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小廝的引領下,周曦施施然走進客廳,衝陳致和抱拳作揖,朗聲說:“嶽父大人在上,小婿這廂有禮了!”
羅孝光見他正眼都不瞧自己一下,知道他心懷怨恨,忍不住出言譏諷道:“周生,你這是哪裏學來的禮儀?聖賢書都讀到狗肚裏去了嗎?你既然口稱嶽丈,怎不跪下磕拜?”
周曦斜眼睨視著他,冷冷地說:“你是什麽貨色?這裏是陳府,主人都沒說我失禮,輪得到你來吹毛求疵?”
陳致和好不容易盼來一個主動願意去牛頭寨的人,生怕羅孝光得罪了他,忙三步並作兩步搶過來,緊緊拉住周曦的手,激動地說:“賢婿,你甘冒風險願去牛頭寨搭救小女,足見你對她的情義。悔婚之事是老朽一時糊塗昏聵,隻要你將小女清清白白救出來,老朽立馬做主給你們完婚!”
陳致和老奸巨猾,剛剛周曦一進來自稱“小婿”,馬上猜出他臨行前來見自己,就是想要自己親口許婚。當此情勢,與其女兒被強盜頭子強娶,倒不如嫁給這個窮酸書生,這樣至少不會讓整個陳氏家族蒙羞——當然,許婚的前提條件是他必須把女兒救出來……
陳立中兄弟以及蘇光燦本來都捏著一把汗,生怕父親逼著他們去牛頭寨,沒想到周曦卻主動來挑這副千斤重擔了,都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生怕他反悔,忙順著陳致和的話頭說:“妹夫,隻要你把三妹妹救出來,我們都給你做主,替你和三妹妹辦一場熱熱鬧鬧、風風光光的婚禮。”
“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現在就去牛頭寨,望老爺和舅爺、姑爺不要自食其言!”
周曦心裏其實比陳府的人還要急,所以出了陳府後便沿著通往牛頭寨的山道一路狂奔,隻用半個時辰就趕到了茅灣渡口。
剛在渡口站定,冷不防一張漁網從頭頂兜頭罩下來。周曦猝不及防,被那張特製的漁網緊緊纏住,越掙紮漁網勒得越緊,隻好束手就擒。
當周曦停止掙紮後,從渡口兩邊的茅草叢裏跳出四個腰懸弓箭、手持刀劍的黑衣人,默不作聲地將他團團圍住。
周曦生怕這幾個家夥不問青紅皂白就把自己砍掉,那就冤大了,忙高聲喊道:“四位好漢,小生是陳家鋪的周秀才,此番前來,是奉陳致和老爺之命,赴牛頭寨商談吳頭領與陳家三小姐成親事宜,絕無歹意!”
黑衣人互相對望一眼,一個稍矮一點的對為首的那個人說:“吳大哥,剛剛你也瞧見了:此人從山道上飛奔而來,身手矯捷、快如奔鹿,顯然是有功夫在身的練家子,不像個文弱書生。依小弟判斷,此人應是官府探子,意欲窺探我牛頭寨布防情況。”
周曦本想申明自己懷裏有郭鷹贈送的金鷹,但轉念一想,牛頭寨義軍隊伍魚龍混雜,裏麵說不定就有官府的探子或者臥底,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暴露自己與郭鷹的關係。
於是,他再次申辯道:“好漢,小生絕不是官府探子,確實是為陳家三小姐之事而來。”
被稱為“吳大哥”的黑衣人沉吟片刻,揮揮手說:“李冬王異,你們兩人把此人押到寨子裏去,交給二當家的,請他審明發落。”
隨後,他取下腰上懸著的一張鵲畫弓,搭上一支響箭,對準對岸的蘆葦叢射了一箭。
沒多時,隻見對岸蘆葦泊裏,兩個小嘍羅搖著一支快船過來,徑到渡口停下。
李冬王異和船上下來的兩個小嘍囉一起動手,把被漁網捆縛得像個大粽子的周曦抬到船上。駕船的小嘍囉劃開槳櫓,小船飛快地駛向對岸的青石碼頭。
下船後,李冬從碼頭旁邊的哨屋裏找出一根繩索、一根長長的竹扡,將繩索套在漁網上,竹扡從繩索中穿過。然後,他跟王異一人一頭,抬著周曦往半山腰的主寨走。
此時殘陽落盡、暮色昏蒙,周曦在漁網中睜大眼往四周張望,影影綽綽地看到沿途經過了幾座雄偉的關隘,每座關前都擺著刀槍劍戟、弓弩戈矛,四邊都是擂木炮石。
進入主寨的石門後,周曦發現這是半山腰的一塊寬敞的平地,依山建了很多木頭房子。平地中央聳立著一座軒敞的二層樓房,也是木頭搭建,從最外麵的主院落進去,裏麵還有好幾進小院落,估計這棟大樓就是義軍首領聚會、議事和居住的地方。
從牛頭寨的地形、關隘等方麵看,周曦覺得這裏跟《水滸傳》描寫的水泊梁山簡直一模一樣……
李冬王異抬著周曦穿過“聚義廳”,進入後麵的小院落,將周曦放在滿是青苔的地上。
李冬跑到院落左邊的一個房間門口,低聲問門口一個小嘍囉:“兄弟,二當家的在不在?”
