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往昔(二)
“他說自己是天生的孤星之命,身邊永遠都不會有親人和朋友的陪伴。”紅鸞伸手戳戳明一的腦袋,“餓了麽?我給你去弄點兒吃的。”
明一有些不滿的晃了一下腦袋,“你還沒跟我說明白呢。”
“那你跟我一起去吧,也方便說些。”紅鸞伸手摸了摸它的羽翼,帶著它進了庖屋。
白若水仍舊安安靜靜的坐在院中,盯著一個方向,參禪一般。
明一帶著些好奇的眼神被從他身上一點點的拉遠。
“他遇到的那個僧人跟他說,他這輩子若無意外,都是一個人了,但是那個僧人又說了,他可以讓白若水遇見宿命。”
明一撲棱著翅膀落到了灶台邊上,“憑什麽就相信了個陌生人。”
紅鸞眼神裏帶了點兒狡黠,“大概跟我居然那麽輕易就相信了他一樣吧。”
“我總覺著,他身上有種很玄妙的氣息。”紅鸞伸出手指在下巴上摩挲著,半眯起的美目給她整個人平添了些許的俏皮,看的明一都有些呆了。“你說,人類身上的味道會不會都是這麽好聞的啊。”
“可是,他還沒說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明一偏著頭,抖落了一下羽毛,然後去啄食灶台上的冰果。
“有說啊。”紅鸞拿起一枚冰果,信手掰開,將汁水豐美的果肉擺在它的麵前。“他聽了那個僧人話當日的晚上,一覺睡醒就跑到了這麽個地方。”
明一啄著紅鸞弄出來的果肉,心底有些羨慕。化形真是好,一雙手可以做那麽多的事情。
“明明沒有厚厚的皮毛,他也不怕冷,真是奇怪。”明一一邊吃著一邊含糊道。
“我現在也沒有啊。”紅鸞有些雀躍的攤了攤手,“我覺得這個人類還挺好玩的,就引進城裏開了,我倒是要看看,他的宿命是什麽。”又接連著處理了幾枚果子,紅鸞端著冰凝成的托盤出了屋子。
白若水終於不再發呆了,而是饒有興味的看著紅鸞肩膀上的雪雕。
“這個小家夥兒是你養的?”白若水眼神新奇的看著乖乖寶寶一般的雪雕,“難怪它不怕人。”
“它確實很小。”紅鸞衝著明一勾勾手指,明一立刻乖巧的飛到了桌子上,“它才四十六歲。”
白若水麵上的笑容登時一僵,四十六歲,是不小了好麽。
他哪兒知道,紅鸞說這話完全是有感而發,對於她們這些靈獸來說,四十六歲不過是孩童,一旦化為人形,便自動摘掉靈這個涵養天地的字眼,成為一隻小妖,然後按照上古仙人留下的法門一點點的修煉,強化自身,最後再脫去妖氣,若是幸運的……好吧,這麽多年以來,除了白鳳凰大人,沒有一隻妖能成功過。
說來也真是諷刺。
明明與仙人勢不兩立了,卻還是在修習對方留下的東西。
“嚐嚐我們這裏的食物吧。”紅鸞指指盤子,明一不客氣的直接在盤子裏啄食著,被紅鸞一巴掌拍開,“給客人留點兒,你自己去屋裏找。”
“它能聽懂你說的話麽?”白若水掛著宛若春風般和煦的微笑,看的紅鸞愣了兩秒。
紅鸞貝齒咬著唇瓣,微紅了臉頰,點了點頭,“它叫明一。”
“真是有靈性的鳥兒。”白若水讚歎了一聲。
明一聽著這話怎麽感覺那麽奇怪呢。
它也不太願意讓這個看上去很好看的人跟自己的小姐姐單獨相處,於是也沒有饞嘴又去找吃的,就站在桌子上看著兩人。
紅鸞坐在一邊,衝著白若水眨了眨眼睛,“你們人……你們外邊的世界,是怎麽樣的?”
