往梅源縣城。
待牛頭寨的人轉頭離開後,周曦對李楚基說:“李大人,從右邊這條路往前走二十幾裏路,即是梅源縣城,且一路都是集鎮村莊,不會再有強人出沒。您和這位大哥騎馬半個時辰即可趕到縣城,晚生也要趕回家向家母報平安,我們就此別過!”
李楚基從下船後就騎在馬上,聽說就要與周曦分別,忙跳下馬來,拉住他的手動情地說:“賢契救命之恩、成全之德,學生殺身難報!學生回去尚有點公事急需處理,不敢久留。公事處理完畢後,定會趕到陳家鋪來拜訪賢契和令尊令堂!”
周曦知道他所說的“成全之德”是指自己保住了他的名聲,救命還是次要的,笑了笑說:“李大人乃前輩先生,晚生理應登門拜訪,隻是不知大人何時發牌按臨梅源縣?”
李楚基默謀了一下,說:“我與小價今日趕到梅源縣城歇下,明日一大早趕回寶清府察院,先掛牌知會寶清知府,並要與知府衙門官吏見個麵,預計得有兩三日功夫才能掛牌按臨梅源縣。”
周曦本想跟他說說自己被知縣劉文舉申黜功名之事,但見夜色已深,便不想再耽誤時間,心想等他到梅源縣掛牌巡按的時候,自己再去找他申訴也不遲,便拱拱手說:“既如此,晚生等李大人按臨梅源縣時再去察院找您。”
李楚基點點頭,與周曦拱手道別,在王興的扶持下蹬鞍上馬,王興也爬上馬背,吆喝一聲,那匹馬沿著山道往梅源縣城疾馳而去……
正如周曦預料的那樣,當他回到陳家鋪時,隻見陳家大院仍是燈火通明,雖然大門緊閉,但仍可聽到裏麵隱隱約約傳來女眷的哭聲,估計陳家一家人在沒得到自己的回信之前,是不可能睡得著覺了!
於是,他徑直來到陳府大門前,在那張銅釘鑲嵌的厚實門板上使勁敲了幾下,高聲喊道:“我是三姑爺,從牛頭寨回來,快開門!”
裏麵頓時傳來一陣喧囂聲,很快,大門就被打開,陳致和疾步走出來,用顫抖的聲音問:“賢婿,怎麽樣?見到清芙了嗎?她沒被那個姓吳的匪首點汙吧!”
陳致和最怕的就是女兒被土匪頭子汙辱,那樣的話,即使把她救回來,陳家的臉麵也會丟盡。而且,他知道女兒剛烈的性格,如果真的遭受了匪首汙辱,她絕對不會苟且偷生。故此,他一見周曦就先問女兒是不是保住了清白……
周曦搖搖頭說:“沒有!我去之時,姓吳的匪首正在給娘子舉辦壓驚酒宴,但娘子性格剛烈、誓死不屈,在酒桌上用一隻酒杯砸破了吳匪的頭——”
陳致和“啊”地一聲,嚇得聲音都有點發抖了:“這……這……清芙真的用酒杯砸傷了姓吳的匪首?這豈不是火上澆油?匪首能饒過她嗎?”
“老爺不用擔心,小婿下山之前,山寨的大頭領已經將娘子領進他的家裏保護起來,諒那吳匪不敢再去滋擾她。”
陳致和眼珠子鼓起老大,有點不相信地問:“此話當真?山寨的大頭領怎麽會保護清芙?”
周曦故意沉吟了一下,這才答道:“牛頭寨的人馬現在缺錢缺糧,他們的大頭領想用娘子換陳府一筆贖金,因為擔心吳匪點汙了娘子後,陳府不會支付贖金了,所以他將娘子保護了起來,讓我即刻下山報信,明日酉時前必須將金銀彩緞糧穀送到茅灣渡口,我娘子即可回家。”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續道:“不過,他們把贖回娘子的價錢提高了,要黃金一千五百兩、白銀三千兩、彩緞三百匹、糧穀三百擔——”
“什麽?要這麽多?這些千刀萬剮的強盜反賊,怎麽如此不守信用?一下子多出了五百兩黃金、一千兩白銀、一百匹彩緞、一百擔糧穀,這是想讓我破家啊!”
陳致和心痛得高聲嚷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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