“不在。你如果有急事稟報二當家的,可以去後麵的荷花廳找他。不過,他現在正在為陳家三小姐舉辦壓驚酒宴,很多頭領都聚在那裏喝酒慶賀,若不是特別緊急的軍情大事,你最好不要去擾了他老人家的酒興。”
恰在此時,後院忽然傳來一陣喧嘩驚呼聲。很快,幾個小嘍囉攙扶著一個滿臉鮮血的中年漢子奔進小院落,一個小嘍囉連聲叫喚:“快傳郎中進來給二當家的治傷!快傳!”
負傷的中年漢子暴跳如雷地吩咐一個小嘍囉:“去後院傳我命令:把陳家那個小賤貨關進水牢,沒有我的手令,誰也不許放她出來!”
待那個小嘍囉得令離開後,中年漢子擦一把額頭上的血水,想了想,又對一個小嘍囉說:“你馬上去找一下金喜媳婦,帶她去水牢那邊勸勸那個小賤貨,就說隻要她回心轉意應允與我成婚,我就饒恕她用酒杯砸傷我的罪過,並立馬將她從水牢裏放出來。如若不允,她就會在水牢裏待到後日,仍要與我拜堂成親。”
周曦猜測這個負傷的漢子就是牛頭寨的二當家吳吉昌,從他後麵那個命令可以推斷出:陳清芙非但沒有屈服於吳吉昌,反倒在為她“壓驚”的酒宴上,伺機用一隻酒杯砸破了他的額頭。
由此看來,這個陳家三小姐確實是一個值得敬重和珍惜的節烈女子,自己這次獨闖牛頭寨來搭救她,是一個無比正確的決定……
李冬見吳吉昌準備進房療傷,忙跪下稟道:“啟稟副寨主:半個時辰前,巡山小隊在茅灣渡口擒獲一可疑男子,此人自稱陳家鋪秀才周某,奉陳府老太爺之命來寨,商談副寨主與陳家三小姐成親事宜。小的們見他身手不凡、形跡可疑,以漁網將其捕獲。吳良隊長不敢擅自處置,吩咐小的們將此人押到主寨,請副寨主審明發落。”
吳吉昌臉上的傷口血流不止、疼痛難忍,一肚子邪火無處發泄,且又喝多了酒,聽說周曦是陳府派過來的,猶如火上澆油,快步走到周曦身邊,抬腿就在他身上一頓亂踹亂踢,邊踢邊罵:“入你娘的,陳府的人個個都是賤骨頭,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子見了就有氣,誰耐煩跟你商談?今日權且饒你一條狗命,回去告訴陳家老狗:明日酉時前,如果不將陪嫁的金銀彩緞和稻米送到寨子裏來,老子就發兵攻打陳家大院,將陳家一門老幼斬盡殺絕!”
周曦從小到大從來沒被人如此毆打和汙辱過,內心憤怒至極,卻苦於身子被漁網縛住,無法反抗,隻好咬牙忍住,一聲不吭。
吳吉昌踹踢了周曦一陣後,感到有點疲累了,恰好看到小嘍囉帶著一個郎中匆匆走進了院子,便命令李冬:“將這小子捆在馬廄裏關一夜,明日拂曉押他到茅灣渡口,讓他回去給陳老狗送口信!”
周曦本來是想跟吳吉昌說明自己認識郭鷹的,但見他凶蠻霸道、匪氣十足,不想跟他服軟放低,所以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李冬和王異按照吳吉昌的命令,將周曦抬進一個蚊蠅飛舞、臭氣熏天的馬廄裏,兩個人商量好輪流看守上下半夜後,王異先離開馬廄去休息。
周曦見馬廄裏並無別人,便對李冬說:“這位大哥,我懷裏有一個物件,是赤金打造的,值得幾十兩銀子。我想用這物件跟你換一碗水喝,行嗎?”
李冬用狐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終究抵不住幾十兩銀子的誘惑,舉著火把走過來,蹲下身子問:“金器在哪裏?”
“就在我的衣袖袋子裏,你把漁網稍微鬆弛一下,我把衣袖伸出來你就可以拿到了。”
李冬想了一下,把火把放到地上,右手持刀架在周曦脖子上,左手將漁網口子上的機關打開,低聲喝令道:“把衣袖伸出來,別耍花招,不然我一刀切下你的頭。”
周曦將左手衣袖伸出來,李冬在袖子裏掏摸了一陣,果然摸出一個金光燦燦的物件,心下大喜,趕緊將物件湊近火把,定睛一瞧,見是一隻栩栩如生、振翅欲飛的金鷹,金鷹的肚腹上還刻著一個“郭”字,不由臉色大變,失聲叫道:“這……這是我們大當家的飛鷹令啊,你從哪裏得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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