白若水聽到她的疑問,思索了片刻後達到,“我感覺,和你們這裏似乎也沒什麽分別。”他長出了一口氣,在空氣中凝成了一道白霧,“大概沒有這裏這麽冷吧,也有許多的花草,動物也比這個地方多些。”這麽說著,白若水的目光又落到了明一的身上,“說來奇怪,我在這裏走了一天,唯一見到的動物就是你肩膀上的這隻雪雕,還多虧了它,引來了你,不然我真不知該怎麽辦了。”
“你想離開麽?回到你自己的世界。”紅鸞繼續問道。
白若水笑容裏帶上了兩分苦澀,“我在哪裏,其實都是一樣的,風景或許不同,卻永遠是獨身一人。”
“為什麽啊。”紅鸞有些不解,“你分明很想引人同你親近的。”
白若水目光有些怪異的頓在了紅鸞的身上,“你還是第一個這麽說我的人。”
明一看紅鸞的表情就能知道,這個小姐姐心裏多半在碎碎念叨著,我不是人。
“那你給我講一下外邊的事吧。”紅鸞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尷尬,轉移話題道。
不得不說,白若水真的很有講故事的天賦。
他口中的故事,輕易的就能將人的心神吸引進去,感同身受。
明一說著說著,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了一聲。
晨曦被他從故事之中打斷,神情中多了點兒惋惜,你也很有講故事的天賦好麽。
不得不說,她也確實很愛聽故事,尤其這樣一段很玄妙的往事。
“不好意思,幾百年都以人類的形態存活著,讓我自稱為人竟然這麽自然。”明一衝著二人不好意思的搖搖頭。
“這有什麽的,繼續啊。”晨曦眼睛亮亮的,滿含著期待。
怎麽感覺自己是在講愛情故事的話本。
明一到底因此對於人類世界的了解更多了些,此刻看著晨曦的表情,竟恍然回到了當年,紅鸞也曾用作這樣期待的眼神看著白若水,聽他口中的故事。
他的故事和自己的不一樣。
不是往事,多是道聽途說來的仙魔異誌,白若水除了第一日,很少提起自己的過往,而他也在紅鸞家住了下來。
白若水很喜歡有人跟他說話,明一能看的出來。
也不知道這個人是孤寂了多久的。於是很自然的,說是來尋找宿命的人,在紅鸞家裏住了下來。
最怕的四個字,日久生情。
她們相愛了。
“無數次回想起這件往事,我都分外自責,為什麽當初發現了這個人類時候沒有裝作沒看見,或者直接引出白鳳城裏的大妖。”明一話語中帶著痛心。
“因為你喜歡的人喜歡上了別人?”晨曦看著明一的眼神冷了幾分。“你見不得別人相愛?”
“怎麽可能。”明一搖頭的動作似乎用盡了自己的全部力氣,可以看出他沉浸在回憶裏難以自拔。
“每一段愛戀不多應該是被祝福的麽,你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晨曦還是有些不解。
同樣一直在聽這個人說話的季雲飛伸手握住了晨曦的手,同樣身為男人,若是晨曦愛的不是自己的話,季雲飛也會忍著痛心祝福她的。
所以,他能理解明一的感覺。
他不是真的想那麽做,而是在懊悔發生的一切。
現在的白鳳城,並不是以前的白鳳城,可能改變,正是因為那個男人而起的吧。
果然。
明一繼續開口說道。
當他們二人決定在一起的時候,白若水的身份終於無法隱瞞了。
喜歡紅鸞的人太多了,他明一一個因為對白若水有好感可以不說什麽,但是總有人將這件事捅到了長輩那裏,白若水的身份是什麽?!
他不是靈獸,他是一個僅僅有著些許靈力傍身的人類,一個來路不明的普通人。
在所有大妖的眼中,他一個普通人類是如何在這冰天雪地之中舉止不受絲毫影響的,這個白若水的身上充滿著怪異。
活了幾千年的老家夥可不像一個小姑娘那麽好被糊弄過去。
於是那段時間是紅鸞最暗無天日的一段時光。
白若水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裏去,即使他身上渾然天成的親和力也沒能讓那些大妖們善待他幾分。
在那時候,明一一直以為是白鳳城裏的人們錯了。
這麽生生拆散一對兒相愛的人。
他曾飛去囚禁白若水的院落,落在院中的冰樹上,靜靜的望著白若水。
那個男人抬起他纖長細白的手指,端起麵前的酒杯,神情中帶著幾分悵惘,“我果然注定今生一人,既然如此,又何須在執著呢。”
也不知他是在衝著明一說的,還是在自言。
明一一雙眼睛看著他,一眨也不眨,這人的意思,是他要放棄了麽?怎麽可以!紅鸞在因他受苦,這個人怎麽能這麽輕易的放棄。
人類真是薄情寡義的東西。
它剛準備憤怒的撲上去,用銳利的爪子在白若水的臉上添上幾道血肉模糊的劃痕,卻又聽找他飲進杯中酒之後又吐露出來的字眼,“可是你是第一個知道了我的一切,仍舊願意陪在我身邊的人呢。”
知道你的一切?
明一準備撲下去的動作生生頓住,“我會克死一切親近之人,這樣的我,你怎麽還是甘心靠近,我又如何舍得離開。”
“我的宿命是什麽?”白若水唇角勾起了一抹苦澀的笑容,“死亡麽?”他歎息了一聲,手指摩挲著杯沿。
“為什麽,為什麽你不讓我走了呢。”
聽見他帶著些醉意的話,一張鳥臉上生動的翻了一個白眼,撲棱著翅膀遠遠的飛走了,什麽天道宿命,不過些騙人的話,那些仙人都不相信有宿命一說,他們這些動物,更不可能相信。
紅鸞怎麽可能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原因離開他。
拍打著翅膀,明一的心底還是想讓這兩個人能在一起的。